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
当伊藤看到那双鲜红如血的双眸，一股寒意直刺心脾，他被卡得说不出话，连单音节都发不出来，那只手故意留给他一丝呼吸的缝隙，好让他残喘着。
伊藤被硬拉到疗养院外的沙地，然后又被狠狠地摔到地上，尖锐的小石子刺破他的皮肤，内脏与骨骼几乎震碎，他疼得发不出声，蜷起身子在地上来回打滚。
“混蛋，你想干什么？！”
疼痛稍缓，他就迫不及待地破口大骂，还没来得及换气，他又被那双铁手拎起，然后重重摔到地上。
“你想干什么？”
赛文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伊藤深吸几口气，手捂痛处勉强地爬了起来。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你让我保护她，可以；让我照顾她，也可以。不过这并不代表我是你的传声筒，也不是你的遥控机器，如果你这么担心她被我抢走，那你就像个真正的男人去见她，别像个缩头乌龟，在一旁躲躲藏藏！”
他像在故意激怒他，赛文冷冷地看着，眼中的鲜红渐渐消褪。
“我做不到。”
他的声音很轻，伊藤不得不屏着呼吸凑过去些才能听清，他只是一再神经质地重复“我做不到”这四个字，却没有说出具体原因。
为什么？伊藤不禁在想，难道是因为他无法面对过去的所作所为，还是因为要与她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
“听着，如果你做不到就看着，不要干涉我的自由，既要我照顾她，又不让我捞好处，这种亏本的事情我是不会干的。”
“咯嗒”很轻的声响，像是子弹上膛的声音，伊藤轻笑几声说：“威胁我也没有用，我死了对你没半点好处。再说做人不要这么自私，你既然给不了她所需要的，就不要阻止别人来替代你的位置，你没这个权利。”
“你是在考验我的耐心。”
赛文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平静清澈的眸又泛出诡异的红，漆黑的枪随着他发颤的手不停抖动着，说不准下一秒就会走火。
“不，我是在和你说道理，你觉得你做的那些事情还不够恶劣吗？直到她死了，你才会甘心吗？”
面对伊藤的质问，赛文没有回答，片刻，他收起佩枪转身离开，什么话都没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开了，伊藤差点瘫倒在地，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却发现手上发黏，低头一看全是血。
“混蛋。”
他低声咒骂，搓掉手上的血迹，然后拍干净身上的灰尘装作无事地回到疗养院内。凌珊已经睡了，另外几个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夜深人静时，伊藤不禁思考刚才那番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只为了活命，有时候说出口的东西，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他深吐口气，烦燥不安地挠抓几下头发，头发好久没洗，油腻腻地粘在头皮上，还有股酸臭味儿，这让有些洁癖的他一阵恶心，忍不住想要抓狂大叫，这样的日子实在受够了，计划完全被打乱，也不知道佳奈他们是否逃到安全屋，他翻盘的机会变得十分渺茫。
其实完全可以和莱恩做笔交易，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如今这种状况，他无法确保莱恩会遵守承诺，到头来得不偿失，这种亏本买卖还不如不做，看来只能把注押在凌珊身上，结果只有两种，大获全胜或满盘皆输。想着，伊藤拿起饮用水胡乱地冲洗头发还有身体，直到闻不到臭味为止。
旅程在疗养院处停止了，凌珊的行动越来越不方便，她只好呆在这里待产，医生每天都会替她检查，然后嘱咐她多休息。楚飞他们也很关心，特别是楚林，一有空就会挤到过来和她聊天，凌珊会拿出自己珍藏的图片，告诉她以前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告诉她还有希望改变。
虽然这样想的，可是诸多不确定还是为他们的生活蒙上阴影，没有生活用水，也没有与外界沟涌的渠道，他们被困在这栋建筑物内等着了却余生，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伊藤总能带回补给，好让他们不被饿死。对于这点凌珊有所怀疑，她知道伊藤的本事，可是在丧尸嘴下抢东西并不是他的特长，她开始注意他的举动，总会发觉在有某个时段他的行为很神秘，她突然感觉到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但又懒得去思考。
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段时间，凌珊以及楚飞他们六人也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萨满与伊藤无聊的争吵也为平淡日子增加些许乐趣。某天，凌珊肚子里的宝宝动了，她兴奋得大叫起来，那些误以为有危险的人急忙跑来，却只见她手舞足蹈地叫着：“动了！动了！宝宝动了！”
众人大松口气，同时为她感到高兴，在大家分享喜悦的时候，有个人只能在远处默默看着，他无法靠近，更别提融入他们，虽然他很想抱着她摸下她隆起的肚子，但是他做不到，他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也没办法面对曾经对她的伤害，或许让她以为他不存在是最好的选择。
赛文垂下眼眸掩入墙后，接着拿起地上的枪小心翼翼擦拭，墙的另一头有两具已经腐烂的侦查兵尸体，他们穿着特警队制服以及防弹衣，脑袋上无一例外的有个枪眼，腐臭与苍蝇为伍，在这间废弃的屋子里肆虐。突然，赛文停下动作警惕起来，他探头看了眼窗外，有几个全副武装的特种兵潜行在外侧，四个方向共八个人，他们正不约而同地朝那栋白色建筑物靠近。
他们这么快就找到了！
赛文一把抓起地上的枪，翻身跃出窗外，如同暗夜幽灵绕到两人身后，紧接着他从袖中拿出一把SILVER KNIGHT直接抹上他们的脖子。一刀封喉，一刀穿颅，匆匆四秒，两个活人就成了躺在地上流血的尸体，这一切进行得悄无声息，正当他准备朝另外几人靠近，却看见城市上空出现了两架运输直升机。
凌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其余几个也被她突然的静默影响了，他们安静下来面面相觑，终于听到一个非常奇怪的声音，“隆隆隆……”轻而低沉的嗡鸣。
“什么东西？”楚林问道，萨满马上跑到窗边伸头张望，随后连滚带爬地跑回来说：“直升机！有两架直升机！我们有救了！”
医生和楚林听后立即兴奋起来，毫不掩饰心中欣喜笑着叫着，忍不住拥作一团大声欢呼，然而伊藤和凌珊脸色刷白，好似即将看到世界末日不知所措。外面响起了枪声，听起来十分激烈，就在众人诧异的时候，伊藤一把拉住凌珊的手大叫：
“快躲到地下室！”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连串的子弹打碎玻璃窗，差点要了他们的命，听到刺耳的枪声，楚林抱着脑袋尖叫起来，楚飞马上脱下外套包住她的头，拉着她往地下室逃去。
“他们是什么人？”
医生一边抱头奔跑一边问道，走廊内回响着他们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你们快点跑，别和我躲一起。”
凌珊捂着肚子气喘吁吁，如此剧烈的运动在这个时候实在太为难她了。伊藤抱不动她，只好拖着她跑下楼梯，楚飞见她行动不便立即伸手扶上，两个大男人架着个孕妇，跌跌撞撞地下了楼梯，然后躲入地下室。
枪声仍在继续，他们六人躲在地下室的角落里大气不敢喘一口，楚林更是怕得混身发颤，躲在楚飞怀里不敢出声。渐渐地，枪声小了，危险似乎离他们而去，急促紧张地呼吸也随之平缓。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要开枪？”
医生十分诧异，刻板削瘦的脸上深印先前的恐惧，凌珊没有出声，而楚飞的反应和她一样，他们两个藏着各自的心事，使地下室的气氛变得神秘而又诡异。
“你出卖了我们？你是莱恩的人！”
伊藤将矛头指向楚飞，萨满与楚林同时一愣，医生更加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没有，如果要出卖还会等到现在吗？”
楚飞极力争辨，而伊藤根本不听他的解释，他将自己的愤怒与这些天所受的委屈和苦难全都集中在自己的右手，然后对准他的脸狠狠揍了上去。楚飞哀嚎一声，不由往后退了几步，他捂住流血的鼻子，眼泪都逼了出来。
“爸爸！”
楚林紧张地护在自己父亲面前，萨满立即拉住伊藤，免得让他的拳头再次落到楚飞脸上。
“你们不要这样，有话先说清楚。”
医生在一旁劝说，好让这两个冲动的家伙冷静下来。伊藤甩甩发疼的右手，凶狠地瞪起凤眸，原来的阴柔此刻变得狠厉无比，楚飞并没有还手的意思，他擦干净鼻血，平缓下呼吸。
“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他说。
“什么？”
“我说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因为我偷了他们的数据。”
楚飞将声音提高了好几倍，脸上的肌肉绷得发颤，深隐在眼底的悲愤逐渐清晰起来。伊藤愣住了，他看看自己的右手，似乎为刚才那一拳起了罪恶感。片刻，楚飞深吸口气，伸手搂住嘤嘤抽泣的女儿低声叙述起鲜为人知的过去。
“你说的没错，我是莱恩的人，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原来是他手下的一名研究员，我和我的小组一起做着违背自然规律的实验，起初看到实验成功我很兴奋，我觉得我们就是上帝，能改变世界上的一切，但是我不得不说我们错了，后来出现的恶果远远超出想像，对无辜人所造成的罪孽开始报应到我家人身上，我的父母，我的妻子，还有我自己……”楚飞的喉结微动了下，他稍稍停顿片刻，深吸口气继续说道：“我开始忏悔，开始弥补自己所犯下的罪，我偷了他们的数据并且拍摄了一段实验录像，想在适当的时候公布于众，我想他们应该已经发现了，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听完这段话，众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伊藤更是觉得右手比刚才疼多了，萨满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不禁跳出来帮楚飞说好话。
“飞哥是好人，他一路上救了很多人，我相信他，绝对相信。”
他的立场始终坚定不移，而医生有些摇摆不定，对于从来不知道秘密的人来说，真相总是那么残酷。
“你前面说的罪孽是指什么？”
凌珊冷声问道，楚飞侧首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们发现一种真菌，能恢复人的青春但不断消耗人体机能，所有内部器官都会逐渐枯竭，最终导致死亡，如果不幸注射此类真菌，寿命只有三年左右，当然这只是实验的其中一部分，更为恐慌的是那些保留人类智能的变异，你所遇到的丧尸就是成功案例。”
伊藤听后倒抽一口冷气，他又觉得刚才那一拳不够重了，医生受不了这样的答案，不由挥舞起瘦长的双臂，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
“上帝啊！你们在做什么？！你们会让人类彻底灭绝的！医学是用来救人，而不是用来害人的，你们真是学医者的耻辱啊！”
楚飞沉默不语，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指责，突然，地下室的门砰砰作响，好像有人在外面敲打，众人脸色刷白，连忙躲到角落里，医生更是害怕得发抖，没想到刚才的激动把人引过来了。
“这里锁住了！”
他们听到有人在叫，楚飞连忙掏出佩枪紧握手中，“砰”的一声巨响，大地震颤，地下室的门板被砸飞了，十几道白色强光束射了进来，三百六十度无盲点地扫视这狭小而阴暗的地下室。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全部出来，否则就开枪。”
这低沉浑厚的声音十分耳熟，医生马上高举双手从角落里窜出。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我是平民。”
他跪在地上，双手高举过头，削瘦的身板抖得像糠筛。楚飞想要出去投降，凌珊却一把拉住了他。
“别去，他们要找的人是我。”
话落，凌珊挺着大肚子一步一挪地走出暗处，她一出现，十几道红外线瞄准器对准了她，凌珊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刺眼强光，下意识地用手挡住额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她像被这道影子击中了，整个人摇摇欲坠，但她仍然硬挺着，想要保持一点尊严。
“大哥，好久不见。”
她勾起唇角，露出淡然的笑意，那人嘴角一抽，脸上的刀疤随之狰狞起来。
“好久不见，珊。”
他蠕动两片宽厚的嘴唇，低沉地挤出这几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