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年,宇文治几乎已经不能动了。
这样一天一天地挨过去,到了下半年。
九月底,宇文治就开始准备自己的大丧了,他有时候想笑,自己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亲自准备自己的大丧。
宇文治可不愿意自己死后,被别人摆弄过来摆弄过去。
十月初九,这是宇文治和高凤栖大婚的日子。
宇文治知道,自己一定挨不过今日了。
一早上,宇文治就梳洗好,觉得气力又回来一些,难道这就是回光返照?
宇文治端端正正穿上龙袍,刘玄淌着眼泪给宇文治扣上扣子,宇文治淡淡道:“这是好事,生不如死,死宛如生。你也早早寻一个去处吧!”
宇文治坐在车撵里,明黄的龙袍,这是天下最好的吉服也是天下最好的丧服。
百姓们都跪在两边,痛哭失声。
宇文治微笑着不停挥手示意,有百姓的这些哭声送行,比什么乐曲都来得美妙。
一路缓缓行至皇陵,宇文治短短睡了片刻,刘玄伏在地上,“皇上,到了。”
“到了,好!”宇文治笑道,“终于到了,朕早就累了。”
刘玄半抱半扶着宇文治下车,扶着宇文治走进太皇太后杨祥芷的寝陵,年前,宇文治已经将高凤栖的棺椁移到这里了。
宇文治站在地宫门口,对刘玄道:“你不要回去了,就在这里守着朕,可好?”
刘玄跪地叩头,“谢皇上恩典。”
宇文治几乎是走不动,走了几步,再也走不动了,招招手,“刘玄,扶朕进去。”
刘玄过来扶着宇文治走进去,到了主墓室,推开高凤栖的棺椁,扶着宇文治躺进去。
高凤栖的棺椁有点小,当时并没有准备两人同棺,宇文治微笑道:“凤栖,咱们要挤一挤啦。”
深深叹口气,宇文治闭上眼睛,疲倦如潮水一般涌来,宇文治陷入深度睡眠中。
刘玄过了一会儿,探一探宇文治鼻下,宇文治已经停止了呼吸,嘴角微微上翘,唇边深刻的纹路都放平了。
刘玄哭着跪倒,“刘玄恭送皇上!”将棺盖推上,密封。
刘玄走下台阶,跪在道旁,取下袖中的砒霜,服下,“皇上,您放心,奴才将自己灭口,再不会有人过来打扰您。”
郝听正在捣药,忽然药杵狠狠捣在手指上,莫名其妙的,整个指头都被药杵捣扁了,郝听眼前都黑暗,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来,心脏一个劲地往下坠落,没有终点。
郝听想要扶着台子,却打翻了筐里的药草。
想要喊,喊不出来,郝听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外,太阳浓烈的刺眼,郝听忽然觉得有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
郝听蹲在院子中,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是窒息的鱼。
忽然,院门被推开,千金城里有名的媒婆王婆一扭一扭地走进来,鬓边插着一朵经典的红花,“郝姑娘,大喜了,有人上门提亲啦。”
王婆心里道,这个女人也没有十分的姿色,性子冷淡,幸好医术还不错,能够开个小医馆糊口,要不然这么大年纪,可怎么办?
就是这样没色没钱的女人,居然有个绝色的男人央求自己过来提亲。
真真是一坨肥力十足的牛粪盖到一株狗尾草上了。
王婆肥硕的身子闪过去,后边站着红衣黑发的男子。
红衣黑发的男子后面,站着头发花白的男女,和两个年轻男子。
面容依稀熟悉,不,是很熟悉,那是自己的亲人。
郝听呆呆的,我是在做梦吗?爹娘、大哥、郝莱、金砺!
我在做梦吗?
心里又悲又喜!
郝听低低地又道:“我在做梦吗?”
“你确实在做梦!快醒醒!”郝听被人剧烈地摇晃着。
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光太强烈,郝听又闭一闭眼睛。
脸被人啪啪拍了两下,接着湿乎乎凉巴巴的毛巾盖到脸上,郝听一激灵,完全睁开眼睛,面前一个穿着白衬衣的女子,棕色的卷发,这脸就是陶樱的脸,只不过妆容精致。
郝听摇摇头,“这是什么地方?”
女子扑哧一笑,手指在郝听额上使劲一点,“恭喜你,你穿越了,这是地球,公元二零一零年十月九日,中华人民共和国,还有不明白的吗?实在不明白就装失忆,以后慢慢套话。”
郝听还是呆呆的,到底哪一个才是梦?
“你是陶樱?”
“我可不就是陶樱,呃,但是我可不是你身边的小丫鬟,我是你的上司。”陶樱看着郝听脸色睡得通红,眼睛水汪汪的,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逗她。
“那我是谁?”
陶樱伸过头来看一眼郝听面前的电脑,上面赫然是某网站当红的穿越小说《下堂也妖娆》,作者风大人。
“呵,你还真装起失忆了。一天到晚忙得跟什么似地,还有时间看这些无聊的小说,在堂的时候都妖娆不起来,下堂还能妖娆,纯属扯淡,扯淡扯淡就是搁他这儿来的,还风大人,我看是疯大人还差不多。”陶樱口齿伶俐,一看就是干练的白领丽人。
见郝听还是傻呆呆的样子,陶樱气不打一处来,在郝听胳膊上掐一把,“郝听,你听好了,待会你要和宋先生去看现场,图纸是你设计的,要是弄不好,哼哼,仔细你的皮。”
“哪个宋先生?”
“你真以为你穿越了,就是穿过去了,也得乖乖穿回来,这一把干好了,呵呵,奖金很丰厚哦。喏,就是这个宋先生!”
陶樱讲着,扔过一本杂志来,封面上赫然是现代版的宋留,穿着黑色休闲西装,面色冷峻,标题是“A城十大钻石男之首——房地产业的一匹黑马。”
郝听犹犹豫豫道:“宋留?”
“又穿回来了?给姐麻利的,宋先生马上就到。”
“哦!”郝听起身,脑子还是迷糊,不过渐渐清醒了,昨天晚上赶图熬得太晚,一早上到设计院后,打开最近正在追的一篇小说《下堂也妖娆》,没想到居然睡着了。
还做了那么长一个梦,可是为什么那些喜悦、伤心、难过、悲哀、痛苦、绝望、疼痛都那么清晰,到底是不是梦?
郝听收拾图纸,装在袋子里,起身要往外走。
陶樱真是恨铁不成钢,一把拽住郝听,“你就这样出去见宋先生?”
郝听低头打量自己,挺好的,裁剪合身的浅灰衬衣,休闲的条纹西装,黑色的牛仔裤压着红杠,脚上是牛皮的小靴子。
“你瞧瞧你自己,脸色苍白,黑眼圈像个熊猫,你就是不能吸引宋先生注意,但是也不能惊吓宋先生啊。”陶樱拿过湿毛巾在郝听脸上一顿擦,然后手法娴熟地给郝听上了粉,涂了唇膏,掏出一个小圆镜子,给郝听照一照,镜子里面还是郝听的脸,眼睛朦朦胧胧的。
陶樱看一看,又解下自己脖子上的米色小丝巾给郝听带上,平添了几分女性的温柔。
陶樱推着郝听朝外走,“宋先生已经来过电话了,你就到大厅门口等就行了!”
郝听被推着走,图纸也忘了拿,陶樱摇头,将包挂在郝听肩上,图纸的带子放进郝听手里,“这孩子,这一阵子累坏了,谁叫宋钻石那么苛刻呢?”
郝听怀里抱着图纸带子,站在门口等,天已经擦黑,不知什么时候飘起淅沥沥的秋雨,地上积了一层的水,反射着城市变化的霓虹。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宝马在郝听面前停住,车门打开,一把黑色大打伞嘭地撑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走过来,一身的黑,神色微微带着不耐烦和冷淡。
可是,这明明就是宋留的脸,郝听心里忽然涌上疯狂的喜悦,如海的伤悲,不可抑制地扑过去,抱着宋留,“宋留!”
大厅里还有几个人,都吃惊地看着两人,宋留脸上不耐烦的神色更重了,但是没有立即推开郝听,心里也涌上喜悦悲伤的情绪。
宋留摇摇头,赶走这些莫名的情绪,可能是因为今天下雨,所以有了悲秋的感觉。
在郝听耳边,宋留低低道:“小姐,我见过各种各样的搭讪的方法,可是像你这样唱做俱佳的还是头一个,说实话,我有点新鲜,要不,我们试一下。”
这不是宋留,宋留绝不会这样说话。
郝听吃惊地放开,砖头来看着眼前的这个宋留,除了调侃的眼神和唇边的讥笑,别的和宋留一模一样。
宋留看着郝听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又黑又亮,眼里带着迷茫,喜悦悲伤,不像是假装得出来的,就是影后也没有这个演技啊。
宋留有些被这双眼睛迷惑了,心里竟有感觉,想要将她搂在怀里,狠狠地、紧紧地,像是失散多年的恋人。
郝听很快后退一步,“你不是那个宋留。”定定神又道:“我一定是在做梦,现在梦醒了。”
郝听脸上表情变化莫测,几乎所有人类的表情都来了一次,宋留有趣地看着郝听。
那个宋留?哪个宋留?难道重名重姓?
最终郝听的表情归为冷淡,“宋先生,我是建筑设计院的郝听,负责明珠皇冠别墅的设计。”
宋留笑笑,伸出手,“郝听,你好,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郝听虚虚伸手,“随便!”宋留捏着郝听指尖,心里涌上熟悉的感觉,好像以前握过。
宋留打开门,郝听坐在副驾驶位置,宋留绅士地关上车门,转到一侧开车。
一路上,郝听沉默,侧头看着雨水从车窗上滑落,外面是城市的喧哗。
宋留从从眼睛余光打量郝听,这眉眼,这轮廓,宋留觉得都熟悉,可是郝听这个名字真是没有听过,可是在嘴里低低呢喃一声“郝听”,觉得有一股甜蜜泛上来。
宋留郁闷,一定是自己太久没有恋爱了。
“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忽然一阵音乐声响起,郝听从怔忪中惊醒,四下张望。
宋留忍不住弯弯唇角,指指郝听的大包,郝听手忙脚乱地打开包,在里面摸索着,“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正义的来福灵,正义的来福灵,一定要把害虫杀死,杀死……”这个搞怪的铃声一直在响。
宋留唇角越弯越大,眼里都是笑。
郝听红着脸,好不容易在夹层里找到手机,上面的名字是“害虫”,看来是专门设置的铃声。
郝听刚接通,那边叽里哇啦地叫,郝听将手机拿远一点,“姐,姐,姐,你猜,我今天相亲居然遇到一个极品的帅哥,哦哈哈哈。”手机那边是周星驰式的经典奸笑。
声音很大,宋留可以清清楚楚听见,宋留都抑制不住笑出声来。
郝听郁闷,也迷惑,“你是哪位?”
“姐,你是不是穿越了?现在穿越忒流行!天王盖地虎。”
郝听下意识地就接道:“宝塔镇河妖。”俨然是两个黑社会分子接头。
宋留都笑喷了。
“宾果,对上暗号了。我是你那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人见人坏、花见花败、车见车爆胎的双胞胎妹妹郝歌啊。行了,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
电话里的声音跟爆豆子似地,哇啦哇啦的,“那个极品帅哥居然还是复姓,姓宇文,名治。我从小就想是复姓,四个字的名字,多带劲啊,可是这个极品帅哥居然起了单字,真是浪费哦。姐,姐,要是我写小说,这次相亲就叫调教极品帅哥。哦哈哈哈,姐,我挂了,不能在洗手间里呆太久,免得极品帅哥被别人勾搭走了。哎,我容易吗?”
“啪嗒”电话挂了。
郝听还是愣愣的,自己有双胞胎的妹妹,难道梦里的那些话都兑现了。
宇文治,宇文治……
郝听心里五味翻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在郝听接电话时候,宋留不停打量郝听,眉眼越看越熟悉,越看越亲切,越看越喜欢,那些从心里翻腾的喜悦,像是清晨水面上的水汽,沁得五脏六腑都是熨帖。
“郝听。”宋留叫起来很是顺口,又低低叫一遍,“郝听。”
这简单的两个字像一个灵动的音符,双唇轻轻一碰,便奏出了美妙的乐曲,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这简单的两个字如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与心底紧锁的大门完全对接,“咔嚓”一声打开了神秘的爱恋。
“郝听,要不我们试一试?”
“什么试一试?”
“谈恋爱啊,我忽然好像对你很有感觉,我想确定一下!”宋留理所当然地说。
“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