第二日青雀还在睡梦时,就迷迷糊糊听见平姑站在窗前小声嘀咕个不停,她抬起脑袋睁着惺忪的眼睛唤道:“平姑?”
听见她的声音,平姑将窗子轻轻掩上回头道:“小姐醒了,外面正飘着小雨呢,幸亏我们昨天便赶完了路程,不然还得淋着雨赶路。”
“是吗?那我们还挺幸运的。”青雀将被子掀开,一骨碌坐了起来。平姑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淡绿翠纹裙给她穿上,她知道自家小姐一向不喜欢打扮,平时什么簪花之类的都是由她准备。青雀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手指抚上脸颊,嘴角一弯问道:“平姑,我与娘亲,可有几分相似?”
平姑为她梳理着头发,含笑道:“瞧小姐这话说的,小姐天生丽质,自是随了夫人的样子,哪能有不一样的?”
青雀心里有些莫名的欣慰,唯一一个称她娘亲为夫人的人,也就只有平姑了。在旁人的眼里,她的娘亲只是一个卑贱的奴婢,而她,也只是一个没名分的女儿。
“咚咚——”常叔在外面敲门道:“平姑,快将门打开,我端了热乎的早饭上来。”
平姑应声打开门,常叔双手端着食盘走了进来,一面放在桌上,一面指着米粥夸赞道:“这米粥口感细腻,老奴起码有十几年没有吃过了,天天吃泡菜馒头,早就腻了。小姐,你快来尝尝。”
南方气候湿润,庄稼多以种植大米为主,而西北干燥炎热,大多以面食为主。往日在樊城,顾二老爷过于苛刻,手底下的伙食更是不佳,当青雀吃到口感如此细腻的米粥时,心里满意的很,不由得对帝都更多了几分喜爱。
“小姐,用过早饭后,我们便要去顾府了吗?”平姑问。
青雀寻思了一阵,如果他们不去顾府的话,整日待在客栈里也不是办法,若是去了顾府,顾夫人必定会闹出一场事故来。思来想去,青雀还是决定回去顾府,毕竟生是顾家人,那里有她的亲生父母。
当年顾夫人与青雀的娘亲阿梅同一天产女,本是双喜临门的事情,却不知从哪儿出来一个道士放出流言说,两女天性生来不合,若不分开照养,日后恐会多生出无故事端来。
顾老爷是不相信这些话的,都是他的女儿,他怎么忍心抛弃其中一个呢?可顾夫人却跟中了邪似的,整日在家里闹,非要他将阿梅所生的女儿送走,最后经不起折腾,才勉强答应将阿梅的女儿送到千里之外的顾家支系去。
这么一走就是十几年了。
在去顾府的路上,青雀心里极其忐忑,若是父亲和娘亲嫌弃她该怎么办?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怕说错一个字就惹得别人不高兴。倒是平姑兴奋得很,不停的给她整理头饰和衣裳,生怕哪儿出了什么差子。
“吁~”随着常叔的声音,马车停在了顾府门前,青雀走下马车时的步子都是漂浮的,抬眼一望,牌匾上写着顾府这两个大字,门口站立着两个家仆。常叔将马车停在一边,走上前去跟家仆讲话,青雀站在台阶下,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那家仆抬眼看了她一眼后就走进去禀告。
幸得今日顾老爷休闲在家,坐在大堂上与管家话长短,时而哈哈大笑两声,看起来心情不错。那家仆走到面前颔首说道:“老爷,外面有一个年轻女子自称是您的女儿,还说自己是从西北来的。”
顾老爷闻言,不禁有些惊讶,似乎早已忘记还有这么一个流浪在外的女儿,李管家笑着打趣道:“如今这是什么世道?毫不相干的人竟然敢上府寻亲?老爷,要不给些银两把他们打发走?”
顾老爷点点头,同意了管家的话,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更何况,下个月就是皇上为丞相择亲了,选的也是大家闺秀,他们顾府也是入了围的,若是有幸能将自己的女儿嫁到丞相府,那他们顾府,也是光大门楣了。
青雀站在府外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盼见了家仆的身影,却只见他冷漠从怀里拿出十两银子交给常叔说道:“老爷说他不记得哪儿有什么女儿,你们呐,骗骗别人还可以,可换做我们老爷,就没门儿咯。来吧,这些银两,是老爷可怜才给赏给你们的,赶紧拿了走人。”
平姑一听顿时崩溃起来,嘴唇哆嗦了些,看向青雀,她也一脸苍白,此刻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将常叔手中的银两交还给家仆,勉强笑道:“再请劳烦这位小哥通报一下,我从西北顾府而来,认识顾二老爷顾明与其夫人……”
“哟?”家仆拿眼斜看向她,一副自大的样子,“看来你这功课做的还很充足呀,那又怎样?顾府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赶紧走吧,离的远远地去。”
看着家仆摆了摆手后转身离去,平姑急得快哭了,拉着青雀的衣角说道:“小姐,怎么办啊?是不是老爷不要我们了?”
青雀此刻心里也是没底的,手掌覆在平姑的手背上,一直轻轻拍打安慰着,什么话也没说。
“嗯?这是怎么回事?”身后传来一个厚重的声音,青雀三人连忙回过头看,是一名男子,正一手负于身后,皱眉问道。
看他的模样,年纪应该有二十出头的样子,青雀向后退了一步,还未开口说话,便被家仆抢先道:“大少爷,这不知是从哪儿出来的野丫头,非说自己是老爷的女儿,简直是满嘴胡言。”
“我家小姐才没有说胡话,她真的是……”平姑满脸焦急的解释,竟有些语无伦次了。
那被称作大少爷的人,凝目看了看青雀,又转目看向平姑他们,微皱的眉头始终未舒展开来,忽而想到了什么,他转过去对家仆说道:“我记起来了,父亲确实还有一个女儿,我也还有一个妹妹,让她们进去吧。”
“可是老爷他……”家仆犹豫起来。
“父亲只是忙忘了而已,且让她跟父亲见上一面吧。”
青雀有些愕然,双眼望着对面的人说不出来,这算是是在帮助她吗?既然他是顾府的大少爷,那也就她的兄长,青雀稍稍稳住心神,只微微俯身谢道:“谢谢。”
那人眼神一瞥,带着一丝鄙夷与不屑,对青雀的感谢不作回应,径直朝府里走去。这大少爷是老爷的心头肉,他的话家仆自是不敢不应,随即便让青雀一等人进了府。
平姑和常叔甚是兴奋,本还以为顾府不会要他们,可没想到半路出来一个大少爷给了他们希望。
“我还记得,当初离府的时候,少爷也不过是个小奶娃,如今竟长的这般俊俏,叫我这老姑子都认不出来了。”平姑在青雀耳边小声说道,言语中满是开心。青雀面上虽笑着点点头,可刚刚看他眼神里的意味明显是看不起自己,这又是为何?
想了半天想不出原因,也就任由它去了。
顾府家大业大,就是从府门口走到大堂,也用了半柱香的时间。青雀一路暗自打量,府内绿柳周垂,假山石环绕其间,隐约可闻见潺潺的流水声,两侧都有抄手游廊,在中间赫然而立的是肃静的大堂。
家仆显然是不愿意领着他们去见老爷的,可少爷发话了,他也不得不从啊。还未走近大堂,就能听见顾大老爷与管家的谈话声,家仆让他们青雀他们在外面候着,他先禀告一下,不然得罪老爷也是不好过的。
“启禀老……老爷,奴才本来是按你的要求,给那自称是您女儿的人十两银子,正打发她走呢。可这时大少爷回来了,非说你还有一个女儿之类的话,便让奴才将她领进府了。”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李管家拿眼扫了堂外一眼,默不作声。倒是顾大老爷捋了捋胡子,想了好久想不出自己哪儿还有一个女儿。
李管家见状,俯身在他耳旁小声提醒道:“老爷你忘了?之前不是送到西北顾府一个小姐吗?”
听李管家这么一说,顾大老爷恍然大悟,连连拍了好几下桌子,是又高兴又糊涂,高兴的是他的女儿竟然自己回来了,而他却糊涂自己一把年纪了,竟然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忘记。
“快快,让她快进来,让老夫看看。”
得了老爷的话,家仆动作变得迅速起来,小跑到堂外,语气也变得些许恭敬起来,“这位小姐,我家老爷有请。”
家仆心里变得忐忑起来,如果她真是自家小姐的话,那之前自己对她态度那么差,会不会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青雀有无数个日夜都在幻想,自己能够站在亲生父亲的面前,梦里的感觉虽然不那么真实,可总能听见娘亲唱着哄她入睡的小曲儿,让她又渴望又无奈。
而现在,当自己真正站在亲生父亲身前时,她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那坐在堂上的人是她的父亲,她抬眼看向他,嘴巴张了张,轻声唤道:“父亲?”
眼前这女子出落的如花似玉,虽说常年生活在西北荒凉之地,可却一点也没影响她的容貌,这得感谢顾二夫人对经常给她安排家务活,才让她避免了在外的风吹日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