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珊被安置在了一间类似于医生值班室的地方，里面有张办公桌，一个衣柜、一张一人大小的钢丝床，或许很久没人居住的关系，房间里积了层厚灰，一打开房门卷起的灰尘就呛得人直咳，但现在这样的世道能找到个安稳的落脚地已经很不错了，他们没有资格抱怨。
楚飞稍微整理下后把凌珊抱到床上，然后拿来一张干净的毯子替她盖上。凌珊一直轻抚着小腹，直到疼痛完全消失为止。
“来，喝一些吧，热的。”
楚飞将一只塑料杯递到她面前，杯口还冒着腾腾热气。凌珊用手肘支起身体，楚飞马上把杯子放旁边，伸手扶了她一把。
“谢谢。”
凌珊一边说着一边靠上枕头，然后从他手里接过了杯子。水只有半杯，看起来还有点混沌，不过能喝上热呼呼的，她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这个……用来擦脸吧。”
楚飞又递上一块半湿的手帕，凌珊接过后一点一点擦拭被污血弄脏的脸，然后是耳根，接着是脖子，一张年轻的容颜渐渐变得清晰，她不是绝世美女，顶多算得上的清秀，只是那双大而明亮的墨瞳令人印象深刻，它像是藏着很多故事，却不会告诉你那是什么样的故事，是快乐还是悲伤？是痛苦还是喜悦？这一切全都是谜。
凌珊抬眸看了过来，似乎察觉出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时间过长，楚飞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当，马上低头避开视线，颇为尴尬地笑了笑。
“谢谢你救了我。”他说。
“不，是你先救了我，所以我们之间扯平了。”
话落，凌珊将杯子里剩下的水一口气喝光。
“你不是警察，对吗？”
楚飞突然问道，凌珊勾起唇角轻笑了几声。
“我说过，我是你半个同行。”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警察。”楚飞低头笑了笑。“不过我认识你。”
凌珊听后笑容僵硬起来，手不自觉地往旁边摸去，手边空空如也，武器全都不在。
“不，不，不用紧张，我不会伤害你，我发誓。”
楚飞再三强调，凌珊看到他诚恳且充满善意的眼神渐渐放下戒心。
“我的行李呢？”
“在那儿，帮你搬进来了。”
凌珊顺着他眼神所指的方向看到了自己的双肩包和武士刀，她起身想要把它们拿到身边，楚飞伸手轻按住她，然后将她要的东西拿了过来。凌珊迫不及待地翻下背包，里面东西全都在，她不由大松口气，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谢谢。”
“没关系，举手之劳。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凌珊嗯了一声点点头，楚飞把目光移到她隆起的小腹上，先前有裙子遮盖着不觉得大，躺下来之后这隆起的肚子就像半个西瓜一样。
“几个月了？”
“大概三个月，也许四个月，我记不清了。”
凌珊不由抚起小腹，在这一刻她显得孤独而又柔弱。雄性动物的保护欲被点燃了，楚飞知道女人在怀孕时多么需要照顾，哪怕再坚强的人也是如此。
“你就呆在这里把孩子生下，这家精神病院的封闭性很好，只要封住几个口，丧尸没办法冲进来。”
楚飞向她保证，不过凌珊顾虑重重，她想了一会儿，严肃且认真地看着他说：“有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我在路过前面城市的时候发觉有一类丧尸与众不同，它们的脑壳特别大，能思考也能交流，或许能轻而易举地突破这里。”
楚飞听后垂下了眼眸，像是欲言又止。
“放心，我有办法对付他们，你先睡一会儿吧，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话落，楚飞替她盖好毯子准备离开，凌珊马上叫住他。
“等一下，楚大哥。”
“还有什么事吗？”
“麻烦你四个小时之后叫醒我好吗？不管我睡得有多熟。”
听到这个奇怪的要求，楚飞不由皱起眉头，他又重新帮她把不小心掀起的毯子盖好。
“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
“谢谢，可是我有一种怪病，睡得太沉脑子就会不太好使，我可能会忘记，忘记你、忘记这里，甚至忘记孩子的父亲。”
说这话的时候，她并没太多表情，但楚飞能感觉这不像玩笑话，他有些无法想象，她一个人如何生活、如何在危险的旅途中前行。
“好的，安心睡觉，我会叫你。”
楚飞给了她一个值得信任的眼神，然后小心翼翼退出医疗值班室。
凌珊的房间算是最好的，因为她是最特殊的一个。楚飞刚关上门，萨满就从旁边的走廊拐了过来，病院还没有通电，走廊上非常昏暗，他转头看到萨满可怖的脸也不由吓了一跳。
“对不起，我应该叫你，但是有件事情很棘手。”
萨满看出自己把人给吓了，忙不迭地解释道。他的脸被毁严重，甚至做不出相应的表情，但是从他的声音里，楚飞仍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带我去吧。”
他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萨满听后马上带路，他们一起来到病院的大食堂，车上的幸存者们正围在一起讨论某些事情，然而一看到他们嗡嗡的苍蝇般的声响嘎然而止。
“爸爸！”
楚林飞奔到他身边，紧挽住他的左臂，那些人看着他们三个，互相交换了眼神，紧接着一个身材矮胖又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就像幸存者代表，昂着下巴趾高气扬，而那双小得可怜的三角眼里硬要挤出一丝难过，仿佛刚做了个悲痛而又无奈的决定。
“楚先生，我们要和你谈谈。”
他说话的时候，身后的九个人都静默了，原先的十四个人已经锐减三分之一，恐惧和疲惫深印在他们的脸上，似乎要压垮他们的神经。
“有什么问题吗？”
楚飞的语气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这时，有个瘦高个子女人从人群里跳来，快速翻动起两张薄嘴皮子，咄咄逼人地说：“你骗了我们，你说过这里有食物，没有丧尸！”
“我当初只说可能，而且各种可能性我都和你们讲过了。”楚飞心平气和地回答道。
代表回头看了下瘦高个女人，然后又看了看众人，似乎在质疑他们什么。
“你什么时候讲过？我一个字都没听到！”那女人挺起胸膛，动着三寸不烂之舌，摆出冷艳高贵的模样。
“是的！没有说过。”又多了一个声音附和。
“你们怎么能这样！我爸爸救了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
楚林受不了那些人的态度，愤怒地朝他们大吼，楚飞马上将她拉了回来。
“非常抱歉各位，可能是我没有说清楚，但现在情况是没有食物也没有水，你们想怎么打算？”
代表轻咳一声，就像领导人的一声咳嗽，让其余的人都闭上了嘴。
“楚先生，我知道我一直为我们做了很多事，我们也非常感谢你。我信佛，佛家有句话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其次我一个人倒无所谓，但是我必须要为了大家考虑，说真的看着大家受饿，比我自己受饿还要难过，我情愿替他们承担这样的罪过，也情愿出头做这个恶人。刚才我们都讨论过了，决定去G市，不知道楚先生愿不愿意一起去，愿意的话那最好，不过事先声明，不能带上那个大肚子女人，食物已经不够了。如果你不愿意去的话，请把车子给我们，我们自己去。”
身材矮胖的代表露出善意的眼神，似乎很为大家考虑，也很为楚飞考虑，但这话中的意思谁都明白。那些受过楚飞恩惠的人此刻都没了声音，也没人站出来讲句公道，沉默反而成了对他最大的支持，没有跟着起哄已算最好的方式了。
“呸你个伪佛徒，别以为长得一张和弥乐佛似的脸就真的成佛了！真够不要脸的！如果不是飞哥弄来这辆车，你们全都死在路上了，如果不是飞哥到处找补给，你们全都饿死了！”
一向沉默寡言的萨满突然爆发了，而他的愤怒显得生涩唐突，给了瘦高个女人可趁之机，她再次抬起高傲的下巴上前一步，呲牙裂嘴地叫骂：
“你这算什么话？我们也有车，我们也能找到补给，我们也出过力的，我们活得心安理得！谁不知道他私底下给了你多少好处，当我们都瞎了眼吗？”
“你……”
萨满气得混身发颤，原本的鬼脸变得更加狰狞了，他正想着怎么还口，楚飞却叫他不要再说了，而那位好心代表也摆出高姿态，扯起善良的笑让大家不要激动。
“喏，钥匙给你们，你们走吧。”
楚飞把钥匙扔了过去，楚林气得直跺脚，连眼泪都逼了出来。
“爸爸，你怎么这么听他们的话，他们在欺负你！他们忘恩负义！”
“楚林，住口。”
楚飞冷冷打断，楚飞气不过，哭着扭头就跑，萨满见状马上追了过去。代表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不过马上就掩饰了起来。
“谢谢你，楚先生，我们会尽快离开，不再打扰你。”
楚飞没有回答，而这时医生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转身对那些人说：“我不和你们走，这里有个病人需要照顾。”
“我也是病人，我也要照顾，一路上我都心疼得厉害！”
瘦高子女人跳了起来，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活跃又赶紧捂住心口，装出柔弱不堪的模样。代表皱起眉头，似乎痛心疾首，好像知道他会死在这里但又没办法帮助，所以只有不停地用眼神暗示。
“那个孕妇状态很糟，我得帮忙照顾看她，就这样定了。”
医生强调，楚飞由衷地和他道了声谢。代表无奈地摇头叹息。
“好的，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强求，希望你们平安无事，阿弥陀佛。”
话落，他就带着众信徒去整理东西，好尽快地坐上武装校车离开这座死城。
“其实有些人并不是真的想走，只不过他们觉得跟着大部队安全。”
医生特意解释，似乎是想安慰楚飞，不过楚飞并没有把这事看得很严重，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他们想走就让他们走，我没权利禁锢他们，医生，真是谢谢你了，肯留下来帮忙。”
“不要说这样的话，救死扶伤是我们医生的天职，我必须留下来。”
楚飞听后露出会心的微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谢意，突然，食堂侧门响起重重的铁链声，楚飞心里一惊，马上掏出佩枪，一点点朝门处挪去。
“开门，快开门，我是活人！”
有人在叫，楚飞不假思索地回答：“这里被锁了，没钥匙，快点到前门去！”
话落，外面就没了声音，楚飞马上转移到前门，候在门后等着那个人，敲门声一响，他就马上拧开门锁，把那个人拉了进来。
“谢天谢地！”
那人进门后，两手扶着膝盖连喘粗气，似乎刚从丧尸的嘴里下面逃出来，楚飞不禁打量了他几眼，发黑肤白，凤眸朱唇，是个非常漂亮的年轻男子。
“谢谢你肯开门，我叫伊藤辉，你呢？”
他喘够气之后伸出右手，楚飞用力地握了上去。
“不用谢，我叫楚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