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查资料才获知,“宝桑”一词,是台湾原住民阿美族语的“paposogan”,意指“突丘那方位”。台东地方政府以此突丘状的宝桑亭做地标,论形论意,都是相当的恰当。
坐在宝桑亭下静听音乐演奏,原来,其中还夹杂着布道和传教。草坪上,一个扩音喇叭在响着,悠扬的音乐声传得很远。两个当地妇女,在一旁支了个小桌子卖茶水。听说我是大陆人,坚决要送水给我喝,还不要钱。
大陆人在台东如此受欢迎,让我想到台商刚来大陆时,特别受大陆人礼待的场景。看来,物以稀为贵,海峡两岸的中国人,对自己的同胞,都是这样的礼数周到,客气热情。
谢过送茶人,天已逐渐暗下来。导游说今晚的晚餐特意安排在一家原住民的风味餐厅。一听是原住民的当地风味儿,立马引得我饥肠辘辘、心驰神往。
(2)原住民家菜
“24万人口的台湾第三大县——台东县,人口分布大致可以用3个三分之一来划分。”导游告诉我说,“三分之一的原住民,三分之一的本地人,还有三分之一是闽南人、客家人和外来新娘。”
外来新娘?
“就是大陆新娘和越南籍新娘等等。”
台东大陆新娘有多少啊?没有见过数据资料。不过,能占到台东三分之一人口的一部分,估计少不了。
关于大陆新娘,我这次在台湾3个月,见到过好几例,是很有特色的一种社会现象。
“今天晚上,我带你上一家原住民风味餐厅吃饭。”导游说的这家餐厅叫“天巴洛原住民风味餐厅”。
之所以对原住民的食物如此感兴趣,是因为刚到台湾不久,记得好像是在2010年10月10号,我便是在一位叫做尤劳·尤干的泰雅族原住民家吃的晚饭,而这位原住民做的美食和他的身世,实在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带我去的原籍重庆现居澳门的张小姐,一直亲切地叫尤劳·尤干“阪志”。阪志——尤劳·尤干,生活居住在台北县乌来乡的大山深处,一个相对隐蔽的深山顶上。
那天,我们一行多人,坐着据说是当年马英九竞选时用过的七座宣传车,摸黑爬山,七绕八拐,上到乌来山上尤劳·尤干“闭关”创作的地方。尤劳·尤干正在晾棚旁的露天灯光下,用泰雅族的烧烤方式,为我们烤“站立着的”土鸡和爆炒野山猪肉。
尤劳·尤干,40来岁的样子,黑黑壮壮的身材,晶亮闪光的眼睛,一副典型的台湾山地民族肤色。在他热情的招呼下,席间,泰雅族风味的米酒酿小鱼儿,我只吃下了小半个身子,实在腥得咽不下,悄悄地放在了桌上。倒是连皮带肉的野山猪肉,口感又脆又香,我一连啃了好几大块儿。几巡小米酒下肚,尤劳·尤干顺手抄起了身边的吉他,为我们唱起了他创作的歌曲《台北北京》。
他的朋友俞冠华(大家又亲切地称他小五哥)也在一旁,边弹吉他,边合声配合着他唱。忧郁的歌词,伤感的曲调,对于不识汉字的尤劳·尤干,是如何记住这些曲谱歌词的?又是为何,这么不开心?
我疑惑的眼光投向张小姐。
张小姐伏在我耳旁,低声陈述,把我带进一个不堪回首的北京之夜。
2006年跨年夜,齐秦在北京首都体育馆举办“黄金二十年齐秦首体音乐会”,演唱会集合了齐秦曾合作过的乐手。自然,尤劳·尤干的弟弟,不浪·尤干也在其中。
不浪·尤干,汉名叫黄建福,是泰雅族的优秀歌手。
那天晚上,不浪·尤干在与齐秦合声唱完最后一曲《大约在冬季》后,返身回乐池。因视线不好,不慎摔下3米高的阶梯,鼻梁被撞,大量出血,随即被送到医院急救。
没想到,身体一向健壮的不浪·尤干,终因颅内出血不治身亡,享年才36岁。惊闻此事,不浪·尤干的哥哥尤劳·尤干,迅速飞抵北京……
伤心的往事,变做抹不去的哀伤。尤劳·尤干用无数个不眠之夜,创作了这首《台北北京》。那如泣如诉的哀怨,那浓浓的亲情思念,在寂静的夜空下,久久回荡在山谷,震颤在座人的心灵深处。
台湾的原住民都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一出生就会唱歌,一走路就会跳舞。能歌善舞的尤劳·尤干,仅凭良好的记忆力,记住了许多台湾流行的歌曲曲谱。
我们一起围着饭桌,在星光的照耀下,在“咕瓜咕瓜”的蛙鸣声中,合唱了《绿岛小夜曲》《橄榄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欢快的曲子,稍微冲淡了一些尤劳·尤干对弟弟的怀念之情。过后,我再没有见到过尤劳·尤干。3月中,也仅通过一次电话,不过,他还清晰地记得,我这个“会唱许多台湾歌曲,音质很甜美”的大陆女记者。
尤劳·尤干的歌声令人忘不了,尤劳·尤干亲手做的那道野山猪肉的口感,也令我记忆犹新。天巴洛原住民风味餐厅,有点像北京的“北京之夜”,是那种连吃带看民族舞蹈节目表演的餐馆。不同的是,北京之夜在室内,而天巴洛在室外。
当我们到达餐厅时,一次能招呼200人就餐的餐厅院落门外,已经停下了好几辆旅游大巴车。一问下来的游客,竟是北京、浙江来的几个观光团。那天晚上吃的什么菜,有些记不清了。只记着有一道菜,是用荷叶包着的糯米食物,味道相当不错,别的就没有特别的记忆了。
在餐厅小卖部,又看到在台湾我一直在寻找的那种桧木精油。桧木精油的气味实在好闻,提神醒脑。在台北,一小管儿桧木精油,卖到480元新台币;而在这儿,虽然外包装差点儿,但才卖100元新台币。而且这家店的柜台里,还有许多用原始桧木雕刻的瓶瓶罐罐,价钱也还公道。
从天巴洛原住民风味餐厅出来,导游带我去了附近一家有两层楼的茶馆。茶馆叫什么名没有记住。但虽然天黑,依然能感觉出来茶馆面积不小,所处的位置、环境也很好。据说在春节的时候,这家茶馆前的偌大空地上,会连一个停车位也找不着。因为不少台东人习惯跑到这里来,登高喝茶看烟花。
果然,晚上9点半以后,茶老板的熟客络绎不绝地到来。老板亲自帮我烧水沏了三杯茶后,忙着下楼招呼客人。走前,他真切地说,特别盼着大陆游客台湾自由行能早点实现,那样,他们的茶楼生意会更好做的。
(3)台湾槟榔贵似“绿”金
高高的树上结槟榔 谁先爬上谁先尝
谁先爬上我替谁先装
少年郎呀采槟榔 小妹妹提篮抬头望
低头想又想 他又美 他又壮
谁人比他强 赶忙来叫声我的郎呀
青山高呀流水长 那太阳一藏
那归鸟在唱 叫我俩赶快回家乡
……
台湾民歌《采槟榔》,一首曾被凤飞飞和邓丽君唱红的歌曲,无论在台湾还是在大陆都非常流行。
很早以前见识槟榔,是在大陆的海南省和湖南省。那时,我特别不能理解,槟榔能有什么好吃的?又辣又呛,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唯恐吐之不及。后来,酷爱槟榔的湖南朋友告诉我,吃槟榔就像吸烟是会上瘾的。这话估计是真的。
在台湾,只要有车流的地方,就有槟榔店。拉我从屏东来台东的司机陈先生,一路上一直靠着嚼槟榔提神醒脑,还为我普及了不少槟榔的种植及市场营销的知识。在台湾,槟榔又称做“绿金”。
光听发音,我以为是结晶的“晶”。陈先生说,不,是黄金的金。因为在台湾,行情好时,一公斤槟榔能卖到1000元新台币。最不济的平时,也能卖到400元至500元一公斤。算下来,折合人民币100元至250元一公斤了。
我说太贵了。陈先生笑了,说,就这个价钱,还不一定能买到上等货呢。说着,他掏出塞在内衣口袋里的一个小盒子,让我打开看他的宝贝。
不就是树叶片吗?我不以为然。
“树叶片?那是经过烹制的上等槟榔。”对于我的不识货,陈先生有些扫兴。
的确,在我们所经过的一路上,除了不断地见到细细高高的槟榔树,就是低低矮矮、成片成片的黑棚子。陈先生告诉我,那些黑棚子里全是正在晾晒着的槟榔。本想靠近仔细看看,不想惊动了几条大狗,狂吠声顿时响起,吼得人心肝发颤。
“在台湾,种槟榔的人家,全靠这些大狗看守。要不,一年的收成,都得给人偷光了。”陈先生忙着倒车,扭头解释说。
“那这里难道家家户户都种槟榔?”我不解地问。
“是啊,”本是台东人的司机师傅陈先生解释说,“在我们台东,政府鼓励农民休耕。就是你把土地放在那里,什么都不种,然后政府按一亩地多少钱,补贴给你。”陈先生说,过去台东的农村,大家都种稻米,所以那时的台东是绿色一片。为了多产、高产,大家争着种两季稻、三季稻。结果,粮食丰收带来恶性竞争,粮价大跌,所产的稻米做出的米饭,也越来越不好吃,销路也跟着下跌。
台湾地方政府为了保护农民的利益,也为了不使土地继续贫瘠下去,出台了一项措施,就是“休耕”。只要你不在土地上种东西,我就给你钱,养着你。结果,许多台湾农民,乐得接受了这项举措,休着耕,拿着钱,让土地休养生息,而自己改在房前屋后,种槟榔,开民宿。甚至像为我开车的司机陈先生,索性就跑运输、送水果。
台东出一种叫“楞迦”的水果,非常好吃,只是表皮看起来,疙疙瘩瘩的。陈先生拉着台东、屏东产的楞迦、莲雾等新鲜水果,一周三次地围着台湾岛转圈儿地运输。
结果可以想象,台湾的大米,特别是花东的大米,越来越好吃;大米的销路,特别是销往日本的大米,价格也越来越高;而休耕的农民,靠着种槟榔、运输水果,又赚了个盆满钵满。
只是,跑山路、海景路多了,山体垮塌的危险系数也在增加。在苏花公路这次出事前,陈先生辞掉了开大车跑运输的辛苦工作。
在台湾南部、东部采访的一路,我总能听到台湾人嘴里,开心地蹦出“休耕”一词。看来这真是一项利民的好政策。
在屏东和台东,大街上还有一种与槟榔有关的标志,也是整个台湾岛上、但凡马路旁常看到的标志。这就是具有独特广告意义的槟榔店招牌。
一水儿的孔雀开屏造型霓虹灯,五颜六色的,很是吸引人的眼球。只是,口嚼槟榔的陈先生,在跟我说台湾的槟榔店时,那语气有些不屑。特别是形容店里的“槟榔西施”时那种不屑的感觉,好像这种标志的小店也与色情有些瓜葛。
说到色情,台湾在这方面总的讲,清理得还是比较好的。K歌迪厅,平时督察盯得都很紧。但台湾有一种夜店——虽然我没有去过,但多年常驻台湾的同行记者告诉我——那是很隐蔽的不良场所。看看台湾网上很容易见到的,这些身着比基尼的槟榔西施照片,就不难判定它的色度。
(4)月世界看山,小野柳看海
从台北到台东,如果坐飞机,需2000元左右的新台币,时间大约要一个小时。如果坐台湾“志强号”火车,最快也得6个小时。长途车就不说了,因为要经过经常垮塌的苏花公路,即使不走海景线,改走山的西侧,同样的山脉,土质松散,不定什么时候,一地震或者一下雨,山体又塌方了。所以,除了上面说到的飞机和火车以外,还有一条线路到台东,就是从台北坐高铁。
高铁一路向南,只到高雄的左营站。
台东就在高雄县的东面,县与县之间,既有364元新台币的“志强号”火车,或者276元新台币的“莒光号”火车,还有许多短途客运车,来去非常方便。
大陆人到台东,不外乎认为它离绿岛最近,坐船过去方便。因为绿岛,在大陆人心中很是有名。不光受《绿岛小夜曲》歌曲的影响,对我,还有当初在北京饭店,采访《丑陋的中国人》作者、台湾文化名人柏杨先生时,他向我讲述了自己在绿岛监狱的生活留下的印象。
所以,我特别想利用这次到台东的机会,顺便去看看绿岛是什么样子。只是在台东短暂的停留,竟发现台东也有台湾数一数二的景观,那就是月世界和小野柳地质公园。
先说月世界。
那天,台湾志工导游程小姐,领着我先奔月世界。月世界这个名字听起来好怪。
“没错,就是因为它的外表,像月亮的地貌,所以,人们给它起了这么个形象的名字。”程小姐如是说。
于是,我们的车子带着我的好奇从台东市往卑南方向开去,照着路边指示标志,经岩湾,过利吉大桥,远远地就眺览到那宽1至3公里、长约70公里的地质奇景——月世界。
竖在月世界景观旁的资料板介绍说,月世界又被称做利吉恶地。
利吉是什么意思?
“利吉”是台东的地名,而“恶地”则是地质学名词。“利吉恶地”,就是地质层因板块运动而被推挤出地表的一种地理现象。
位于台东卑南乡的利吉恶地,正好处在台湾东海岸山脉的南端。受菲律宾板块和欧亚板块的挤压,形成一系列的岩层皱褶带,岩层中夹杂着许多大小不一的海底和外来的岩块。再受风化和雨水的常年冲刷,满布雨蚀沟的岩层,长期以来,地质松软。长达数百米的山间,不见林木,光秃干裂的外貌,显得景象荒凉。
据说,利吉月世界,是目前台湾地质学者极为重视的东台湾恶地层,与台湾高雄县冈山镇的“月世界”,观赏和研究价值齐名。
的确,站在利吉月世界旁,我为它少见的美丽崖景感叹。程小姐说,这里下雨时,较易发生泥沼和土石滑动,所以,阴雨天时,要时刻留意脚下的安全。不过好在我们去的那天,刚开始天还是阴沉沉的,等我们到达利吉月世界山前时,老天爷突然开了眼,顿时阳光明媚,让我们有些受宠若惊般地难以置信。
善于营造旅游环境的台湾有关部门,聪明地在不破坏地表资源的前提下,用木板,在月世界山体旁,离地悬空,搭建出了一坐木板走廊。人们走在木廊上,可以放心地尽情观赏山崖美景,而不必担心脚下的土质是否安全。
举着相机,转着圈儿地“咔嚓”,意外拍到一张温馨的母子嬉戏图。观完山,走到母子跟前一问,原来年轻的小妈妈,竟是这三个孩子的母亲。在台湾是鼓励生育的,一个家庭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要孩子,所以,丁克族在台湾,越来越受到青睐。想想,在大陆年轻人中,丁克族不也是很盛行吗?只不过,大陆更多不愿生养小孩的年轻人,是因为承担不起昂贵的养育经费。
思绪无边地由缰中,不知不觉,被车载到另一处海景边。这里非常像不久前我刚去过的台北县野柳地质公园的海景。
有趣的是,这儿正好也叫“野柳”,只不过,“野柳”二字前,还加了一个“小”字,叫“小野柳地质公园”。小野柳地质公园,规模确实比台北县拥有女王头标志的野柳地质公园小了许多。
台东的小野柳地质公园,以火山岩著名。经历多次火山运动和造山运动后,再经历海石冲刷,小野柳地质公园呈现出多元的海蚀景观,海蚀沟、海蚀崖、海蚀平台……
龙脊般的火山岩石沟,像一个顽皮的童心巨人般,把长短不齐的胳膊腿儿嘻嘻哈哈、呲牙咧嘴地捣进太平洋母亲宽厚慈祥的怀抱。
在小野柳地质公园一处凉亭下,我看见一位台湾老年男导游,正带一个德国旅行团在此游览。老导游告诉我他年近70。在台湾,当地政府鼓励那些已经退休的老人,如果身体健康允许,可以继续为社会出力,也可多增加一份收入。后来,我在垮塌的苏花公路上采访公路复建现况时,又在清水断崖处,猛然看到他们的大巴车。在许多大陆游客已经断然放弃海景线苏花公路转而搭乘火车接驳时,这群健壮的德国男男女女,依然在老导游的带领下,走在这条曾经的“死亡之路”上。当时,这位老导游,正尾随在队员身后,迈着已不太灵便的腿脚最后一个下车。
(5)知本温泉夜幕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