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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求救电话

钟霞失声叫了起来,我也慌了。我不知道靠我的意志力能否守住钟涛的秘密。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救人。

1.承诺

对珥岱的审讯不得不中断了。

我看了一下表,时间已经是下午的四点。粗略地算了一下,对珥岱的审讯进行了差不多八个小时。无论是审讯的警官,还是被审讯的珥岱都显出了疲惫之色。他们都很累。但中断的原因不是因为疲惫和劳累。白默然不怕累,他要的就是让珥岱在疲惫中意志和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的效果。也许,他觉得只有这样,珥岱交代的那些事实和犯罪过程,才是最可信、最真实的。白默然说,这样的口供就像没有勾兑过的纯高粱酒。我说,你喜欢喝酒?谢小龙替白默然辩解,但明显有谄媚的成分,他说:“白队从来不喝酒。以前那个老支队长爱喝酒,尤其在拿下案子庆功的时候,老支队长便从铁柜子里,摸出一瓶酒来,给现场的办案刑警每人倒一杯,然后‘咣’地一碰杯,一饮而尽,老支队长要的就是这种豪气。这是高度紧张之后的释放方式。”

那么,还是说审讯被迫中断的事儿吧。审讯中断的原因是白默然突然接了一个电话。我看白默然的表情和语气,那电话是局里的某个领导打来的。接完电话,白默然说:“停了吧。有案子了。需要我们马上出现场。”

显然,这话是冲着谢小龙和小苏警官说得。

我说:“我还打算采访一下珥岱呢!陪你们耗了一整天,我到现在一无所获。”

白默然思忖片刻问我:“你打算问什么问题?时间长吗?”

我说:“我想提几个关于钟涛的问题,用不了很久的,一两分钟就可以。”

白默然摆了摆手:“不要提这个问题。”

珥岱睁着有些疲惫的眼睛看着我和白默然。他或许想知道我们谈什么,是否和他有关。

我坚持我的想法:“我来这儿,就是想搞清楚珥岱和钟涛的关系。而且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不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就无法知道钟涛被扯进这个案子的真实背景。”

白默然叹了一口气说:“连我也搞不清楚。你知道吗?我向珥岱提问的时候,钟涛这两个字就在我的嘴边,但我没说出来。你知道吗?杨凡!珥岱的供述是要写进笔录里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证据呈送到法庭上的。我们越是无法知道和钟涛的关系,越要慎重又慎重,慎重再慎重,否则,真的无法挽回了。”

我盯着白默然突然说:“假如钟涛真的犯了罪呢?”

白默然沉下脸,没好气地说:“我相信钟涛是无辜的,所以我才要慎重。假如钟涛真的犯了罪,我白默然当然会秉公办理。”

我提高了嗓门,大声说:“那我能以记者的身份问珥岱吗?我和珥岱的对话是不是也要写进你们的笔录里?”

前面的话,我无法知道珥岱有没有听到,但这句话珥岱肯定是听到了。因为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白默然有些冲动地冲两位负责警戒的警察喊道:“把珥岱押回监室。”

珥岱顺从地站起身来,就在他走出审讯室时,突然回过头来说:“杨记者,请你到我家看一下我母亲。”

听到从珥岱嘴里蹦出的“母亲”这两个字,我就想到了那个我见到过的白发苍苍的女人。我奇怪我的脆弱,我觉得我的眼睛突然模糊了。我看不到这暗淡的审讯室里的一切。我拭去眼窝里的那些分泌物时,珥岱早被押走了。

我陪着白默然上了车。走进市区时,我坚持不要他们送我了。他们一路闪着警灯向案发现场飞驰,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现场,我没有细问。听白默然含糊地对谢小龙说,是两个小青年和一个铁路工人争抢一辆出租车,两个年轻人打死了铁路工人。北江市的出租司机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牛的出租司机。出租车市场的供求矛盾十分突出,在高峰时段,路人想叫到一辆出租车,是一件很难的事,就像当年排队买紧俏商品一样。所以拒载、搭载、甩客就成了北江出租车市场司空见惯的事儿。市场被一种潜在的暗流操控着,监管的力量被束之高阁。这个案子后来影响很大,引起了众多媒体的炒作。白默然不想让我介入这个案子。所以当我提出要下车,白默然不置可否,小苏心领神会,把车停在一个公交车乘车点,我拉开车门下了车。我阴着脸回到家。青青看我的表情,关切地问:“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

青青不信:“你这一天都去哪儿了?”

我说:“到市局看守所了。”

青青对看守所突然敏感起来:“哦,你又去采访哪个案子了?你们报社是不是要安排你跑政法口?我告诉你,这政法口的事儿最麻烦,有些案子连法官也很难断清楚、弄明白,你记者就能搞清楚,弄不好,就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了。你注意到了吗?前几天,有个很有名的电视台的记者,说是因为报道山西的一个什么事,被当地的检察院给带走了。”

我点点头说:“这个案子我也听说了。当地的检察院做得有些过分了。嗨,前些日子还谣传某个很有影响的电视台的一个大牌女记者被检察院带走的消息。”

青青抱怨说:“你都知道还接这活儿啊。这事儿你就得跟报社的领导谈,不行咱们就辞职,凭你的能力,我就不信除了晨报就没有别的报社要你了。”

我急忙阻止青青的抱怨和牢骚:“不是,今天去看守所和报社没有一点关系,是刑警支队的白默然约我去的。”

青青一听,脸色愈加阴沉。我知道,青青还对我撒谎到青海的事儿耿耿于怀。我提到白默然,就像戳到了她的痛处,其实这事儿还得感谢人家白默然才是。要不然,我早已横尸青海了。

“青青啊,你怎么就不理解呢,白默然可是救过我的命的。”我有点欲盖弥彰。

青青白了我一眼:“我没说不让你去呀。不过,你还是离那些警察远一些,你看社会上的人有几个对警察有好感的。”

我不认同青青的看法,她的话带有明显的倾向性。

我说:“至少我接触的这些警察都是好人,比如白默然,比如钟涛。”

青青撇了撇嘴说:“钟涛你见过吗!再说,钟涛不还是公安局追捕的逃犯?”

我哑然了。钟涛,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一晚,月是满月,吃过晚饭,坐在窗子前面,透过楼房的一角,恰好看到了天上的冷月。月色下,游荡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和精灵,有像我这样抑郁寡欢的,有轻歌曼舞的,更有放纵情欲的在这月色的掩盖下尽情销魂。也有如钟涛一样在亡命天涯,夜色又恰是掩盖痕迹的绝佳时机。

不知呆坐了多久,青青在卧室里喊我:“快点儿睡吧,明天不上班啦?”

我当然要上班。

青青又说:“你过来吧,我有事儿要同你商量。”

我转身走到卧室。浓郁的香气向我扑来,我知道这香气意味着什么。这是一种独特的香气,既熟悉而又陌生。青青换了香水的牌子。女人在买香水和化妆品上是很舍得投入工夫的。

青青支起半个身子,光洁的肌肤在床头灯的映衬下,显得更加丰腴迷人。

她说:“咱们明天去汽车城吧。我觉得该给你买辆车了。”

我说:“我喜欢过低碳生活。不仅能锻炼身体,还能存钱。”

青青皱起了眉头,眼睛也睁大了,看我的眼神,就像盯着一个陌生的来客,眼看着就要发火了。青青发起火来,能把桌子上所有的茶杯摔碎。哦,谢天谢地,青青还在床上的时候,我的电话响了。

那急促的铃声,把凝固的空气撕开了一道口子。这时,玻璃窗上也划过一道刺破夜空的闪电。浓云遮住了冷月,暴风雨快要来了。

2.陌生电话

我匆忙跑到客厅,抓起电话,看了一眼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我犹豫着接起来,那边是一个我根本不熟悉的外地口音的女人。

她问:“你是杨凡记者吗?”

我沉吟了片刻说:“你什么事儿啊。”

她很兴奋:“那你是杨凡记者了!”

我又重复了一遍:“你什么事儿?”

她先哭了。

我说:“你别哭,有什么话你说呀。”

她哽咽着说:“我是钟霞,就是钟涛的妹妹。你能找到我哥吗?我爸病了,县医院让我们到北江的医院来检查,我给我哥打电话,哪知道我哥一直关机,我想到了北江再说,就陪我爸到北江来了。哪曾想,医院没有床位,不收我们住院,我爸这会儿就躺在小旅店。我从我爸身上找到一个电话号码,我爸说是你留下的,我没办法,只好求你帮我找我哥了。”

我忙安慰说:“你别着急,你哥出差了,这会儿不在北江,你给你嫂子宋梅打电话吧。”

钟霞说:“打了,我嫂子的手机也停机了。”

说着,钟霞又呜呜地哭了。

我说:“你别着急,你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钟霞不哭了,却说:“我不知道这是哪儿?”

我问:“你在哪儿打电话?”

钟霞说:“在一家公用电话亭。”

我想钟霞人生地不熟的,再问也是白搭。便说:“你身边有别人吗?”

钟霞说:“电话亭的老板在旁边。”

我说:“那你让老板听电话。”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一个沙哑的男人的声音出现在听筒里:“喂,你什么意思?”

我说:“您那个电话亭在什么位置呢?”

店主说:“我这里是新建路世纪商场对面。你到了世纪商场,路边的一个报刊亭,那就是我这里。”

我还想说什么,那边电话压了。

我有些恼火,觉得店主的素质真是太差,哪有没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的,再说,也轮不到他挂电话。我放下电话,想把钟白法生病的情况告诉宋梅。这种时候,宋梅是必须要出现的。我拨了宋梅的手机号,电话里是一串语音:您拨叫的用户已停机。

宋梅怎么会停机呢?

我从衣架上抓起外套就往外走。柳青青喊我:“手机,你的手机没带,你着急忙慌的这是去哪儿?”

我说:“钟涛的父亲病了,钟涛的妹妹已经把她父亲带到了北江,找不到住院的医院,现在在一家小旅店里。刚才是钟涛的妹妹给我打电话,我过去看看。”

青青说:“我陪你去吧。”

我说:“你在家等着吧。”

我叫了一辆出租车赶往新建路。路上,我才想起,那里其实离白默然的刑警支队不远。钟白法生病的事儿是否要告诉白默然呢?我想,还是看完之后再联系白默然吧。我对今天白默然没让我问珥岱的事儿仍然耿耿于怀。

大雨说来就来,出租车的刮雨器开到最大都没能把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全部刮掉。那哗哗的雨声中,还夹杂着沉闷的雷声和一道道刺破天际的闪电。

雨下的正紧。出租司机带我找到了公用电话亭,电话亭离街边还有六七米远的距离,透过布满雨雾的车窗玻璃,我看到了缩在电话亭前那狭小的风雨棚下的钟霞。她佝偻着身子,蜷着手臂,衣服几乎被淋湿了。那个小风雨棚根本遮不住这样的大雨。我对出租司机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他才答应,可以等我一下。我拉开车门,冲过去,抹着脸上的雨水说:“走,赶快带我到旅店找你爹。”

钟霞也只是在我离开清源的时候,匆匆地见过一面,可能对我的印象不是很深。她看到我,犹疑了片刻,带着不太信任的口气问:“你真是杨记者吗?”

我焦急地说:“我是杨凡,你看你的衣服都湿了,走吧,赶快带我去找你爹。”

我带着钟霞跑到出租车前,打算上车,司机瞟了眼钟霞,摇晃着手刁难道:“她坐上来会弄湿了车座,下一个客人还怎么坐?”

钟霞在雨中犹豫着,她望着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忍了忍没发火,想着这个出租司机连起码的同情都没有,只好再求司机:“我们尽力注意点,不会弄湿的。”

钟霞也忙说:“我可以不坐在车座上的。”

但那个出租司机毫不犹豫地驾车走了。

我望着远去的车影,真恨不得跑上去,把出租司机拽下车来,挥拳狂揍他。

可我根本追不到出租车。

我沮丧地问钟霞:“你们住的那个小旅店远吗?”

钟霞说:“我觉得不算远,但要走一会儿呢。”

我和钟霞折回到电话亭前的风雨棚下,我探头问店主:“有伞吗?能不能借用一下,雨停了我过来还你。”店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胖男人。还算不错,他犹豫了一下,真的递出一把伞来。我说了一连串道谢的话,并承诺:“一准儿送回来。”

我打着伞,让伞面尽可能罩着钟霞。我感觉钟霞很拘谨,不敢靠近我,山里的女人毕竟没有城里人开放,和一个并不十分熟悉的男人共撑一把伞,她觉得很难为情。我越想让伞面遮住她,她反倒越往外面躲。

我说:“我和你哥是朋友,你可以把我当兄长看待。”

钟霞“嗯”了一声,但仍然还是那副局促的样子。

我们别扭地走到旅店门口,我的多半个身子被雨淋湿了。脚上的鞋子完全湿透,踩在旅店水泥楼梯上,留下一串湿湿的水印,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钟白法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床单和被子并不很干净,看上去,像很久没有换洗过了。这样的旅店,住宿的人当然只为了一个便宜。

见我进来,他挣扎着要坐起来。我急忙上去,按住他,要他别动了。他很疲惫,不住地咳嗽。我笑着说:“老伯,你身体一向很硬朗,怎么说病就病了。”

钟白法缓了口气,逼视着我问:“钟涛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我一惊,忙说:“刚才我已经和钟霞说了,钟涛出差了,在外地办案子,回不来。”

钟白法根本不信:“钟涛以前也出差办案子,可这次好像不大正常,这么长时间怎么能一点信儿都没有呢?宋梅的电话还停机了。你说这还不是出事儿了。你就实话告诉我吧,我都一把年岁的人了,什么样的事儿没经历过?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儿的。”

我急忙去劝慰:没“有的事儿,你想哪儿了?”

钟白法固执地说:“不行,我去公安局找领导问一问,钟涛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要是真的牺牲了,我就把他的骨灰带回老家,让他睡进钟家的老坟里去。”

钟白法的话,让我听得毛骨悚然,本来身上的衣服就湿漉漉的。这时,我觉得身上特别冷,再看钟霞,也不住地打着哆嗦。她的衣服比我还湿。

我转过脸关切地说:“钟霞,你到卫生间把湿衣服换了吧,不然,会生病的。”

钟霞冲我摇摇头。我想钟霞可能只穿了这么一套衣服。

这时,钟白法突然晕倒了。他确信钟涛已经不在人世了。身体的虚弱,再加上误以为失去儿子的哀痛,击垮了钟白法。

钟霞失声叫了起来,我也慌了。

我不知道靠我的意志力能否守住钟涛的秘密。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救人。

这时,我倒希望白默然在就好了。

我和钟霞摇晃呼唤,掐人中,总算弄醒了钟白法。

当务之急是赶快把钟白法送进医院里。情急之中,我想起曾经采访过北江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副院长,这位副院长是北江市呼吸病方面的权威。我为他做过一次人物专访,采访了多半天,彼此印象应该是很深的。我调出号码,打过去,想着这么晚了那副院长肯定不高兴。但电话里他很热情,更巧的是他正在医院里值班。

副院长派了一台救护车,把钟白法接到了医院。路过电话亭时,我把那把伞还给了店主,那店主正准备打烊回家。

3.癌

第二天上午,我给白默然打了一个电话。说钟白法病了,住进了附属医院。白默然很着急,问我得了什么病?我说准备检查呢。他说马上过来。我说,你想办法联系一下宋梅吧。白默然沉吟了一下说,试试吧,我也好久没和宋梅联系了。

打完电话,我和钟霞拿着大夫开列的检查项目从彩超室开始一路逐个科室地检查。我们刚把钟白法送进彩超室,便接到白默然打来的电话,说到医院楼下了。我说:我出去接你。他说,你告诉我在哪儿就行了,用不着下来。我说,我还有话和你说。他说,那好吧。

我到了楼下,见着白默然。

我说:“我对钟白法说钟涛去外地办案子了。咱俩不能说穿帮了。”

白默然苦笑了一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呀,还真替钟涛高兴,你和他连面儿都没见过,就这么帮他。有些人,即便是多年的朋友,也不一定能做到你这份上。”

我对白默然的赞叹并没有感到激动。我甚至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白默然说得没错,我和钟涛算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帮他?如果一开始是因为对珥岱的承诺,那么现在呢?

钟涛呀钟涛,你小子值得我这样吗?

你躲在哪儿了?

我和白默然并肩走向彩超室。到了彩超室门口,钟白法已检查完,被钟霞搀扶出来了。白默然走上去,紧紧抓住钟白法的手。我以为他会马上解释钟涛出差办案的事儿,可白默然没说,说了些安心养病、不要心疼钱等等无关痛痒的话。钟白法见了白默然格外亲热。一开始,也没扯钟涛的话题。就冲这点,我觉得钟白法确实是一个很懂得情理的老人,他要等白默然开口。因为他想,白默然要是急于解释钟涛出差办案的事儿,那钟涛可能真的出事了。白默然没有提,反倒让钟白法的心里稍稍有了些安慰。

从彩超、内分泌、核磁,一口气做了十几项检查。回到病房,钟白法显得很疲惫。白默然把钟白法搀扶到床上,又为钟白法的身上搭上了被子,然后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钟白法闭目躺了片刻,睁开眼睛问:“钟涛在哪儿?”

白默然说:“在外地。”

钟白法问:“很远吗?”

白默然点了点头。

钟白法提出了一个要求:“你能给他打个电话吗?”

白默然摇摇头说:“不能,他的工作严格保密。除了他主动和我们联系,我们找不到他。”

钟白法似信非信地望着白默然:“你这说的就像演电影似的,有那么邪乎吗?”

白默然坐在椅子上,亲热地拍着钟白法的手背说:“钟伯伯,您还别不信,钟涛做的事儿可比电影里的精彩多了,等钟涛执行任务回来,陪您老讲个几天几夜。”

“嗯,那好,那好啊。”钟白法一直阴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我无法揣摩白默然说这番话时他内心的感受,更不知道他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和心境。但作为刑警圈子里的人,作为一个仕途上蒸蒸日上的支队长,他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吗?

他坐在这里陪着钟白法就说明了一切,也就是说,在情义和名利面前,他选择了情义。

我愈加佩服这个大个子的中年男人,那脸上的棱角折射出他最本真的性格--刚毅和质朴。

就在我们陪着钟白法聊天的时候。一位护士进来问:“哪位是患者家属?请到医生办公室来一下。”

白默然站起身来。

护士看了眼白默然,犹疑了一下,追问:“你是家属?”

白默然说:“我是。”

说完,他扫了一眼钟霞和我,最后把目光停在了钟白法的脸上。

“我过去看看,您安心躺着吧。”

钟白法点了下头,表示服从。但我想,钟白法的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尽管他对白默然的做法和表现还算满意,甚至无可挑剔,也从心里把白默然当做了自己的亲人。他知道儿子和白默然的关系。可毕竟不是钟涛啊。这会儿,他当然最希望的是儿子钟涛站在他的面前,然后去和医院谈那些有关他病情的所有的话题。

对于自己的病情,他已经做了所有的打算和设想。这把年纪,生死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我陪着白默然进了医生办公室。钟霞留下来照顾钟白法。

果然,结果很不乐观。中年男医生说,根据核磁检查的结果,我们怀疑钟白法得的是肺癌,病情很严重。当然这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检查诊断结果,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我希望你们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白默然说:“大夫,希望您能尽快安排手术。”

医生说:“我们会尽快安排的。”

我说:“那手术费用是不要很多啊。”

医生沉吟了一下说:“差不多七八万吧。”

白默然谢了医生,示意我到医生办公室外面。我紧随他出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个小平台上。这个小平台,可以俯瞰医院外面的街景。十七楼的平台,能把人缩小到像蠕动着的虫子和蚂蚁。我慨叹于这视觉上的神奇变化,就像一个人的人生,放大了要好多年的艰难行走,岁岁月月,甚至度日如年;缩小了,短暂的只是弹指一挥,几十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中,岁月沧桑,人已暮年。就像此刻躺在病床上的钟白法一样。

去清源探寻钟涛的踪迹,那一晚与钟白法坐在炕头上的促膝交谈,让我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的情感融入了那个残破的窑洞,那个家庭。

即使我和白默然倾尽全力,做一些可以为钟白法缓解痛苦,延续生命的事儿,可我们的努力,和钟涛亲侍床前所带给钟白法的安慰是截然不同的。

在那块狭小的平台,我们心情都显得很沉重,默默无语地在伫立着,像两个沉默着的鸵鸟。

白默然说:“住院费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当然我们没有把你当外人的意思,你已经是我的哥们,钟白法和钟霞也把你当亲人一样地看待。只是这住院费的事儿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分担的,你负责找宋梅,一定要找到宋梅。找到宋梅后,让他把钟晓磊一起带来,孩子该看看他爷爷了。有了钟晓磊,那老爷子的精神肯定要好很多。”

我说:“我没到过宋梅家,只能去单位找她,你看这合适吗?”

白默然想了一下说:“没关系的,你又不是警察,你是记者,到单位找她,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我说:“如果宋梅不在单位呢?”

白默然掏出笔来,在一张纸上写了钟涛家和宋梅父母的住址,讪然一笑:“假如不在单位,你按照这两个地址再找一找,实在找不着,那也没办法了。”

我答应了去找宋梅。和钟白法和钟霞道了别,我没提找宋梅的事儿。我想,万一找不到宋梅,反倒增加了钟白法的心理失落,倒不如把宋梅和钟晓磊找来,给老爷子一个惊喜。

路上,我又反复拨叫了宋梅的手机,还是那一串语音提示,还是停机。手机停机,一般有两种可能,一是欠费;再就是换号了。欠费不可能很长时间,通常发现欠费,机主会很快补齐,开通手机。长时间的停机,十有八九是换号了。我隐约地觉得,宋梅好像在逃避什么。

宋梅是在逃避钟涛吗?

不可能。我凭直觉马上否定了这个判断。那么,宋梅在逃避谁呢?

我到了宋梅的科研所。传达室的保安告诉我,宋梅好久没来上班了。

“好久是多久啊?”

“十天是好久,一个月也是好久。”保安对我的刨根问底烦了。

“那到底是十天,还是一个月。”

“你到楼上问领导去,我一个保安怎么能知道她有多久没来了,再说了,她也不和我请假。”保安带着怒气。

我说:“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那保安便不再搭理我了。

不过,他的这个说法倒提醒了我。我跑到楼上,整个二楼办公室的门都锁着,我再上到三楼,一间办公室半开着门,我看见一位女士在电脑上浏览什么。我敲了一下门问:“你们领导在哪儿?”

她抬起头瞟了我一眼问:“什么事儿?”

我说:“我是找宋梅的。保安说好久没见了,我打听一下怎么能找到宋梅。”

“你找宋梅呀。她和同事到内蒙古出差了,这会儿可能正在草原上撒欢呢?”

去内蒙古,去草原。

我回去把宋梅的情况向白默然讲了。

白默然有些埋怨的意思:“这宋梅的心可够大的,丈夫亡命天涯,她倒好,自己跑到草原上旅游去了。”

我替宋梅辩解说:“据我了解,宋梅自从钟涛出事儿以后,一直生活在压抑痛苦中,她出去,也可能是为了分散一下注意力,想缓解压力。”

白默然打断我:“你不要替她辩解,我比你了解宋梅这个人,其实他们夫妻在感情上是有矛盾的……”

白默然没有说下去,突然止住了。

我忽然觉得,白默然其实对我依然保留着戒备,在关键问题上,还是提防着我。这难道是警察的职业习惯吗?

白默然很快解决了钟白法的住院费问题。他给医院的账上打了六万元。对于工薪阶层,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差不多是白默然一年的工资收入。北江的经济并不很发达,平均工资在全国也是倒数的城市。

如果有一天钟涛知道了这事,真该好好感激白默然。

白默然交了住院费后就走了,说是回刑警支队处理公务。他也没对我保密,说支队要安排谢小龙他们出差,去抓捕那两个为争抢一辆出租车殴斗打死铁路工人的犯罪嫌疑人,他们摸到了线索,这两人逃到了广西北海。白默然还说,广西北海离北江差不多有两千多公里,这两兔崽子也够能折腾的,三天的时间,就直接奔南方去了。北江市公安局发了网上追捕信息,广西那边的警方已经摸到了两人藏身的地方,刑警支队派谢小龙带着抓捕组到北海抓捕这两个犯罪嫌疑人。我说,那要嘱咐好谢小龙他们,要注意安全啊。白默然说,我回去就是研究抓捕细节的。

按理说这些信息是要保密的。就连刑警支队内部人员也不一定全都知道,可白默然告诉我了。还说,等谢小龙他们回来,你可以做一个采访,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新闻。

这说明白默然对我还是很信任的,他的分寸把握的非常到位。确实具备一个刑警支队长该有的素质。

白默然走后,钟霞和钟白法也撵我走,让我回家休息一会儿,从昨晚到现在,我也几乎没合眼。

我从医院出来,想起了珥岱的嘱咐,我该去看一下珥岱的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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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她只活到了27岁,最后在她身边的,只有她自己。护她的,爱她的,被她伤,被她误。这一世,既然上天给了她机会,那么她不会再放弃属于自己的一切了,她,要活在金字塔的顶峰!蒙尘珍珠经过风沙肆虐,露出的光芒终会闪耀大地,上一世曾经伤害过她的人,这一世,要考虑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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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爱情变得混沌不堪了,如果现实在眼前发展得乱七八糟,如果信心被恶意击打得体无完肤。尴尬的聚会,欢欣的聚会,离别的聚会。一起都好,什么都好,亲爱的如果你还那么在意情感,那么喜欢疼痛的话。你一定不会介意再陪我喝下一杯吧。就这一杯吧,我所有的记忆宝藏,都将混进浓烈的酒里面。它不是白兰地不是威士忌不是朗姆酒不是白酒不是黄酒不是桃红的香槟。但它又是他们全部的凝结。喝吧,安心地醉吧,就当那杯里是我为心酸流下的眼泪而饮下它吧。只要你能喜欢,我还会爱你,如同这酒一样,无论还将多么曲折,它已经在你嘴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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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亲被一场车祸无情夺去生命,她被迫寄人篱下,无意闯入四大校草的世界,生活随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恋爱的季节里,让她与众美男甜蜜不断,和校草们在一起的日子里,纯女能否矜持依旧俏丫头颜甄与绝色校草甜蜜热恋,且看她如何一女御众男,智斗各色美艳狐狸精,上演史上校园最华丽群恋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