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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合州“于爱民”(4)

想到第二天那恶棍要上门,刘素贞立即胡乱收拾了一点衣物之类的东西,带着两个孩子,趁夜晚逃了出来。逃到这里,她忽然呆住了:自己一个弱女子,又带着两个孩子,能往哪逃?逃得再快,也逃不出王大元的手掌心啊!她绝望了。

“我想留在家乡,又无立锥之地。再说恶霸王大元凶恶异常,怎肯甘休?我想死,可又丢不下两个孩子。左思右想,没有办法。”说到这里,她把两个孩子揽进怀里,哭得更加凄惨,“真是要死不得,要活不能啊!”

“你不用哭,随我到州衙。我替你想办法。”于知州带着她回到州衙,立即派人前去调查。果然发现王大元是个无恶不作的害群之马,而且已致多人伤残。于是立即派捕快将王大元和手下几个无赖一齐擒拿。

这天傍晚,于知州正在衙署吃饭,忽见仆役匆匆进来禀报:“梁一氓员外前来拜访。”

请进来一看,原来是合州闻名的梁百万。他在重庆府开绸缎庄、茶庄、油坊,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只听他开言道:“于大人,合州穷困,衙门残破,城墙倒闭,学宫破旧,流浪要饭人不绝。我愿捐助五百两银子,大米二十担,帮助于大人解困。”说着,叫随从拿出二十五封白花花的细丝白银。

于成龙大喜。有了这笔银子,城墙、学宫都可以得到修复,衙门面貌也可大为改观,还可办起一个粥棚,给流浪人要饭人施舍粥饭。想到此,他连忙感谢道:“梁员外慷慨解囊,令于某感激不尽。”说着吩咐衙役,“快去炒几个小菜,买壶米酒,我要和梁员外喝一盅。”

谁知梁员外连忙摆手道:“大人不必客气。我因有要紧事,需马上赶回重庆,恕不奉陪。”然后道,“我还有一个请求,我有一个外甥叫王大元,听说他不学好,欺男霸女,被大人拘拿。我想把他带往重庆进行训导,以免祸害合州百姓。不知大人能否看我薄面,格外开恩?”

“原来,你是想拿重金贿赂我,叫我贪赃枉法呀!”于成龙火了,“王大元无恶不作,该判重刑,可你却要我放他一马。老实告诉你:休想!”说着,两手抓起那一封封白银,劈里啪啦一齐向梁百万掷去,“滚,快滚!”

梁百万和随从匆匆拾起银子,抱头鼠窜。

很快,王大元便被抄没家产,分给新户。又将罪状牌挂在王大元脖子上,由两个差役押着他,叫他整日敲着锣,走村串巷游斗。半个月后,王大元被判监禁八年,充军黑龙江蛮荒之地。其余流氓均判刑。

但重庆府复审时,对王大元作了改判:判刑三年,因痨病严重,监外保释。但从此不得出现在合州,被驱逐出州境。

于成龙虽然气愤,却也无可奈何。好在此尊瘟神已送出合州,不再危害本地,心中稍感宽慰。

王大元一伙被处理,地痞流氓闻风丧胆,纷纷退还霸占的田产。有的死不悔改、继续作恶,便被于知州抓起来判刑坐牢。

为杜绝此风再起,于知州将重要的条款刻在各乡村路口上,让村民皆知,路人皆晓:“开垦之田,属开垦者所有;插标修理之宅,属修理者所有。若违反此条令,欺霸者,从严处理,决不宽恕!”

从此,合州社会秩序井然。

一天傍晚,于知州走到苏家街,忽忆起在此悲痛欲绝的刘素贞。处置了王大元,虽然刘素贞的问题得到基本解决,但孤儿寡母,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天下最苦莫过于寡妇;伶仃无靠莫过于孤儿。看起来,寡妇幼子应该得到抚恤,更要紧的是,寡妇应让她们能有再嫁的自由。

想到此,他连忙到衙署挑灯夜战,拟定一个通告,规定:

“允许寡妇改嫁。有公婆的,改嫁由公婆做主;无公婆的,听凭本妇自己做主。不许奸民逼婚,若发生逼婚,一经查实,决不轻饶!”

此令一出,许多年轻寡妇改嫁。

刘素贞也在于知州的撮合下,由一个因家境贫寒,年过三十未曾娶妻,刚考中举人的英俊青年娶为妻子。她感激涕零地说:“于大人真是我们孤儿寡母的救命恩人哪!”

从此,寡妇们都在家奉于成龙的长生禄牌位,早晚参拜。

四   驻军胡作非为,须用釜底抽薪之计

一个冬日的下午,于知州骑着瘦马,带着巡捕和书吏,来到辖下的铜梁县暗访。

他正在一条横街上走,突然前面鸡飞狗叫。几个当兵的已抓住了那只大母鸡。忽地一道白光一闪,一条狗扑地应声倒地。

老婆婆苦苦哀求:“我祖孙俩,就靠这只大母鸡下蛋买油买盐哪,请你们高抬贵手,还给我吧!”

当兵的笑道:“老子为你们守县城,辛苦得很,难道不应该慰劳慰劳?”说着,拎起大母鸡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老婆婆跺脚咒骂:“贼坯强盗,你吃了这鸡肉,总要得鼓胀病死!”

于成龙气坏了。他正准备跳下马管管这事,忽然不远处一条船上传来喊“救命!”的声音。

原来,护城河里撑来一条船。那撑船的姑娘与护城河两岸的奇花异树构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船上飘来一阵女子柔婉的歌声,道是:“二月里来好春光,家家户户种田忙。”

此刻,有个当兵的被这姑娘的青春美貌和甜美的歌声吸引住了。当船刚撑到一处水埠头,他就噌的一声跳上船,一把背起这姑娘就走。

姑娘连喊:“救命!”

一个老妇人--她母亲顿时哭天嚎地……

于知州将马一横,挡住这当兵的去路,喝道:“青天白日之下,谁敢这么大胆强抢民女?”

这当兵的放下姑娘,抬起牛眼,乜斜了于成龙一眼。见是个瘦老头,骑着匹瘦马,不禁声壮气粗道:“你这死老头,管得着吗?快滚一边去,免得坏了老子的好事!”

于知州大怒,立即吩咐手下那名合州名捕:“将他绑了送县衙门!”

于成龙一进县衙,立即吩咐知县:“快集合县城守备队!”话音刚落,便听到县堂门口,响起阵阵急促暴躁的击鼓声、呐喊声。

出堂一看,只见县堂门口,聚集着30多名全副武装气势汹汹的清兵。

知县问击鼓者:“击鼓为何事?”

击鼓者是这队清兵的把总,他气昂昂地说:“听说有个老东西,把我部下一个兄弟捆绑送进了县衙,我特带领众兄弟来此讨还!”

于知州怒斥:“你纵兵强抢民女,胡作非为,该当何罪?”他两眼使劲一瞪,两道剑眉一竖,如同两把宝剑出鞘,怒喝道,“将他绑了,重打四十大板!”

“谁敢?”把总一声吆喝,“弟兄们,快上!”

众清兵刚拿出刀枪,准备动手,忽听喊声四起。伏兵从周围树丛里跃出,四面黑洞洞的枪口,一齐对准了他们。

于知州威严地喊道:“我是知州于成龙!谁想造反,就地正法!”

众清兵顿时呆了,木了。

“将他们缴械!”

众清兵乖乖地被解除了武装。

然后,于知州下令:“将把总绑了,杖责八十!”

把总立刻被按倒在地。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板子,打得他哭爹喊娘,不一会便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于知州当即宣布:将把总和强抢民女的士兵收监,听候处理。其余清兵集中县衙,闭门思过,交代所做的违法乱纪之事。

他指派这队清兵中一个长着曹操胡,名叫卫清的兵士担任把总。他观察过,刚才在把总指挥兵士准备哗变时,只有此人站立不动,没有举枪,还劝说其他人。

当县令在县堂重新坐下,给于知州斟茶时,于成龙责备道:“这队兵士胡作非为,难道你不知道?知道了,为何袖手旁观,不顾不问?”

县令一脸为难:“本县城仅九户人家,而驻兵却有三十多名。他们平日白吃闲饭,且无事生非。这些兵士本县毫无节制权。因此,只要他们不做出杀人放火等极端行为,本县只能不顾不问。”他停了一会,对于成龙道,“知州大人,这批刺猬兵,不但本县不好管,恐怕对您也是个大难题呢。”

知县此话不假。这支兵是数年前清朝大军进攻明朝最后一个皇帝朱由榔时,遗留下来的一个大问题。当时,大批清兵驻扎在合州。如今,朱由榔早已被吴三桂杀死在昆明,清兵虽已撤走一批,但仍有不少兵驻扎在合州。军队没仗打,无事可干,于是搓麻将赌博,偷鸡摸狗,欺男霸女等事屡屡出现。县官毫无办法。

“据说州城郊外的钓鱼城,也由留守清兵控制起来,据为己有。门口设有哨卡,上山参观须交五钱银子呢。”县令又冒出一句。

“有这等事?”于成龙吃了一惊。他知道,这批兵不要说县令管不了,知州管不了,就连重庆知府也无权调动节制。他的指挥权在省,受省八旗都统直接指挥,连省城的按察使、布政使,甚至巡抚也没有直接指挥管理权。

他没有回州城,而是直接去了一趟钓鱼城。

钓鱼城是合州的名胜古迹。他来合州任职后,因忙于政事,缉盗,没有空余时间来此游山玩水。此番到此,一进谷地,果然见到此山好个山势,一座高山突兀而立。他正想上岭,却被两个带枪的士兵拦住了:“要上山,须先付上山费五钱!”

这两个兵虽拿着枪,却衣衫不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尤其门口那个收“上山费”的小头目,三角眼,手拿一杆老烟枪,两只脚搁在面前的案桌上,摇晃个不停。他边喝茶边抽烟,烟雾缭绕,一副悠闲的神态。

“不交银子,不能上山!”两个兵凶神恶煞般对骑在瘦马上的于成龙喝道。

“上山要收费,这是谁规定的?”

见面前这个瘦老头质问,两个兵士蛮横地说:“我们收费,你管得着吗?”

“不得无礼!这位是合州于知州。”于成龙手下捕快连忙喝道。

见说是知州,两人不禁一愣。

随即一个光头道,“知州又怎么样?他又没权管我们!”

“这里谁带兵?你们去把头领找来。”

那个当兵的随即走了。

收费室依然烟雾袅袅,三角眼双脚摇晃,还唱出一曲淫荡小调:“妹是牡丹花一丛,哥是一只采花蜂;蜂叮花心尽情采……”

不一会,那位小头目在两个扛枪士兵的护卫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他是一名千总。

“谁找我?”他牛声牛气地问。

于成龙开言道:“看钓鱼城要收上山费,这是谁规定的?”

千总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们防军保护了钓鱼城,出了力,费了神,自然应该有点回报!”

“你们防兵有米粮、服装等军饷保障,为何还要收上山费?”于成龙严肃地质问,“要收也得我们地方官府收,你们没有这个权利!”

千总沉默了片刻,自知理亏,但仍辩解道:“如果没有我们军队保护,你们地方哪得安宁?若是被强盗土匪占领,要出杀人放火大事哩!”

“你们是防兵,没有设卡收费的权力!”于知州一番话让千总一怔,尴尬在那里。

但随即他又道:“于知州,要不,我们和州里合办,这里收的钱,二一添作五均分。”

于成龙冷笑道:“州衙不要均分银子,我要你们立即撤销哨卡,让百姓自由进出!”

千总一听,随即甩出一句硬邦邦的话:“这个我不能做主。我们收费,是经省都统将军批准的!”

于成龙不禁眉头一皱,对衙役道:“走,我们上山看看。”

钓鱼城坐落在合州城以东约十里的钓鱼山上,山势突兀耸立,高有百丈。

登上山顶,只见山下嘉陵江、渠江、涪江三江汇流,南北西三面环水。外城筑在悬崖峭壁上,地势十分险要。

于成龙心胸为之一振。此刻,前人刘泰三的诗句跃上心头:

宋元往事付东流,寂寂空城莽莽秋。

草木尚存天地色,江山不尽古今愁。

据内室史料介绍,公元一二三五年,蒙军在西起川陕,东至淮河下游的数千里战线上,同时对南宋发动了大规模进攻。公元一二四零年,四川制置副使彭大雅在赶筑重庆城的同时,派部将甘闰到合州钓鱼山开始修筑钓鱼城,作为重庆屏障。公元一二四二年,南宋理宗又派遣名臣余玠任四川制置使兼重庆知府,主持四川防务。他采取“择险,任人,积粟,驻兵,徙城”之策,在四川依山凭险修筑史称“川中八柱”的八座山城,钓鱼城是其中之一。城修好,移州县治所于山上。

“这钓鱼城有着辉煌的历史。”书吏如数家珍地向于知州介绍起来,“南宋理宗宝祐六年(公元一二五八年)秋,成吉思汗的孙子蒙哥大汗,发动了灭宋战争,亲率四万蒙军主力,分三路攻打四川。相继攻占剑门苦竹隘、长宁山城、蓬州运山城、阆川大获城、广安大良城等坚城,逼近合州。

“兴元都统兼合州知州王坚见蒙军三路进兵,来势凶猛,立即调集石照、铜梁、巴川、汉初、赤水五县十七万军民,大力修固钓鱼城,加高加固城墙城门,筑一字城,迁合州百姓于钓鱼城内耕种,屯兵积粮,使城池成为坚固堡垒。

“公元一二五九年二月,蒙哥率军抵合州,然后从鸡爪渡过渠江,扎营于城东的石子山。在王坚、张珏指挥下,他们用飞石击毙蒙古骁将汪德臣。蒙哥在东门外瞭望楼瞭望敌情时,被城中宋军炮火击中楼台,身负重伤。数月后死于温汤峡(今北温泉),蒙军兵败钓鱼城。”

书吏说到此,语气陡地一转,口气十分自豪:“钓鱼城之战,是中国古代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光辉战例。它使南宋政权转危为安并延续了近二十年,缓解了蒙古势力对西亚、东欧等地的威胁,其影响远远超越了中国范围,在世界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书吏的介绍,把于成龙带入了古代那场惊心动魄、可歌可泣的大战,也给了他以坚定的信念:合州民众是勤劳、勇敢、智慧的,在他们的努力下,一定能建成繁荣昌盛的新合州!

他正沉浸在历史的烟雨中,突然,一片嘈杂之声在耳旁响起。一看,只见一帮兵士押着两个男子,来到亭旁。然后,将两人绑在亭柱上。一群游人围上来看热闹。两个兵士挽袖捋臂,拿起鞭子,正要抽打,猛地被于成龙喝住了:

“你们为何吊打百姓?!“

“这两人犯了禁令,偷偷溜上心,没付上山费!”兵士瞪起眼凶狠地说,“不守禁令,就得教训教训!”说着,又举起了鞭子。

“放下!”于成龙威严地说,“你们没有处罚人的权利!这山也不准你们部队管,归合州衙门管!”

“嗬嗬,一个破老头子,管得倒宽。你快给我滚一边去!把我惹火了,连你这死老头一起收拾!”说着,又扬起鞭子。

但很快被捕快一把夺了下来,喝道:“休得无礼!这位是合州知州于大人!”

听说是知州来到,这伙兵一哄而散。

两个上山客,被松了绑,随即叩头谢恩。

于知州来到石照县县堂。这是南宋时期留下的老县堂,像这样完整的老县衙,全国少见。只见大门口一面大鼓高架。

于知州想上去看看,不料大门紧闭,不开放。他刚走下台阶,准备看看前面那巍峨的石牌坊,忽听见里面隐约有女子哭声。

他侧耳细听,原来是从老县堂的后院--小花园里传出,声音一高一低,似有两个人。

他感到很奇怪。难道是千总的家眷?但随即被他否定了。因千总是不能带家眷的。到底是啥人呢?他吩咐捕快潜入后院墙根下偷听。这一听,便听出了蹊跷和秘密。

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把我们禁在这里好几个月,不知何时才能出去?”问另一个道,“千总是怎么把你弄到这里的?”

另一个道:“我听说钓鱼城景致好,便来这里看。但到山口,说是要五钱银子。我一听这么贵,就往回走。不料被千总看到。他一见我想上钓鱼城,便免了我的上山费,还说领我观看,免得山岭太陡出危险。就这样,我被他骗上山,骗进县衙。他说要我做小妾,我不答应,就把我关在这里。他说给我两天的时间考虑,说要是不同意,就把我哥抓去做挑夫,把我爹抓去服徭役!”

说到这里,她不禁哭出声来:“我去年已经订了婚,准备今年过年结婚。现在,若是给这禽兽糟蹋了,我这一生就毁了。”她咬牙放低了声音,“要是他敢强逼,我就跟他拼了!”

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传来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声音:“不许说话,不许啼哭,不许交头接耳!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说完,果然听到一阵噼啪的鞭声。一切又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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