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爱
头顶的山顶上传来燕王近乎悲鸣的大喊：“紫苏……”他枉然地向谷底伸出手，怎奈什么也捞不到。燕王额上青筋暴露，满脸悲愤，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孤北臣，我让你全族一起来为她偿命。”
现在，蓝决定遵从跳崖不死定律……不过一定有情理中的意外发生。飘！
在燕王焦急大喊的时候，在黑夜的掩护下，孤北臣和紫苏正挂在离崖壁两丈之远的山壁上，像两只被蛛丝困住的蝴蝶，在呼啸的秋风中，随风摆荡。蓝离剑横插入山崖下方的石罅，没进山壁大半。剑上墨蓝色的光环像是一块儿被手握住的不规则海绵，不断缩小自身的体积，最后被剑身吸收得干干净净。方才还龙吟呼啸的蓝离剑渐渐将锋芒收敛，变成了沉沉如水的黑色，看起来有些古旧，甚至跟一把普通的剑无异。
不过，杀戮时很锋利，不杀时，倒也很实用。
孤北臣一手抱着紫苏的腰，一手艰难地攀着蓝离剑柄，宝剑被两人重量压出了一个不小的弧度，依然坚韧不断。
方才紫苏本以为自己会掉下深谷，尸骨无存，谁知孤北臣突然将剑钉入山壁，他们便这么吊在半空。这一招劫后余生，不可谓不刺激。紫苏浑身打了个激灵，感觉有如新生。
孤北臣抱着自己的力量慢慢地变大，紫苏心想：如果他掉不下去，那么他一定也不会让自己掉下去。
方才他受了燕王一剑，明明是因为自己。如果自己不尖叫，如果他不是只顾着让她不害怕，燕王怎么能刺中他。
等三哥人一走，他会带她攀上去。
“我想问你……”紫苏小声道。
“嘘！”孤北臣轻轻地嘘了一声，咳嗽了一声，有气无力道：“别说话。”
紫苏不怕死，所以此刻也不害怕。但是她却有一肚子话要问孤北臣，却也明白这不是问话的时候。
便不再说话，只是抬头看向孤北臣。黑暗中她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脸色，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和瞳仁里一闪而逝的锐光。孤北臣却没有看他，深沉的眼眸戒备地看向山顶。山顶一片灯火通明，比方才更加明亮，似乎又多了许多人。以这情形看来，燕王他们今夜是不会撤了。
孤北臣能支撑多长时间呢，过不了多久，他们还是躲不了掉下深谷的命运。
心里早做了死的准备，竟然也不觉多绝望或者多悲哀，无悲无喜，无恨无泪，既然无法挽回，就潇洒地离开。
紫苏想了想，便一手攀着孤北臣的脖子，一手慢慢地，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地摸上了孤北臣的下巴，脸庞，鼻梁，然后是眼睛，眉毛……仿佛要用手在脑海细细描摹他的样子。
就当是最后一次看他了。虽然从来隔膜加着隔膜，但是他确实是她最亲密的人，是她心中在江东唯一的依靠。
孤北臣明显一阵不安，却也不说话，眼眸定定地看着紫苏，紫苏手触摸到他的眉，能感觉到他的眉头微微皱着。
紫苏又从上到下再描摹了一遍，才恋恋不舍地撤回手，安心地闭上眼睛，将脸贴在他的胸膛，能听到他的心跳。扑，扑，扑……她全然忘记了方才她对他的愤懑和恐惧。他因为她而受伤的那一刻，想那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她更不想带着悲哀的记忆去死。她像是对情人一样喃喃地轻声细语，声音里尽是柔软和凄凉：“夫君……我想爱你。”
她很少叫过他夫君，也曾发誓不会以夫妻的名义为他死，可是，这次，她竟然很自然地叫他夫君，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认定了要跟他一起死。
心怕是再也锁不住的。明知飞蛾扑火，明知前路是碧落黄泉，他因她所受的那一剑就轻易将她的伪装撕破，她终究是要向火扑，要往下跳。紫苏辛酸而认命地想，罢了，罢了！
过了好半天，当紫苏以为身边那人石化了时，头顶才传来孤北臣近乎不近人情的声音：“想爱终究不是爱！”声音中夹带着一丝颤抖，一丝嘲笑，听起来冰冷刺骨：“别爱我，否则你会后悔！”
紫苏一愣，接着又是心伤。看来她又在自作多情了，又被孤北臣无情地揶揄了一把，嘴唇都有些颤抖：“为什么？”
孤北臣并不回答，只是将紫苏揽得更紧，轻轻说道：“怎么办，我快抓不住你了，剑也快要断了……”
紫苏并不想听孤北臣叉开话题。她被孤北臣揽在半空，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突然脸上一硌，伸手摸了摸，恰摸到孤北臣衣服里面有个硬硬的东西，像是一把簪，簪头还是梅花的形状。
这只和宜兰那只梅花钗正是一对。
他竟然整日放在怀里不离不弃。
呵！
紫苏自嘲地笑了，看来这就是他不让她爱他的原因。
原来他的爱已经给了宜兰。
“你就算不说，我也明白了！”紫苏颤抖地说道，短短几个字，声音越来越小，散在有些凉薄的空气中，最后几不可闻。
敛起所有的失望，紫苏告诉自己，我不怕，我不怕！可是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这是谁的眼泪？谁的？
不是我的，不是我的！紫苏心底呐喊，揽着孤北臣的手重重地颤抖。在漆黑的夜里，没人看得到的地方，紫苏的心紧紧蜷曲着，瑟瑟发抖。
她知道自己真的爱上他了。因为反复失望和反复伤害，所以也爱得越来越深，所以一旦失望，就显得格外凄凉。
“不要怕！”孤北臣似乎并没有感到紫苏的伤心，只以为她是在害怕，他仿佛很还害怕看到他害怕的样子，揽她揽得更紧，接着道：“方才坠下悬崖的时候，我发现这个地方我小时候来过，早知道石罅中有一道秘道可以通往闪红峡外。”
“秘道？”
“看到了剑下方的石台了么？”孤北臣声音苍白无力中带着几许坚定，道：“我揽着你，你摆荡过去到那片突出来的石台上，沿着石罅里的秘道走，就可以出去了，就像你们女人家玩荡秋千一样简单。”
紫苏盯着石罅外所谓的石台，沉默了好半晌，身子慢慢地发抖，然后又慢慢地恢复平静，担心地说道：“你帮我过去了。你自己一个人，又无处借力，怎么跳过去？”
“我自有办法。准备，摆荡过去。”
紫苏不再想其它，便凝神准备，一股大力将自己推向那石台，紫苏借力一跃，就轻盈地踏上了石台。
孤北臣见紫苏安全地跳了过去，便使出千金坠的功夫，将蓝离剑重重往下压，直到自己与石台平行。弯曲的弧度实在过大，能听见蓝离发出咔咔的声音，仿佛再弯曲下去，就真会断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