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夫怒目圆瞪,哪里受得了我一番歪理,但考虑到躺着床上生死未卜的是他的主人,便强忍住心火,“姑娘,我行医多年,自认药理也明白几分。不知姑娘师承何处?”
我走到小白身边,夺下丫环手中的瓷碗,一把摔到地上,嘭地碎了。
“我不怕告诉你,我不学医,也不懂。但我知道物极必反这个道理。小白能不能醒过来我不敢保证。你若认为我害了他,若他死了,你宰了我便是了。”
“你!你的命算个屁!”阮大夫实在是气极了,“来人,把她抓起来!她意图谋害少主!”
门口的两个侍卫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很为难。
“阮大夫,你先消消气,小白还需要你照顾着。至于怎么处置我,反正我只是个普通人,也跑不掉,我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你也可以顺便监督我有没有动什么手脚,可好?”
阮大夫没法子,只得叫两个侍卫一直在我旁边盯住我。
我让小丫环重新打来一盆井水,命她不断地用冰冷的井水给他擦拭身体。要是有酒精就好了,一定可以快些退烧。
到了天边泛白的时候,小白总算暂时退烧了,大家也劳累了一夜。
“阮大夫,其实,你让小白补气的法子是对的。只是人参过于燥热,不太适合。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比较温和的补品,倒是可以让厨房先备着。”
阮大夫本不想理我,但是觉得也有道理,不必为了和我怄气而置主子的生死于不顾,便吩咐人让厨房准备灵芝汤去了。
我未置可否,只是后来又悄悄吩咐小翠,让厨房准备一锅鲇鱼汤。灵芝和人参一样是被神化了的补品,其实它最大的作用是抗癌,对失血后的恢复帮助不大,只是不至于像人参这样燥热罢了。
已经快到中午了,小白还是一直没有醒来。早晨稍稍下降的体温又逐渐升高起来。阮大夫在一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想我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白,你一定要挺住,即使一辈子变成小猫也没关系,我会赚钱养你,只要你活着。你是我在这世界唯一的朋友,你要是死了,我真的就是一个人了。我不敢睡,用唯一能动的左手紧紧握着他的手。我本是体温偏低的人,而我指尖所触皆是冰冷,我的心头爬上渐冻的寒意。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没有时钟,而时间滴答的踏步声却生生敲在我的心上。小白已经昏迷一天了。
“姑娘,你吃点东西吧。”小翠把晚饭端到我面前,看到中午送来的午饭还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
我轻轻替小白擦汗,又用干净的纱布湿了水一点点地滴给他喝。
“你先放着吧,我吃不下。”
小翠拿我没办法,只得放下饭菜。
“对了,今天一天没看到茶总管,他去哪了?”只顾着照看小白,这才想起来昨天一直忙前忙后的茶总管一直不见人影。
“小翠不知道,似乎昨天夜里就看到他出去了。”
昨晚出去了?一整天都没回来?我不禁开始揣测。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还是干什么去了?
我这边正在猜度,茶总管却带了人,撩了帘子进来了。
只见那人一身墨色祥云花纹外袍,一头流沙金色长发别着一支羊脂玉发簪。棱角分明的五官完美的组合在一起,黝黑深邃的眼眸只是简单地扫了我一眼便让我感受到无形的压力。看到茶总管对他如此恭敬,他是谁?
“她是谁?”感受到我大胆审视的目光,他不悦地皱起浓眉,目光停留在我和小白紧握的那只手。
“回泽王,这位是芝兰姑娘,是少主的救命恩人。”
泽王?此人气场太强,霸主气质浑然天成。我站起来,趋步向前行了礼。
他连眼睑都不抬一下,径直径直盯着小白。
看来小白的情况确实很糟,他的神色越发凝重,我的心就紧跟着揪结起来。
“申大夫呢?”
“申大夫前些日子云游去了,小的做主请了阮大夫来诊断。”
“阮大夫……”
“小的在。”
“怎么回事?”
“这。”阮大夫低眉顺眼,望我的方向瞥了一下,说,“少主之前曾伤及元神尚未痊愈,这次受伤失血过多,本来卑职要用千年老参给少主提气,却,却让芝兰姑娘给摔了。所以,……”
他的话让我全身一震,不由得半眯起眼睛盯着他,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我一时也说不上来。
“你可有什么话说?”一道慑人的目光射向我。
“不知泽王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是来救小白的?你若现在听我解释,我大概要说上三天。小白有个万一,你也脱不了责任。”茶总管连夜去请他来,必定是因为他有救小白的能力,若他是聪明人,不会和我在这耗时间。
我本不想招惹他,况且此人超强的气场在提醒我这个人我惹不起,但是坏就坏在我这不吃亏的坏脾气。
出乎意料地,他没有表示半点生气,倒是拿饶有兴趣的目光看着我。而这种兴趣,我理解为是老虎看到了瑟瑟发抖的小山鼠。
我心里叹了口气,在别人地盘上要学会低头,事关小白的性命,更何况,我的处境也的确如同那只小山鼠。于是我款款走上前,屈膝向他行了大礼,“小女子对泽王多有得罪,望泽王有大量暂且不和小女子计较,小白危在旦夕,实在耽搁不起。”
“尖牙俐齿。”不知是褒是贬。
只见他伸出手搭上小白的脉门。过了好一会儿,他放开小白的手腕,命人打来一盆清水,便把我们所有人都赶了出来。大师救人,不许围观。
“茶总管,他能救小白吗?”我们在房门外等了近一个时辰,房内一点动静也没有。
“泽王曾师从莫桑子学习医道,若他不能救少主,恐怕只有请到申大夫了。”
面向长空明月,我双膝跪下,双手合十,求天上诸神保佑小白平安无事,若要我的命来偿,拿去好了。
我一直跪在冰冷的地上,冷风吹乱我的长发,身后的旗帜在猎猎作响。什么才是神明的回答?
地上一缝光亮洒开,身后禁闭的门扉开了。唤作泽王的男子负手立在一旁,淡淡地道,“去给他换件衣服。”
茶总管应了,便和众人一拥去照看小白,留待他一人站在门外,和我面对面。
虽然他还是之前气定神闲的样子,但是看得出来,他耗费了不少功力,脸上微有倦色,额上也有些发汗。
一向稳重的茶总管居然把救命恩人撩在这里,唉,伸手掏出一张帕子递给他。
他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接过去,轻拭了一下前额。
“你为何不进去?”他问我。
“我挤不进去。”瞥了一眼里三层外三层的房间,我故意叹气道,“泽王还等着我的解释,不是么?”
“哦?那我倒真要听听。”他语气轻松,并不像刚见面那般冷傲。
“那请移步大厅吧,小白醒了自然会有人通知我们。”
他没有反对,我们两人便一同行走,一路上,我告诉他我所知的那些医理。
“两物相克,物极必反。也许你们都认为用人参才是对的,我明白我说不出药理来,但是为了小白,我不允许这么做。”
“即使搭上你的命?”他转头望向我。
“即使搭上我的命。”我也大方直视他。因为我感觉得到,眼前的这个人是真心对小白好。
“我师父也曾说过一些和世间认知相反的药理。也许你是对的。”
小翠给我们俩端来鱼汤的时候,正巧看到我们相视一笑,小丫头吓得手抖了一下。
我给他盛了一碗,“本来想等小白醒了给他喝的,现在倒先便宜了我们。”
因为是为小白炖的,仅仅放了一些盐,葱姜等物都没有加,但是鱼很新鲜,最简单熬煮的汤也很鲜美。
“可否请教泽王的尊名?”我从心底升起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想都没想,话已脱口而出。
“金泽。”他抬起金色的眸子。
金泽?我喃喃自语。
“怎么?”他挑挑眉。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我的哥哥。正所谓人如其名,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刚才听到你的名字,我突然有种感觉,这个名字就是为你而取的。”
“你哥哥叫什么?”
“方铮。铮铮铁骨的铮。你若见到他,也会觉得这名字是为他而生的。”只是,恐怕你,或者即使我,这辈子都未必能再见到他了。
“那我的名字又何解?”他似乎兴趣很浓。
“泽被大地。你的名字给我这样的感觉。”我老实说出自己的感受。第一眼见到他,我就被他散发的王者之气震慑住了,但是这种威慑来自于他自身尊贵的霸气,而不是暴虐。而对于那个李安泰,我却很怕再见到此人,总觉得看到他的眼睛便会勾得我内心深处蔓延出深深的恐惧。
他莞尔一笑,站起身,“想不到来此遇到这么个丫头。好好照顾他吧。”说完,转身走了。
他碗中的汤何时喝得一滴不剩?啧,真是个奇怪的人。但,感觉真的很像老哥呢。
“姑娘,小翠好佩服你,居然能和泽王坐在一起聊天,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小翠一脸崇拜地对我说。
“为什么?因为他很凶?”
“嗯。”小翠点点头,“泽王是少主的亲哥哥,可是他生性冷漠,除了对少主和茶晶姐姐,几乎就没笑过。所以,能和他说这么多话的,除了茶晶姐姐,你还是第一个。”
“又是茶晶?你提起她这么多次,害得我对她越来越有兴趣了。”茶晶姑娘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小白似乎,很钟情于你啊。
小白屋里只留了茶总管、阮大夫和一个丫头,两个小厮。刚才金泽走之前说,小白大概还要再睡上几个时辰才回醒来,我便让茶总管他们先回去休息,只留下一个丫头和我一起照看。
半夜里替小白擦汗,见他双唇似喃喃了一下,我喜出望外,他终于有些恢复意识了。我俯下身,想听听他到底说什么,却听不清楚,像是“小晶”?是么?这小子果然是在单恋吧,受伤这么严重,也没见那个姑娘回来看看。
天边开始发白,我困得眼皮早就打架了,终于支撑不住,干脆趴在小白床边打一下盹。恍惚中,感觉似乎有人抱起我又放下,身子便一下子挨了软软的床,好舒服啊,我挪了挪身子,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于是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等我睡到心满意足睁开眼,迷蒙着发现跟前黑压压一片,有好多双眼睛在盯着我。我一下搞不清状况。手下摸到的似乎是暖暖的什么东西,我转过脸一看,只见小白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我匡地一下坐起来!我怎么躺在小白的床上?我的衣襟已经打开,露出纯白的中衣,领口也有些微敞着。四周全是带着质疑和愤怒的眼神。
我转过头看向小白,他的眼神冰冷到极点,没有温度。
该死,昨晚把我放到床上的到底是谁?我恶狠狠地将众人扫视一遍,想要从中发现出什么端倪来,不想却遭受众多厌恶鄙夷的目光。
“不要脸!”
“勾引少主!”
“爬上少主的床!”
“这女人不安好心!”
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啊。不是这样的。
我正要和他们争辩,却听到床上的他虚弱地朝众人说道,“你们出去。”
“少主,为何偏袒这妖女?”妖女?我才是人,你才是妖好不好?
“少主,此女淫邪,不可留啊……”淫邪?你,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非礼小白了?
眼看他们越说越离谱,我捂住耳朵大叫一声,“别吵啦!”四周顿时安静。
我手指着床上的小白,“他好不容易醒来,你们就只关注姑奶奶我睡哪里是不是?小白的命重要还是本姑娘的床在哪重要?我数一二三,说话的给我滚出去,不说话的待会也别吭声!”
我最擅长说一没逻辑二没道理的话,数完三声,没人吱声。很好,原来我发飙起来也是有威慑力的,比起小白那声有威力多了。不管怎样,先整理好衣服下床再说。小白躺在外面,我只有左手能施力让自己站起来,然后小心地跨过小白的身体下床去。这个动作……确实比较猥琐。
也不去管众人各异的眼光,我拧了毛巾给小白洗脸,正想握住他的手,不想他却硬生生把手抽出,闭上双眼道:“你也出去。”
眼睁睁看着他的指尖从我的掌心滑出,我握紧空拳,“小白,连你也不信我?”他闭目不答。我顿觉心灰意冷,你对我的信任,原来不过如此。
“小白,我没对你干什么,真的!”我试图做最后的解释。
“出去,不要烦我。”
握紧的右手痛得抽搐,这就是我愿意以命相救的小白?公孙毅背弃了我,而你怀疑我,你们有什么区别?我不再多费言语,站起身,昂首挺胸穿过那群在门外等着看热闹的人群,径直回到我住的那间屋子开始收拾东西。小翠悄悄跟了进来,摁住我正忙着拣东西的双手,“姑娘,别管他们说什么,千万别走啊。”
“小翠,我只要你一句话,你信不信我?”现在的我,非常非常需要得到别人的信任和肯定。
小翠迟疑了一下,还是很用力地点了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信我,而小白却连解释都不愿听?
小翠紧咬着嘴唇,低头轻声说到:“我觉得,姑娘似乎另有喜欢的人。”
这倒是个令我意外的答案,但不管怎么说,至少还是有人愿意相信我。小翠的话令我冷静下来。虽然不知道谁这么做的,但是无非想要的就是离间我和小白的感情,让我们彼此疏离。
稍微了解我个性的人,都不难猜出我会选择出走而不是哭哭啼啼闹自杀什么的。我和小白分开,对那个躲在暗处的人,究竟有何益处?是为了方便杀了小白,还是方便杀了我?
我坐在床沿,冥思苦想,还是猜不到对方是谁,有什么动机,毕竟线索太少了。小翠看到我在发呆,有些欣喜地问我,“姑娘,你不走了吧?”
唉,要是没想到这些,当然是立马就走的。但是想到了,反而为难了。我一旦走了,我和小白都有危险,当然是我死得更容易些。我若是不走,就只能一直提心吊胆,时时得提防着这个人。两者相比较之下,我决定打点包袱,走人。
“姑娘,姑娘……”小翠不肯放手,我吃痛地抽回手,“臭丫头,捏到我的右手了!”
趁她分神,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这下子,不用小白领着我,我也光明正大的出府了。
在我城里最热闹的来方客栈住了下来。现在的我,是真的孤立无援了,没有人可以相信,也没有人可以托付。可是不走不行。我算准了对方的目标就是我的性命。
因为如果要伤害小白,我在不在府里,暗处的人都有下手的机会。而若想要我的命,在府里人多眼杂,未必能下手,只有想办法把我赶出府去。哼,用一个女子的名声和贞洁做文章,亏他想得出来!
所以,我故意找位于闹市中央,人最多的客栈入住,往人多的地方逃,比较容易混过去吧。我一住下,便托小二去买了几样东西,接着就呆在房间里咚咚咚地捣鼓起来。在楼下大堂吃了晚饭之后,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我让小二挑来几桶热水,便喜滋滋地往浴桶里加了牛奶和满满的玫瑰花瓣,美美地泡了一个澡,真是舒服啊。洗好了澡,时间也不早了,我随便着了件中衣便要睡下。
就在这时,只见烛光一动,两个黑影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其中一个用一柄弯刀抵住我的脖子,我连害怕的惊吓声都发不出,一切来得都太突然。
过了良久,我才找到我的声音,它和我的身体一样在瑟瑟发抖,“你是谁?”
只见他黑布蒙住脸,眼睛透出精光,“要你命的人。”
“两位大侠,我包袱里有几千两银票,只要不取我性命,那些都是你们的。”我稍稍指了指床尾的包袱。
他将信将疑,示意另一个人抖开包袱,果然发现了那些银票。他捞起银票直接塞进怀里,不怀好意地盯着我微微敞开的领口,伸手欲撩开前襟,我紧紧扯住单薄的中衣,“你答应放过我的!”
他狞笑一声,放下手中的弯刀,向我扑下来,喘着粗气说道,“美人,钱我要,你我也要……”说着,便不顾我的抵抗,胡乱在我颈间乱亲乱啃起来。我发狠地踢他下身,他哎哟一声翻滚到地上,我赶紧夺过他扔在一旁的弯刀,跑到浴桶旁,举起刀对着他:“出去!不然我杀了你!”
另一个黑衣人立即向我冲过来,眼看他的刀尖就要刺到我的胸口,我向旁边一闪,借势将他推入浴桶中。只听到他一声惨叫“啊……”,一下便没了声响,只有热腾腾的血液顺着我往他身后插的那柄弯刀流向同样热腾腾的沸水中。这不是普通的沸水,我只不过泡完牛奶浴之后,顺手往桶里倒了一大包生石灰而已。
之前那个黑衣人依然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着,“你这个贱人,居然下毒!”
哼,我只不过往自己身上涂了巴豆煮的水,谁让你自己扑上来乱啃的。看着他一脸铁青地打滚,我正在算计逃跑好一些还是劈死他的几率比较大的时候,从窗外又无声无息飘进两个黑衣人。只见他们俩刷刷几招便制住了在地上翻滚的那个黑衣人,结结实实把他给绑了。
“你们是谁?”我举起刀挡在自己身前。
“小的左青”
“小的右丹”
“少主让我们来保护姑娘。”两人单膝跪下向我行了礼。
我这下才认出来他们是当日在小白房门口拦住我的那两个侍卫。
“小白让你们来的?让你们来做什么。”不正是他赶我走的么。
“少主说,姑娘一人在外很危险,让我们兄弟二人请姑娘回去。”
“我不回去。”既然不信我,救我回去做什么。
左青和右丹面面相觑起来。左青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说,“少主说,若姑娘能回去,他愿意如姑娘所愿。”
我小心地展开帕子,一看,铃铛!正是央求小白带我出门逛街那一天给他买的铃铛,还以为他扔掉了。如我所愿?小白,你怎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
“好吧,既然人也抓到了,我就随你们回府吧。”
换好衣服,重新把那几千两银票塞进我包袱里,看着已经被收拾好的那只浴桶,我发誓下次再也不住这家店了。
我走到楼下,却发现那个黑衣人已经软软地瘫倒在左青和右丹脚下。
“怎么回事?”
“回姑娘,他似乎服毒自尽了。”左青用手试了一下他的脉搏。
“左青,揭下他的面巾。”我走上前去,看到一张扭曲到变形的脸,很是恶心。
我用手帕捂住口鼻退了几步,“左青,补上一刀。不要让血溅到你。”
左青听令,在他颈侧静脉狠划一刀,地上那人突然抽搐几下,最终无力地垂下了四肢。
想用毒药诈死!那么这伙人也许和截杀小白的是一伙的。
“姑娘,这尸首怎么处理?”
“找人小心带回去,好好检验,究竟是何种毒物。”对我而言,所有未知的毒物都足以引发我的恐惧,而最好的方法就是去了解它。
左青右丹护送我回到小院,小翠说小白想见我。我虚弱得摇摇头,并不想见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房间里,机灵的小翠已经给我放好了洗澡水。我坐在梳妆台前发呆,铜镜子映出一张眉眼呆滞,空洞无趣的面孔,这就是现在的我?突然觉得好累,脑袋变得很沉很沉,脖子支撑不住,便软趴趴地伏在台上。
小翠替我脱了衣裳,搀着我步入浴桶。“姑娘,要不要加牛奶和玫瑰花瓣去去乏?”她知道我喜欢牛奶花瓣浴,已经准备好这些什物放在一旁。
雪白的牛奶,妖红的花瓣。清晰地记得当时自己果决残忍地将弯刀刺入那个黑衣人的背后,顿时血脉喷张,飞溅的血花染红洁白的中衣。被石灰水灼烧的脸面目全非……那个毒发倒地的黑衣人,双目暴突,七窍流血,毒发的惨叫时时萦绕心头。生死关头被冰封到麻木的感官,一下子在滚烫的热水中激发,恐惧乘着热浪从每一个毛孔钻入心底,我冷得瑟瑟发抖。
“小翠,你看,我的手脏吗?”我迎着跳动的烛光,张开五指。
小翠走过来,歪着脑袋,对着我的双手看了又看,“姑娘这是怎的了?你的手如白玉无瑕,明明很干净啊。”
“我的手,明明沾满鲜血……”分明就是用这双手握的刀,杀了人。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你出去,让我静一静。”
小翠欲言又止,还是低着头退了出去。
我把整个身子浸在浴桶里,滚烫的热水把皮肤蒸得发红发烫。爸爸妈妈,我想回家。今天兰兰杀人了。我想回家,再也不想呆在这种鬼地方了。哥哥,你怎么不来找我,哥哥,你来救兰兰好不好?我蜷住身子,抱住膝盖低泣。
烛火映出门外一个拉长的身影,伫立了许久。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我把自己包裹在厚厚的被子里,一层又一层,像蚕茧一般,动弹不得,也许这样才不会感觉到摇晃。门外的人一直守着,直到红烛燃尽,我葬身一片黑暗。
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布下天罗地网,设计我的每一步,让我和这个世界的牵绊越来越深……
烟雾缭绕中,我一身白衣,手上提着一柄弯刀,穿过层层迷雾麻木地往前走,没有目的,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冰冷的溪水在脚边流淌,顺势冲刷过来,漫过我的脚面,打着圈儿缠绕着,又缓缓流去。忽然之间,清澈的溪水化作翻腾的白浪,狰狞地咆哮着,一抹黑影从白浪中窜出,高举一只腐烂的手臂向我猛扑过来……
“哥,救命,哥哥……”
“她一直没醒?”小白皱起眉。现在已过了正午,床上的人一直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发噩梦,双脚胡乱地乱踢。
“嗯,我今天早上吩咐厨房熬了粥回来,就一直守着。姑娘怎么也醒不过来,一直喊哥哥救命。我这不放心,只好请少主过来看看。”
“你去请阮大夫过来。”
芝兰,是我让你卷入了不该卷入的事情。对方一直隐忍潜伏多年,此次来势汹汹想必已早有准备。可是他们是什么人,究竟想达成什么目的,我却一无所知。那日受伤的两名影卫已经毒发身亡,幸亏是你,否则我也不在人世了。本以为好意带你在身边,却为你招来横祸。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办到。
我精疲力竭,却只能盲命奔跑,为了躲避那个阴魂不散的追杀者。谁来救我,我无声地呐喊,要撑不下去了。这时,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只大手,包围住我,把我层层保护着,我再也听不到那声声催命夺魂声,心里一松,便踏踏实实任自己被温暖的掌心包裹着掉下云端……最终从噩梦中逃生,睁开双眼看到的,就是斜倚着床榻,握着我的手的小白。
“小白”我轻声唤他,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他朝我笑了,眼神里居然有深深的疼惜,我一定还在做梦……等我醒了,一定要狠狠骂他。小白,你个大坏蛋。
怀着对“大坏蛋”小白的痛恨,我又昏睡过去。梦里有一双手,微温的体温,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我的脸,有一种被亚麻布抚过的感觉,细细的沙沙的触感,催人入眠。
当我睡饱了睁开眼,迷糊中才发觉,这不是我的房间,床自然也不是我的床。
稍稍艰难地转动有些发僵的脖子张望,5.2的眼睛很迅速地扫描到小白靠坐在长榻上,身上衣衫半褪,露出白瓷般的肌肤……他顺着我发痴的目光追过来,四目相接那刻,顿时火花四射,我一阵晕眩:妖孽,妖孽小白笑了。
阮大夫麻利地替他换好药,便过来替我诊脉。
“芝兰姑娘惊吓过度,现在已无大碍,老夫调些安神的方子静养几日即可。”
待阮大夫走后,小白靠着床边坐下来,右手轻轻搭上我的额头,“发热已经退了。”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眼,像深不可测的潭水。
他伸出手,覆上我的眼,轻声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我没有说话,在他温暖的掌心的覆盖下闭上了眼睛,睫毛刷过他的掌心,感觉到他轻微的颤动。
房间里很安静,他不出声,默默地陪着我,一直握着我的手。
“小白。”我挣扎着找到自己的声音,真的很破。
他俯下身,“我在这。”
“水……”喉咙要冒火了,一动就很干涩,声带似乎要黏在一起。
他倒了杯茶,小心地把我搂在怀里,把杯子送到我的唇边。
我伸出手去接,却忘了右手使不上力气,一下子温热的茶水全泼到了我和小白身上。
“有没有烫到?”他摆正我的身子,看到颈脖上有几处浅红的痕迹。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痛不痛?”
我有些迷茫的摇头,并没有被烫到。
“脖子是怎么回事?”握着我的那只手骤然加深了力道。
“痛”我轻呼出来。
他端起我的手腕,看到泛青的瘀痕,半眯着眼,“谁干的?”
我没好气地说,“你!”就是你这个白痴,明明昏死过去还力大无穷。
他眼睛里有流光一闪而过,又瞬间黯淡下来,手指轻轻按在我淤青的手腕上,声音微哑,“对不起,弄伤你了。”
“没,没事。”我躲避着他关心的眼神,“不怎么疼了。”小白你别这么温柔,我还要找你算账,要狠狠地骂你,咬你,叫你赔偿我的精神损失、人身损失……
“对不起,让你难过了。”他张开手臂,把我裹进被子里,从背后抱着我。
他的胸膛滚烫的体温一下子在我的后背熨烫开来,从身后一直蔓延到心口,把那颗受到惊吓的小心脏慢慢捂暖了,暖得发热。
我固执地把头闷进被子里,不肯抬起来,脸上全是湿嗒嗒的泪水。
“是我不好,别哭……”
“你不相信我!”我捂住被子瓮声瓮气地把要骂他的话都呜咽着骂给被子听。
“我没有不信你,从没想过赶你走。那天,我从很长很久的梦中才醒过来,看到你躺在身边,只是想起一些难过的事。”
“都怪你,死小白,都怪你。我差点死掉了。小白,我杀了人,小白……”我忍不住转头扑进他的怀里,揪着他衣裳的前襟,失声痛哭。把所有的委屈、害怕、彷徨都恨不得一下子随泪水倾倒出来。
小白收紧手臂,轻轻吻着我的头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一离开王府,我就让左青和右丹跟着你。你这么倔,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就只好让他们先跟着。却没想到连累了你。”
我把蹭在他胸口的脑袋抬起来,瞪着哭得红通通的小白兔眼睛,“他们两个真的一直都跟着我么?”
“嗯,我几时骗过你。”小白有些怜惜地点点我的小鼻子。
他们,一直都跟着我?我自动把当晚的事情从头到尾回放了一遍,当倒带到那个猪头对我又亲又啃的时候,我的脑袋卡壳了……这两个家伙!
啊……从小白房间爆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厉叫!路过的乌鸦很无辜地掉下来,砸在房顶上。
左青和右丹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等主子发落。
“昨日的事,可有什么要说?”白霭招呼他们坐,漫不经心地问这两个心腹。
左青右丹两人立刻面面相觑起来,自己的主人何时这么“随意”发问过,看来事情不妙。
右丹老老实实一字不漏将整个经过报告给主子,末了还傻愣愣地感慨说,“芝兰姑娘临危不惧,为了抓住歹人不惜往自己身上下药,卑职十分佩服!”全然没注意到左青一直在旁边使眼色。
“左青,你眼睛怎么了?要不要让阮大夫给你看看?”还在边上不停向右丹“抛媚眼”的左青听到主上点了自己大名,啪地一下跪下来,大呼救命:“主子,小的知错了。是小的保护不周,才让芝兰姑娘遭人轻薄。小的愿意受罚。”
右丹还在一旁不知所以,“主上不是吩咐我们伺机行事吗?姑娘一离开府邸就直奔最热闹的客栈,我们就猜到姑娘定是知道被人跟踪了。后来姑娘在房中不知捣鼓什么弄了一个下午,所以属下才很好奇姑娘究竟如何自保……”
“够了!”白霭直接捏碎手中的玉盏。一个弱女子如何自保?他想到脖子上那几处浅红,恨不得亲自抽这两个笨蛋几鞭。
“自去领罚吧。”面对这两个跟随多年的心腹,白霭第一次觉得多年调教只成就了两个笨蛋。
跪在地上的两人恭送主子大人走远后,呆子右丹不满地嘀咕:“明明是主子交代我们要伺机行动,以便查探幕后黑手。这回倒挨了骂。”
机灵鬼左青对自己这个呆头鹅搭档完全无语,主子气到这个份上,让我们俩十年来第一次吃鞭子,你还不明白?他揪起右丹的领子,“走吧,吃鞭子去。不一般啊不一般啊……”
“什么不一般?”
“呆子!你这榆木脑袋笨得不一般!”
我正捏着鼻子喝小翠端来的安神药,小白推门进来,看见我一张苦地皱巴巴的小脸。
他信手拈起一颗蜜枣,我果断地张开小嘴,吃到了。
“有这么苦?”他端起药碗闻了一下,难以相信。
我灌了两大口白水漱口,“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是个药坛子,一闻到中药味儿就怕。哥哥就会在家里准备些伤风胶囊或者维C片什么的。”
“伤风胶囊?什么西?”小白听到我嘴里蹦出不明词汇。
呃……我心里扶额,怎的就忘了。
“是我家乡那边的药,都是治伤风的小药丸,一点也不苦,吃完药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了。”我只好尽其所能地转换成小白能懂的词汇。
“你的家乡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我的伤,用的也是你带来的药。”
说起来云南白药的效果真是神奇。当天给小白止血之后,阮大夫凭着我写给他的药方抓了那十几味药和在一起替小白敷了,这短短数日,竟好了许多。
其实,真正救了小白的应该是金泽。
“其实,小白……”
“小翠,你先出去,我有话和姑娘说。”小白打断我,支开小翠。我看他神情严肃,这是怎么了?
“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待小翠关了门,他招手让我过去。
我放下手中的蜜饯小碟,疑惑地走向他伸出右手,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轻轻拉起我的手,把我抱到他腿上,我的脸轰地一下,红了。
“小白,放开我!”我几度挣扎着站起来。
“别动,扯到我肩膀了。”他轻颦双眉,手上却更加施力把我圈在他的怀里。
害怕真的碰到他的伤口,我一动也不敢动。
他哑着声音问我,“右丹说,你给自己下药?”
“我只是往自己身上抹了十斤巴豆煮的水。”我眨巴眨巴着眼睛。
十斤巴豆?他抵住我的肩膀轻轻笑出声来,原来有人可以把巴豆这么用的。
他似乎上了瘾,嗅着我颈间的幽香,鼻息均匀地喷在我的脖子上,痒痒的,我不舒服地扭动身子,又怕不小心触到他的伤口。
“以后别用这么危险的方法。”他哑着声音,继续在我的颈间流连。
我忍不住嗯了一声。要是知道你给我派了保镖,我才不搞什么****呢,一不小心就可能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的下巴轻轻滑过我的肩颈,“是不是这里?”低哑的声音蛊惑着我。
我僵直着身子不敢乱动,良久,很煞风景地说,“小白,也许,巴豆还没洗干净……”
他扑哧一下笑着伏倒在我肩上,方才绮丽暧昧的气氛一挥而散。
他的前额抵在我的后背,只听到他轻声说,“对不起,让你遇到这样的事情。”
我嚅嚅着,不知怎么开口。其实,穿越这件事情已经很狗血了,追杀什么的,我已经学会平静接受了。
“是我命令左青他们伺机而动。我明知道你离开府邸会有危险,却没有阻止你。我,是想用你做饵,引出隐藏在暗处的人。”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些,都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小白,你后悔吗?”后悔把我当做一颗走在悬崖边上的棋子。
“是。当你失了魂魄回来,我就知道我错了。”
“如果,让你再选择一次,你还会不会这么做?”我屏住了呼吸,在等他的回答。
他把侧脸贴到我的左背,心跳的地方,“会。我必须这么做。但是,我一定会保护你。”
小白,你真坦白。你明明可以选择告诉我别的。
我伸手覆上他紧握的双手,“我不是赌气才离开的。我也很怕死,如果拿赌气和性命比起来,我倒情愿回房里呆着,既不用见你也没有太大风险。”
“你一开始就知道?”
我摇摇头,“我被人放到你床上,这么拙劣的伎俩,旁人不知道,但自然骗不倒你。只能说,那个人并不清楚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既然在你的府邸里都敢冒险这么做,可见我越是躲在府里,越得提心吊胆地防着每一个人。不如给他一个出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