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将军虽然足够嚣张,杀人放火草菅人命什么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但尊师重道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因此当元儒见传说中的“索命王”向他郑重施礼的时候,他失态得想出门确认早上的太阳是不是还在东边。
元儒真心想多了,将军对老师的态度确实够尊敬,然而所谓好学生一定尊师,但尊师的不一定就是好学生,元儒没学过数学逻辑,不知道充要条件和充分条件的区别。他看着将军捻须含笑:谁说太子不英明啦?太子很有识人之能哒——太子在游说他出任将军师傅的时候说了:“……顾氏聪慧,向者不知礼法乃是将军无人教导,今得遇名师,必定用心向学……”
就算没太子把将军说成是大山里渴望知识的孩子一般,将军摆出的恭敬态度确实很能忽悠个别不知情群众,元儒很哈皮地打开女戒,深情并茂地朗诵!
“……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然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古人有言:“仁远乎哉?我欲仁,而仁斯至矣!”
抑扬顿挫有韵律,顾将军手上的短剑随着拍子运转寒芒,剑是前朝古物,将军新近淘来的,慢慢长课,将军对古文兴趣稀缺,课堂上要没点娱乐她铁定睡觉,因此当师傅气急败坏地问:“何为四德?将军试为老夫解之!”的时候她两眼放光,赏剑赏得入迷,老师骤然提问她张口就来:“何为死德?!……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都算好死!文死谏武死战就算死得其所!”
元儒:“……”?!
元儒风仪一向不错,有生以来他的嘴巴都没张这么大过,反应过来后元儒捂着胸膛吭哧吭哧喘气——这人压根没听讲,却能说出许多稀奇古怪的句子寒碜他,这种学生,不是他被气死就是要把他累死!元儒虽然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但是他那身子骨他那敏感脆弱的文人心脏真的抗压吗?!
元儒并不知道自己的蠢相被名士同行看去了,要不然他会羞愧欲死!
梁上有君子!
杜大名士在学生时代是听过元儒的课的,所以他非常担心自家不学无术的师姐被元老师荼毒,虽然不能直接保护师姐,但还是可以在精神上支持师姐的嘛,于是他在先一步潜入师姐书房,蹲在房梁上给师姐以无声的支援。看到元儒被师姐挤兑得这么惨,想起幼年时的艰难岁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杜大名士笑得非常开心。
“难怪啊——”这是某个讨厌的男人特有的在心动女生听来慵懒磁性在杜子玄听来阴阳怪气的声音:“她不会答应嫁你~”
杜子玄气得差点跳下房梁,他恶狠狠地朝恒挥了挥拳头,神情却是迷茫的——是啊,为什么呢?!他明明是个五讲四美好青年,风流倜傥名声斐然性情温和,为什么师姐一点不动容?!
杜大名士再一次沉浸在情伤之中,他没能听出这男人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到了现在他还没看出这个男人对他家师姐有了企图!
不过这男人也没打算将自己的企图藏着掖着,他非常乐意跟另一个男人分享他心中的秘密,因为在他看来,杜子玄根本够不上他的对手,对注定要失败的对手注定的成功者都应该同情不是,于是他“好心”给杜子玄剖析造成当前局势的缘由:“你不懂她,又怎么做她的夫君!?”语气是相当笃定,仿佛在说一加一等于二,地球绕着太阳转这样的真理。
杜子玄毛骨悚然,听那男人问:“你认为她所说的‘死德’只为挤兑元老头的?!
难道不是吗?!
男人眼里的笑意立刻变成怜悯,他轻轻地摇头,目光却不看他,掠过光影似乎能穿越遥远的时空:“遇上她的时候她正被蛮奴派来的杀手追杀,那时我就知道,为了她在乎的,为了她达到的,她并不惜一死!”她说的正是她心之所想。
杜子玄顿时想起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恒:“你为什么来?!”满眼的戒备。
恒默然,眼眸下垂……
底下……
顾云曦见元儒苍白的脸更白了三分,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将军府已经够风口浪尖了,自己的名声已经很骇人听闻了,若是再逼死一二老师,恐怕引起的风波难以收拾,于是郑重给老师道歉,诚心给老师奉茶,面容尽量柔和,声音尽量不冰冷:“元师,我是粗人,自小学的是战场致敌之术,只对剑戟兵戈有兴趣,元师若能指导一二,我不甚感激,若说其他,我着实是听不进去!”这是摊牌,你要再说什么女则女戒女德,我真的不保证会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元儒双唇剧颤,将军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难掩冰寒,心中一凛顿时想起关于将军的传闻,他叹了口气:“老夫之能不足教将军!”两脚踉跄地走了!
“云曦,你拿住了元家什么把柄?!”恒出现在将军身后,语气里难掩幸灾乐祸。
顾云曦转过身,看着恒眸光如箭:“恒,知道了我是什么人,可想过有一天你被我拿住把柄是什么下场?!”
恒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朝顾云曦露出闪亮洁白地一口好牙:“云曦,我期待那天早日到来!”
顾云曦不再想听这人的疯话,元家有女,是太子新纳的孺人,她只问了元儒一句:“听说正妻都喜欢用女戒为难小妾?!”元儒是个好父亲,女儿为妾皇命难违,但他不能给女儿拉仇恨值——元家的把柄是主动送上来的,这个男人是主动找上来的,同样要拿捏,两者的难度却是天上人间!顾将军从来都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鸡蛋碰石头的蠢事是蠢人才会干的,她从来都相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及“人都是有弱点的”,她用十年的才摆布了死仇,没有了元儒这样的人打扰,赋闲在家她有的是时间和这个男人周旋!
恒绝对不知道顾云曦脑袋里转着这样的念头,要不然他不会笑得自然:“云曦,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说话间,恒的手已经温柔但绝对坚定地搭上了顾云曦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