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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黑曜石城堡(I)

在一个晴朗的清晨,当天空是宁静的蓝色、屋墙和房顶是晨光涂成的珊瑚红色,安古斯骑在马上,走进了塔拉的城门。

在这里,他当然不会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他只是一个使者,来自狄韦德,传达领主的旨意,这就够了。但是,要乔装成使者,应该是什么样子比较合适呢?临行前,他查到过两种变形咒语,一种能让人变成八十岁老头,白胡子白头发,长飘飘的,满脸皱纹;另一种能让人年纪变小,有几档可供选择:十七岁、十一岁、五岁、三个月。后三种年龄比较安全,肯定不会被人认出来,但都不是使者的合适年龄。八十岁又太老了,还在跑来跑去地送信,太可疑。于是他选择了十七岁。

他还把头发变长了一些,比较方便挡住脸。这些变形当然都是在进入塔拉之前完成的。现在,十七岁的他穿着一件曙红色的上衣,骑白马,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长长的骡马车队、驮着礼物。这些都不是魔法变出来的,他并不缺这些东西,旧氏族最喜欢跟他要的白布,他准备了几大车,还有真金白银、珠玉宝石什么的,会让他们更高兴。

路边早起的人们都停下脚步或手里的活计,望着这一队人马。安古斯听到他们的议论:

“这是些什么人?”

“从哪里来的?”

“这么多东西,好排场呀……”

“听说是狄韦德来的。”

“什么!是最近常说起的那个狄韦德吗?”

“欺负了我们旧氏族的女孩子,就是对我们最大的亵渎,还敢派人来我们塔拉!”

“不过还别说,他们新氏族信仰男神,你看他们的人真的就像男神一样。”

“你是说最前面那个使者吗?身板绷得好直啊。”

“神态好自如啊。”

“好像朝阳冉冉升起啊。”

“我们怎么没有女人生过这样的儿子啊。”

“好了,胳膊肘不要往外拐了好吗?外表的气度算什么,男人还是要看内心的温顺,还是我们旧氏族的好。”

“对呀,不要忘了他们领主是怎么对待米拉贝尔的……”

他听到了她的名字,嘴边的微笑一下消失了。他听说她生病了,现在不知道好了没有。盘曲的道路向着山上延伸而去,那座山崖上的城堡,背后有几朵白云在嬉游。他按住了手上的戒指,他知道她就在那里。

米拉贝尔苏醒过来有几天了。前天开始,她能下地走一点路。今天早上,她又觉得好了一些。

还有一个星期就是新年。大家都开始准备过节的事情了。城堡外面的山坡上很热闹,这里有很大的一块台地,平平的,每年的庆典都是在这里举行。

米拉贝尔忍不住也想去外面走走。她选了一件暖和的黑羊毛裙,把头发梳成松松的麻花辫,搭在肩上。她对着镜子照一照,看到的还是一个单薄的自己。“从现在开始,多活动活动,好好吃饭,慢慢就会好了。”她想。

只是最近不怎么想吃饭。从前非常喜欢的很多东西,现在也不知为什么,忽然不爱吃了。有几次面对着香喷喷的饭菜,她竟然还有一点想要干呕的感觉,她能感到三位老婆婆是在有点担心地看着她。但是当她仔细地想去查看她们的脸色时,她们却又把脸转开了。

她走到了温暖的阳光里。穿过花园墙上的小门,就来到了山坡上。可以听到城堡正门那个方向传来了一阵嘹亮的号角花腔。可能又有什么客人来访了。临近新年的时候,这是常有的事,所以她也并没有放在心上。那棵大树下聚拢着一群唧唧喳喳的小身影,是外城区的孩子们,他们又来排练新年的舞蹈和合唱了。

他们唱的还是她喜欢的那些歌,“女神挥动月光魔杖,赐予我们勇敢、信心和善良……”,“从前有美丽的布蓉温,去绿色的艾林岛救出她的心上人……”

已经有七年没听到这样的歌声了。上一次听着它们的时候,还是她刚到塔拉那一年,她记得当时自己是在简易桌台边忙碌着,给这些小歌手们准备休息时吃的茶点。

嗯,看,桌台和炉灶什么的都还搭在老地方,好像一切都不曾改变一样。只是她知道很多东西都已经变了,如今唱歌的不再是当年那些小家伙,她也不再是从前的她。

“米拉贝尔!”负责给孩子们指挥的,倒还是那同一位女祭司特娜,她认出了米拉贝尔,对她挥了挥手,开玩笑说:“你真是没怎么变样啊,小姑娘,还要来给我们做好吃的小饼干吗?”

米拉贝尔也笑了。“嗯,”她点了点头,向她们走去。

尼希安在大厅里,身边围着塔拉一些比较重要的人物。当号角声响过、侍从官进来通报“狄韦德来使”的时候,他和周围的人一样,都吃了一惊。

“狄韦德?”他想,“我们还没有确定布兰是否要去挑战、复仇……他们怎么在这个时候派来了使者?”

使者已经走到了大厅门外,微风吹拂着他的黑发,阳光洒在他脸上。

他走了进来,停在尼希安面前五米开外的地方。微微欠身、一点头,算是行过了礼。

“尊贵的尼希安,奉我们领主之命,我为您带来他最诚挚的问候。”

“咦,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伊维希安在他父亲身边,拿出了最刻薄的腔调,“我以为我这辈子不会在塔拉见到狄韦德的人了。你们领主怎么会突然想到来问好呢?他让你这么远道而来,是不是还要给我们什么赐教啊?”

“伊维希安,不可如此无礼,”尼希安责备地一抬手,示意他闭嘴,“我们还不知道使者的来意。”

安古斯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平静地说:“没有赐教,只有礼物,还有一点小小的请求。”

“哦?礼物?”伊维希安忍不住又开了口,声音一下缓和了很多。

安古斯一挥手,一个随员从后面走上来,呈上一卷礼物清单。

伊维希安接过了它。

坐在尼希安身边的潘杜埃兰,旧氏族的最高德鲁伊特,一直在观察着安古斯,现在他说话了:“这位使者,敢问你可是你们领主的兄弟吗?你年纪尚轻,面貌却和他十分相像。记得十年前,氏族联盟各部族都派出勇士,一起去围猎万特利沼泽的巨蛇,我在他们出发前的祈福仪式上,见过你们的安古斯。你现在的样子,就让我仿佛看到了那时的他。”

出于德鲁伊特的直觉,潘杜埃兰感到了身边有魔法的存在。眼前这个少年,会是安古斯的变形吗?他隐隐有这种猜想,却没有办法进一步证实。他找不到对方咒语的薄弱点,也就不能将它化解、看出咒语之下的本相。新氏族的智慧和旧氏族的是不同的,它们令彼此费解,又对彼此无能为力。

安古斯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只是愉快地微笑着说:“我的母亲有幸在她婚后的第一年里生下了我。而在座的诸位也应该都知道,在我们新氏族,每个男人的新娘在她的新婚之夜,都是要服侍领主的。她那时的领主是现今安古斯的父亲。所以,难怪您有这样的联想,也许我确实和安古斯流着相同的一部分血液。”

这样的话对于旧氏族来说,是骇人听闻的。几位元老发出了抗议的惊呼。

尼希安清了清嗓子,“好了,你刚才说你们领主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我们还是来听一听是什么吧。”

安古斯垂下了眼帘,“他希望您能把米拉贝尔许给他为妻。”

这句话在旧氏族耳中也显得很陌生。旧氏族没有“妻子”的概念。“你是说,他想做米拉贝尔的伴侣?”尼希安按照自己的理解,把安古斯的话翻译了一遍,“可是按照我们的传统,一个男人如果要做一个女人的伴侣,他是要到她所在的地方生活的。你们的领主能离开狄韦德,到我们这里来吗?”

“我们的领主当然是要按照新氏族的传统,把米拉贝尔迎娶到狄韦德去。”

在场的人们更震惊了。他们都摇着头,“我们旧氏族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子,是离开自己母系的家族、到遥远的地方去定居的。”“没有族亲的保护,她孤身一人在陌生人之中,不会寂寞伤心、受到欺负么?”

“可是父亲,”伊维希安犹豫地说,“他们已经送来这么多东西,我们还怎么好拒绝?难道要让这些骡子呀、马呀再原路把那些那么沉的财宝背回去……”

“有什么不好拒绝的!”大厅门口传来一个响亮的、冒火的声音。是布兰大步走了进来,“这些荒唐透顶的言论还要我听多久!”一向好脾气的布兰发这么大火,这比狄韦德忽然来使还要令人意外。

“米拉贝尔不是你姐姐,”他对伊维希安露着尖尖的牙说(布兰有两颗犬齿挺尖的),“可她是我姐姐,我没法让她一辈子都陪着那个到处霸占别人新娘子的混账安古斯。”

“还有你!”他蔑视地看着安古斯,“外面那些金银财宝是什么意思?你们的领主在想什么?他是不是觉得米拉贝尔是一件东西,讲好了价码就可以买的?有一件事,我一直在等舅父为我做出最后的定夺……现在看,我也不用等了──”

他要说挑战复仇的事,不可以现在贸然挑明。“你冷静一下,布兰,”尼希安温和地向布兰递了一个眼色,“我们所有人都不要忘了,这是米拉贝尔自己的事,要由她自己来决定。”他向安古斯和气地一笑,“我没有办法把米拉贝尔许给谁。在旧氏族,女孩子接受谁、不接受谁,只有她自己说了算。所以我想,你还是当面找到她,把你们领主的意思转达给她比较好吧。”

要去当面见到米拉贝尔。

安古斯点了点头。

米拉贝尔低头做着饼干,没注意身后有人在远远地看她。

一开始看她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安古斯,一个是布兰。他们并肩站在一丛低矮的灌木旁。

凭借那枚魔法戒指,安古斯本来可以自己找到米拉贝尔的。但是这当然是他的秘密,他不会对旧氏族的人说。所以他只好陪着他们耽误工夫:先是尼希安要派人去米拉贝尔的房间请她下来(他认为她还在卧床休息),结果派去的人回来报告说她已经出去了、去了山坡上。

然后就是布兰坚持要给他带路,尼希安想派别的人去带路都不行。大概是布兰觉得狄韦德来的使者一定是危险分子,如果没有他在场保驾,他无论如何不放心让此人接近他姐姐。

然后布兰就带着他故意绕弯路,一定要从比武场上走。在这里,他们经过一小块荒僻角落里的空地,地上竖着大大的铁桩、厚厚的铁板、粗粗的铁棍,它们虽然外形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全都被砍得乱七八糟。

“这是我练剑的地方,”布兰把手一挥,指向那些东倒西歪的铁家伙,“我每天对着它们砍啊、劈啊,在我的想象里,它们都是安古斯。”

“在你的身边,走着的也是安古斯,只是你想象不到。”安古斯想。不过布兰好像还在期待着他做出什么回答,他总得配合着说两句,于是他点点头,对布兰说:“你的刀功不错,将来哪个女孩找了你,可算是有福了,不用担心没人切菜做饭。”

可是他心里隐隐想起一件事。听人说旧氏族有句话叫“外甥像舅舅”,不知道有多少根据(在他看来,新氏族那句“有其父必有其子”才更有道理)。万一米拉贝尔将来给他生的儿子也像这个叫作布兰的家伙……那他可一定要严抓家庭教育了。

然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这片矮矮的灌木旁,远远地看见了米拉贝尔。

她和他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穿着那一身朴素的黑裙子,垂着蓬松的长辫子,在认真地忙着什么。

他和布兰默默地看着她从盆里舀出一些东西、浇到平底锅里,再放上烤炉,一会儿倒出一张金灿灿的圆饼。她在做饼。她做了一锅又一锅。不时地有一些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边,伸出小手要一块饼吃。

布兰打起了哈欠。“你打算看到什么时候?不过去传达你们领主的旨意吗?”

“不着急,不要打扰你姐姐,”安古斯体谅地说,“你带路也带到了,何必要在这儿等着呢?请吧,你可以先回去了。”

布兰不动。“根据我的经验,长成安古斯那样的人都不可靠。你长得很像他,我看你也不怎么可靠……”

“我能怎么样?这里是你们旧氏族的领地,我现在是弱势好吧?”他抬了抬手,显示自己没带武器,“而且我要对她转达的是很私人的事情,你不想在旁边看着、让她感到不自在吧。”

布兰不满地看着他,不甘心地向后转了,临走还对他晃晃腰间的长剑。

然后安古斯才走到了米拉贝尔背后。静静地站在那儿。

她听到了有人走来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手里还在打着鸡蛋,“等一等哦,这一锅马上就好,”她说,“不要着急,一会儿你就可以吃到香香的饼饼了。”

看来她以为来的又是个合唱队的小馋猫。

可是安古斯没有回话。可能这种安静让她感觉有点不对。她转过了身,被他的高度和那么近的距离惊了一下(这些都一定极不符合她的预期)。不过她还是很快镇静下来,和蔼地对他说:“小弟弟,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排练的都是幼儿组,少年组的要去祭坛那边集合,那里也有准备茶水和点心……”

他忽然略微一俯身,嘴唇几乎凑到了她耳边,轻声说,“我找的就是你。”然后得意地站直了身子。哼,我十七岁的时候都比你高,他心里微笑着想。

米拉贝尔吓了一跳,往后一躲,手在烤炉上烫了一下,疼得她一哆嗦。“这是哪儿来的男孩?这么无礼!”她想着,不开心地又往旁边走了几步,好离他远一点。

“不好意思烫到你了,”安古斯拿出严肃的声音说,“我是狄韦德的使者,来奉领主之命提醒你早日回去。”

“你说什么?”米拉贝尔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昏迷生病的时候,她好像做过很多奇形怪状、可怕的噩梦,但是即便是在最糟糕的梦里,她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在塔拉见到这么一个人、听到这么一番话。

安古斯继续提醒她:“不要忘了你手上戴的东西。当他把它送给你时,已经是以夫妇之礼待你,从此以后他在哪里你就应该在哪里,他的家就是你的家。所以他派我来告诉你:你在娘家也歇够了,现在应该回去了。”

“你是说这个吗?”米拉贝尔举起了左手,给他看无名指上那个戒指,“他确实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给我戴上这个的,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对我来说,过去的事就已经过去了。”她是很费力才说出最后那句话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想让那件事成为过去、让内心再不受它的折磨,对她来说有多难。

“过去的事并非仅仅是过去,它还是未来之事的开始,”安古斯看着她说,“你们一起度过的夜晚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让他对未来的无数个夜晚充满了更多期待……”

米拉贝尔的脸变得像烤炉一样烫,刚才他突然凑到她耳边的时候,她真应该躲闪得再彻底一点,让他直接栽倒、把嘴巴烫在烤炉上。哦,或者,错了,不是烫他,而应该是烫他们的领主。

一群小朋友松散地围在了他们外围,他们看到有一个陌生的大哥哥在和米拉贝尔说话,就不敢走得太近,但是又有点好奇,又想吃饼,所以就三三两两地站在那里、往他们两人这边看。

米拉贝尔觉得有必要尽快把他打发走,就侧着脸、眼睛看着别的地方说:“我想,你没有别的事的话,我的意思也说得很明白了,你可以请回了吧。”

忽然飘来一阵焦糊味。糟了,我的饼烤糊了!她赶紧转身去端起平底锅,不再搭理身后的他。

他却走过来,伸手握住她手里的锅柄(还顺便握住了她的手),把平底锅从她手里拿走了、放在台面上,“你只知道给别人家的孩子做饼,却没时间想想自己一家三口团聚的事吗?”

米拉贝尔这回真是忍无可忍了。

她狠狠地扫了他一眼,“你的话从何说起?我和你们领主不是一家,又哪里来的三口?我只知道自从和他沾了边,遭遇的除了阴谋就是诡诈,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婚姻和夫妇之礼吗?我要是像他那样害了别人,我都不好意思再见到被我害过的人。他居然还能派人来、像要账一样要我回去!是不是他以为我落到他手里一次、就要以后一辈子都落到他手里?”

她的控诉灌进他的耳朵,他眼里的光也一点一点冷了下来。他对米拉贝尔做过的事,他给自己的解释是“心血来潮”、“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但他没有觉得自己卑鄙过。大概每个人都不会觉得自己是卑鄙的。安古斯尤其不会。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从小向男神学习,学到的光明、正义、磊落和荣誉感、道义感已经够多的了:虽然他因为人力不可抗拒的一时冲动而损害了一个女孩子的名誉──哪怕她是旧氏族的女孩子,不像新氏族那么懂得名誉的重要(这些旧氏族的女孩可以自由选择和更换她们的伴侣,这一点在他看来实在是太不谨慎了)──但他在事发之后还能敢做敢当地允诺给她婚姻,把她的损失降到最小,甚至让她的人生有一种因祸得福的感觉(不是谁都能从他这里得到这份殊荣的,有多少人做梦都想成为狄韦德的女主人却当不上呢),所以说,他难道还不够慷慨无私、舍己为人吗?

现在她却像小绵羊指控大灰狼一样指控他,好像随时都要声泪俱下。她真的是太不识抬举了。

他眼里的冷意变成了冷峻。他高傲地俯视着她。他几乎想要转身就走。

但是忽然,她很不舒服似的用手按住了胸口。她别过脸去,用另一只手掩住了嘴。她微微低下头,好像拼命想把反胃的感觉压下去。

他的表情有一点柔和了。“你何苦要这样呢,米拉贝尔,在我们新氏族有句话叫作‘幸福的婚姻从眼泪开始,’也许你的幸福已经开始了,你自己却觉察不到,还在这里怨天尤人。心情不好、很伤身体,就算你自己不在乎,影响了我们狄韦德未来的小领主的健康,我们的领主也是不会答应的。”

“谁的健康?”米拉贝尔的眼睛睁圆了,那阵不适也好像一下被惊退。

她现在才明白了──记得他刚才也说了一个“一家三口团聚”的,她只顾着反驳了,并没有仔细琢磨那个“一家三口”的含义,现在她才意识到他一直在暗示什么了。

她忽然有点可怜那个安古斯。他干吗要这么急着当爸爸呢?可是不管他多么急,他找到她这里,都是找错人了。她不会忘了《命运之书》给她的那个预言:她未来孩子的父亲是个吸血鬼。不管新氏族、旧氏族,安古斯总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吸血鬼。所以她这里肯定是没他什么事的。

再说根据她听到的,新氏族的首领拥有他部族中的每一个女孩,至少在她们结婚的第一天晚上如此。这是一种很可怕的规定,实在是太不替女孩子着想了──她和女伴们从小就这么认为──想想看,如果一个女孩只喜欢自己的丈夫,根本不愿意接近别的男人,可是根据这条规定,她就得硬着头皮去侍奉一个她深恶痛绝的领主。幸好她生在旧氏族,要是她不幸生在狄韦德,虽然没有命运的诅咒、虽然她可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但是在结婚的第一个晚上,她还是得遭遇安古斯……好了,一开始她想到哪里来着……哦,她想的是:有这条规定的话,安古斯可能早就暗暗地当过很多次爸爸了,所以,就算现在他在她这里失望一回,他遭受的打击应该也不至于特别大。

所以她定了定神,说:“你们的领主过于自信和乐观了,他所设想的那种前景是不可能的。”

她面前的使者好像愣了一下,至少他的表情是一下又变了。她也说不清那是变成了什么样,很难形容的一种表情。

“为什么?”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他自己在喃喃地这样问。

“就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让他死了这份心吧。如果你要捎给他什么回话,就把这句话告诉他:米拉贝尔不会成为他孩子的妈妈。”因为知道是命运所定,她说这句话的语气特别决绝。可能过于决绝了,听着给人一种错觉:好像是因为她对他怀着切齿的仇恨,所以在发毒誓一样。

他就受到误导、产生了这种错觉。

当然,他不认为这是错觉。

他认为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明白了她有多恨他。

他极静地站了一会儿,让各种汹涌的情绪在心里翻腾。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有别的什么可想的。

他只有骑上快马,一口气奔回狄韦德。

看热闹的小朋友们识趣地散开了,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等一等!”他听到了米拉贝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站住了。

她向他赶来,边跑边说的是,“这个戒指,你能不能把它摘下来,带回去还给你们的领主?”

他回过头,对她看了最后一眼,“这是一枚魔法戒指。只要戴上、只要你还是你、只要你还没有望到生与死的边缘,它就不会离开你的手。但是现在你又何必为它费心呢?对你、对安古斯,它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你可以把它当成只是一个金属圈。”

他抬起手在头发上胡乱抓了两把,短外衣的下摆提高了些,露出了里面的腰带。米拉贝尔看到腰带上别着一把很眼熟的匕首。好像是她送给安古斯的那把。

然后她就皱起了眉、一直目送他的背影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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