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玄桀定在原地,看到脚跟涌出越来越多的鲜红血液,他的整个眼眶瞬间就被这些血液染成了绯红,扑鼻而来的腥臭令他胃里翻腾,随着急促的喘气,他的额头紧张地冒出青筋;刚给皇上披了外袍,如兮却发现皇上熟睡时不安的情绪,于是如兮大胆地轻呼一声,企图将南荣玄桀从梦魇中拉回来。
“呼——”南荣玄桀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双眼。
跪在他身侧的正是如兮,她伸手抚摸南荣玄桀的眉心,忧虑地问:“皇上,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是很担心?”
“很晚了吗?”南荣玄桀看着如兮问道。
“华公公说你下朝之后一直在清心殿,我过来的时候见你睡下了,所以才让华公公拿来外袍给你披上,看到你面色奇怪才想办法喊醒你,免得你入梦太深伤了龙体。”如兮解释说道:“你眉心的皱纹好像更深了,难道还有顾虑吗?西太后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吗?”
南荣玄桀站起来踱步思虑,缓缓地说:“你真的觉得朕可以如释负重了吗?”
“或许皇上还有别的想法。”
“朕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南荣玄桀凝神说道:“只是昨晚上的事情朕反而觉得太过突然,至少西太后昏迷了这么久却被明镜大师不费吹灰之力就救醒,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还有,你们不是说钟先生就在大师身边吗?那为何不见先生?”
如兮沉下来细心地揣测,对啊,昨晚上确实没见到钟淮植,他藏在哪里呢?
“朕不是怀疑大师的能力,而是刚才那个梦…”南荣玄桀惆怅地说:“绝对不是好的征兆。”
“皇上做了什么梦?”如兮又问。
南荣玄桀揉了揉太阳穴,痛苦地低喃:“朕在梦里看到的全是血,鲜红的血染满了朕的皇宫,这不是朕的皇宫,这不是朕的家。”
如兮赶紧安抚道:“皇上,曾经我的妈妈…哦,就是我的母亲告诉我,梦里的事情是反的,如果梦到血液其实在现实中会出现好的事情,所以你不要太过紧张了。”
“谢谢你的安慰。”南荣玄桀苦笑一声。
如兮分析地说:“如果说大师值得怀疑,那么昨晚上的‘西太后’也让人产生怀疑,既然不是西太后,那会是谁?纱帘中的人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如兮观察过她,没见她动嘴,所以声音应该是从床上传出来。”
“要搞清楚也简单。”南荣玄桀吁了一口气,拉着如兮的手说道:“事不宜迟,趁着他们还没有机会逃走,一定要弄明白明镜大师的目的。”
“嗯。”如兮点了点头。
南荣玄桀和如兮从清心殿跑出来之时,正巧遇见赶来送点心的明妃娘娘,明妃瞥见皇上一直紧紧地揣着如兮的手,不由得将笑颜僵在自己脸上。
“皇上,如兮,你们…”明妃反应过来还是想追出去。
如兮扭头应道:“去重华宫…”
“娘娘…”站在身边的雪卉看着皇上和如兮渐远的身影,不解地问:“华公公不是说清心殿只有皇上吗?”
明妃隐去笑意,冷冷地说:“她已经在宫里来去自如了,说不定华公公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进来伺候皇上。”
“这么看来,她根本就不是小尼姑。”
“哼,她做这么多事无非就是跟本宫抢皇上。”明妃切齿地啐道:“枉我之前那么信任她,而她却早就和皇上暗地里来往,将我瞒起来,表面还说自己无心争宠。”
“这样的人才最可怕。”雪卉恶意地说。
明妃侧过身,将手中的点心果盘交给雪卉,说道:“我也去重华宫,我还想看看她有什么本事平息宫里这场祸事。”
“奴婢也想看看这种女人到底有何手段。”雪卉阴冷地笑道。
***
如兮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她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和皇上并肩站在重华宫外庭;南荣玄桀突然止步,让如兮措手不及差点撞了他的后背,好在自己急刹车,勉强还能站稳。
走到寝宫外面,看到一群大内侍卫将某人团团围住,梁仁奕大喝一声:“拿下”,那几个侍卫举着武器冲上去,南荣玄桀见状,叱喝道:“慢着。”
如兮揉了揉眼睛,在阳光下看到跪在寝宫外面的人就是钟淮植,不禁讶然失色。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侍卫将兵器放在地上,众人跪下来。
梁仁奕小心翼翼地奔过来,俯首请安:“微臣见过皇上。”
“你要拿下什么人?”南荣玄桀愠怒地质问。
“回禀皇上,微臣要抓逃犯钟淮植。”梁仁奕趾高气扬地说:“这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便跪在这里,微臣赶来时害怕他对西太后不利,于是先将其围堵,趁他耗尽体力之时再抓获,以免惊动了西太后。”
如兮对梁仁奕的狗屁话语毫无兴趣,她探身过去走到钟淮植跟前,蹲下来与钟淮植平视,可是钟淮植目光呆滞,嘴角还挂着已经干涸的血渍。
“皇上,钟先生受伤了。”如兮扶着摇摇欲坠的钟淮植,大声喊道。
“什么?”南荣玄桀瞪视梁仁奕。
梁仁奕吓得张大嘴,支吾地道:“微臣没,还没来得及对他做什么,是他自己无缘无故吐了一口血…微臣真没有做什么…”
南荣玄桀拂袖怒斥:“哼,朕待会再跟你算账。”
语毕,他推开全身战栗的梁仁奕,然后大步走去钟淮植的方向。
***
明镜大师替钟淮植把脉之后站起来对着南荣玄桀和如兮众人说道:“阿弥陀佛,钟先生的情况算是稳定了。”
“大师,究竟发生什么?”南荣玄桀的问题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疑惑。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钟淮植为何会受伤,还跪在寝宫外面。
明镜大师扫视屋内的人,倏地跪在南荣玄桀脚边,一时间错愕的大家顿时哗然呼声;如兮和身边的宫女纷纷将大师扶起来,可是明镜大师摇头推开他们,沉重的说:“贫尼所犯死罪,实在是不敢起来。”
南荣玄桀惊讶地问:“大师,你犯了什么事?”
明镜大师仰起头注视南荣玄桀,严谨地说道:“贫尼不得已才假冒了西太后的声音发号施令,因为这么做才能为西太后拖延时间,只差一点点我们就可以成功了。”
“大师,你能不能说的再清楚一些?我们听不太懂。”如兮说道。
南荣玄桀亲自俯身扶起明镜大师,并说道:“朕赐你平身,无论所犯何罪都等事情查明之后再定夺。”
“多谢皇上。”明镜大师这才站起,她忧虑地看了一眼万俟侯,才说:“想必侯爷应该道出之前他们逃避大内侍卫追杀的始末,而结果钟先生的确随贫尼藏在沉香斋,可是西太后的情况刻不容缓,钟先生既然已经在皇宫,他便和贫尼商议如何潜入重华宫。”
“这么说,钟先生昨晚上其实就在寝宫?”明妃示意地问。
明镜大师点头说道:“没错,贫尼让他假扮其他尼姑随我一道进入寝宫,这期间并没有出什么意外,直到我们听到寝宫外面的动静才知道东太后带人要硬闯重华宫。”
“大师…”如兮担忧地拉住明镜大师的手,咬着唇说:“你不要再说了,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西太后和皇上。”
“不,衍慧,你听我说完。”明镜大师固执说道:“是我建议这么做的,是我决定利用自己的特技假扮了西太后的声音,你们闯进来的时候,坐在床榻边的人影其实就是钟先生,而我那个时候躺在西太后身边回答你们的话语。”
“啊…”不少人都感到很震惊,反而南荣玄桀和如兮略微平静。
明镜大师大义凛然地阐述:“贫尼知道这是死罪,可是情急之下无计可施,不过现在贫尼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佛祖说得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既然只有钟先生能救西太后,拼了我的命也要让他救西太后。”
“现在西太后如何了?”明妃直接地问。
明镜大师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凝视昏迷的钟淮植,幽然地说:“你们走后,西太后因为大出血差一点…”
“你们对太后做了什么?”南荣玄桀紧张地问。
“皇上,你放心,我们只是对太后进行了开颅之术。”明镜大师的冷静化解了众人的顾虑,她继续说道:“西太后如果不再进行开颅,只怕救醒了也会被病痛折磨。”
“开颅之术?”如兮兴奋地追问:“大师,钟先生已经给太后做了手术吗?那你们…你们怎么止血?怎么开颅?怎么…”
如兮和别人关心的不一样,她似乎对这一壮举很感兴趣,毕竟这么有历史意义的时刻被她撞到了,想起来全身细胞都会很兴奋;但是她也察觉自己问太多了,况且这时候众人在乎的并不是钟淮植用什么东西开颅,这手术如何做,而是结果如何,西太后到底怎么样了。
如兮抑制自己的兴奋,转身对着南荣玄桀说道:“皇上,真正的国医才是钟先生,他救了西太后啊,如兮恳请皇上让钟先生将功补过,饶恕他的先斩后奏。”
明妃冷静地提醒:“如兮,你不要冲动,西太后现在还不能确定已经相安无事,再说了钟先生自己都昏迷不醒,是不是应该等到他们都醒过来之后再审讯,然后才能决定他是否能将功补过。”
说着,明妃还看了皇上一眼,南荣玄桀赞同地道:“明妃说得对,朕要看到效果,你们先斩后奏已经是死罪了,但是按照明镜大师的说法又情有可原,所以这件事情朕以为还是等西太后和钟先生苏醒之后再定夺吧。”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大师?”如兮急切地问。
南荣玄桀顿了顿,为难地说:“以东太后的敏锐,朕以为她马上会知道事情的经过,事已至此,无论是万俟侯还是明镜大师全都被她抓住话柄,如若西太后当真化险为夷,你们也就不会出事;倘若西太后还是毫无起色,恐难朕也无法保住你们了。”
如兮蹙眉又问明镜大师:“大师,如果手术成功,依你之见,西太后多久会醒过来。”
“不出十二个时辰。”
“皇上,把我们都关起来吧。”如兮凛然地说道:“落在你手里好过被东太后抓起来。”
“没错,我也愿意,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万俟侯淡笑地附和。
“朕不会让你们有事的,这十二个时辰朕会严加保护你们。”
“皇上,你错了,要保护的应该是西太后。”如兮使了使眼色,谨慎地说。
“皇上,钟先生也拜托你了。”
“你们都放心吧,朕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南荣玄桀信心十足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