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狂风自昨夜开始横扫皇宫,外面的枯枝透过窗子映在墙上,舞动时发出飒飒声响。跪在床边的芷荷忍不住站起来走去关紧窗户,重华宫的刘承公公探身走进来,他看到芷荷便悄悄地扑上去拉着她躲进了屏风后面。
“嘘——”刘承捂着芷荷的嘴,芷荷瞪大双眸看到是刘承,总算松了口气。
“刘公公,你怎么?”芷荷蹙眉问道:“好几天了,你都没来重华宫,当真是急死我了。”
“我当然想进来,可是外面戒备森严。”刘承凑上前小声地说:“都是东太后的人。”
芷荷压低嗓音,忧虑地叹息:“我身边的宫女全都撤换掉了,西太后一天比一天虚弱,我担心长此以往,西太后肯定会…”
刘承使了使眼色,示意芷荷不要再说下去,他朝屏风外面张望,而后警觉地说:“如今太后的安危就只能依托你了,所以你千万要注意太医们送来的任何东西。”
“嗯,所有的药都安排宫女试过。”
“这还不够。”刘承拉着芷荷叮嘱:“就怕那个梁仁奕居心叵测,利用职权对西太后不利,你得小心地看着。”
“刘公公,你快点找侯爷和殷夫人他们吧,宫里有芷荷暂时看着,哪怕是拼了芷荷的贱命,芷荷也不会让他人陷害了西太后。”芷荷凛然地说。
“外面的事情我会想办法,那你自己留心点,也要保住了命。”刘承不便久留只得交代几句后匆匆地离开;平日里养了不少心腹,这会儿才派上用场。
刘承低着头紧张地走在回廊中,他敏感地察觉自己被人跟踪,一时间乱了章法,像只无头苍蝇在宫里乱飞。
“刘公公…”小顺子跳出来挡住了刘承的路,刘承吓得怔住了,全身紧绷着睇着眼前的小顺子公公。
小顺子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走近些说道:“我们主子想请您过去一趟。”
“你们主子?”
“刘公公,请…”小顺子侧过身子,手势一挥像施了魔法一般引领着刘承走向映月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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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刘承叩见明妃娘娘。”刘承跪下请安,面色严峻。
“刘公公平身吧。”明妃冷冷地吩咐。
“谢娘娘。”
“刘公公刚才是去见西太后了吧?”明妃意味深长地一笑,令刘承心里咯噔一沉,他支吾地解释:“奴才,奴才是有东西要送去重华宫而已。”
“是吗?”明妃笑了笑,踱步走到刘承跟前,平静地说:“刘公公是西太后身边的人,去见西太后何须遮遮掩掩?”
“奴才不敢。”
“本宫不管你去重华宫是做什么,但是现在本宫有件事情一定要拜托刘公公才能完成。”明妃说道。
刘承偷瞄一眼明妃,紧张地问:“奴才诚惶诚恐,只怕辜负了娘娘。”
明妃突然板着脸,冷厉地啐道:“刘承,这件事情除了你还真的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并且,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别说是西太后,你自个儿也很难保住性命。”
刘承扑通跪下,叩首说道:“奴才万死不辞。”
明妃白了一眼刘承,严谨地说:“还未开始,不必要把死挂在嘴边,本宫也不是一定要你们用命来完成,只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其他人本宫确实不放心。”
刘承皱着眉仰头问道:“娘娘,刘承何德何能深受娘娘宠信?”
“因为本宫知道你对西太后忠心。”明妃居高临下地说:“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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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春桃专注地检查药炉的火候,她一边摇着手中的蒲扇一边嗅了嗅药壶里面散发出来的药味。
“吱噫——”门忽然开了,吓得春桃全身一颤,看清楚走进来的人,她嗡了嗡嘴,骂道:“是你?你怎么进来也不敲门?”
走进来的宫女就是跟春桃一起留在冷宫的宫女,她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说:“我一向都是这么走进来的呀,对了,又是哪个家伙病了?”
春桃慌张地说:“宁妃。”
“咦,宁妃不是刚好吗?”
“又复发了。”春桃不管她,强装镇定地说。
宫女骂骂咧咧地念道:“哼,那些太医院的老东西根本就不顾我们的死活,总是拿些没用的药渣给我们吃,吃了不少却根本不见病好。”
春桃抿了抿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里是冷宫,谁还顾得上我们?”
“倒也是,听说西太后旧病复发一直也没见好,看来有上等药材也不见得能救人一命。”宫女啐了一口说。
“你不去巡视吗?免得宁妃又跑出来到时候苦了我们还得找她。”春桃想支开宫女,于是提醒。
宫女点了点头,也没多想什么,打开门又从药房走出来了。春桃见她把门关上,赶紧拿出之前衍慧大师留下来的竹筒,然后把煎好的药倒进竹筒里面装好,等一下找个机会溜出楚德宫交给衍慧大师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嘭——”宫女冷不丁地闯进来,春桃本能地把竹筒放在身后面。
宫女看了一眼春桃,气喘呼呼地说:“来了好多人,你快点出来。”
春桃怔怔地问:“来,来什么人?”
“我也说不清楚,你…你别煎药了,万一是圣上驾到,你可担当不起。”宫女说完又匆忙地跑出去。春桃咬着唇将竹筒揣在胸口,她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先藏起来再出去,万一来者不善,衍慧大师的事情肯定会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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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冬冷扫一眼宫女春桃他们,而后厉声问道:“只有你们两人?”
“只有我们留守在冷宫伺候这里的遗妃们。”春桃冷静地回复。
映冬冷笑地走上前睇着春桃说:“还记得你刚进宫的时候小小个子,什么都不会,连说话都不清楚,没想到一转眼,你个头没长,胆子倒是长了不少啊。”
春桃倒抽一气,后怕地问:“春桃不知道映冬姐姐此话何意。”
映冬瞪视着她,怒问:“我问你,这几天是不是有人潜入冷宫?”
春桃眼珠子一转,摇头说道:“春桃,春桃不知道映冬姐姐是指什么人?”
“哼,少跟我耍嘴皮子,我没那闲工夫。”映冬对着身边的宫女叱喝道:“给我搜,有任何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东西,全都带去崇定宫。”
“是。”宫女散开了准备动手翻箱倒柜,与此同时,有个穿着破烂的老女人从殿内蹒跚地走出来,她扶着墙壁大喝道:“住手。”
众人纷纷傻了眼,那些趾高气扬的宫女被声音镇住,不敢放肆;春桃他们看到遗妃宁妃娘娘赶紧走过去搀扶;宁妃一步步走得艰难,长期的病痛令她苦不堪言。
“你就是崇定宫的宫女?”宁妃脸色苍白,说的话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映冬吃惊宁妃还没死,只得欠身道:“奴婢映冬见过宁妃娘娘。”
“哼,很好,你还记得我。”宁妃吐了一口气,啐道:“你家主子现在是东太后了吧?要什么有什么,怎么?这会儿想到我楚德宫,连冷宫也不放过,她还想拿走什么?”
“宁妃娘娘,有人密报太后,说冷宫有贼人私藏宫里的东西。”
“哼,宫里的东西又怎么会在冷宫?就算是有人私藏,那也是你们这些下贱的宫婢趁着主子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拿走的。”宁妃咬牙切齿地骂道:“我这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宁妃,你可不要逼东太后亲自前来。”映冬冷冷地提醒道。
“那又如何?”宁妃严厉地喝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一个小小的宫女难不成今日还要反了我这个遗妃娘娘?我告诉你,反正我也活不久了,能再见一见那个东太后倒也不是件坏事。”
“你…”映冬气得不好往下说,万一被人拿去话柄告到皇上那儿,指不定又是无妄之灾。
“咳咳咳…”宁妃说的话够多了,她胸口堵着一口气,接不上来又咽不下去。
春桃拍了拍宁妃的背脊,安抚地说:“娘娘,药奴婢给您煎好了。”
“春桃,我们走。”宁妃转了身拉着春桃他们往冷宫内部走去。
映冬旁边的宫女不知所措,其中有个胆子大点的宫婢走到映冬身边,战战兢兢地问:“映冬宫女,我们还要不要搜?”
“哼,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我看她是活得不耐烦了。”映冬恶气腾腾地斥喝:“既然不让我们搜,那你们就把楚德宫围个水泄不通,我看这里面的人怎么出去,只要他们没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人,就不会让他们有机可乘。”
“是。”宫婢们领了命令个个兴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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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最有耐心,又不嫌弃宁妃身上的酸臭味,宁妃很喜欢春桃,跟着她差不多三四年了,有时候宁妃觉得春桃留在冷宫永无出头之日,可惜了这丫头;但有时候她也庆幸春桃是在冷宫,远离了皇宫内苑的是是非非。
宁妃之所以被贬冷宫是因为当年的皇后诬陷她使用宫中最忌讳的厌胜之术,自此她毫无翻身的机会,可是宁妃是当年皇上最爱的淑妃娘娘的姐妹,所以她还卯着一股热血希望有朝一日能重返后宫;直到有一天她在冷宫听到皇宫传来消息,说先帝驾崩,皇后娘娘成为东宫太后,而她曾经的姐妹也变成了西太后;这样的噩耗瓦解了宁妃的一切,她注定要孤独终老,希望破灭的宁妃身子大不如前,守着她遗妃的称号,她的心都死了。
“宁妃娘娘,这几天越来越冷,不如奴婢上报司户房,让他们再添置一些被褥。”春桃将最后一口药喂给宁妃之后,商量地说。
宁妃苦笑几声,说道:“我知道你每年都有上报,只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当一回事,今年你再上报,肯定也不会有人管的。”
“要不从奴婢那里拿一些先用着?”
宁妃拉着春桃说:“你已经给了不少,再拿过来,你睡什么?”
“奴婢没事的。”
“春桃啊,我知道你心疼我。”宁妃幽幽地说:“只可惜我福气不够,跟着我这个被贬的遗妃娘娘,最苦的还是你。”
春桃摇着头说:“娘娘,你千万不要这么说,奴婢知道娘娘最疼奴婢了,这才是奴婢的福气。”
“也只有你才会这么想。”宁妃一双枯手捧着春桃稚嫩的脸颊,沉重地道:“春桃,你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撒谎,如今我问你一句,你老老实实回答我。”
春桃心里一颤,紧张地问:“娘娘要问什么?”
“楚德宫是不是真的来过什么人?”宁妃一字一句地问:“来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