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皇帝便举步欲走。太子跪行着,追上去扯住皇帝的衣袍下摆,仰起头颇为不甘地再次喊叫着:“父皇!父皇――”可皇帝却不声不响,挣脱了太子的拉扯,步履沉重,径自离去。
次日,皇帝下旨,道皇子烨德行有亏,久失朕心。自即日起,贬往安西作潘王。将安西四镇范围划为其领地。不得传召,终生不得入京。
可不知是太子烨最终没有听进去皇帝的劝告,还是新任太子睿没有容人之量,又或者太子烨身体果真有恙,京城平静了不足月余,就有边关来报,说是安西王一行人,在即将踏入安西都护府境内时,皇子烨突染重疾,不治而亡。
可皇帝悲痛之余,却未宣旨将皇子烨的遗体送回京城,而是下旨仍是葬在其封地。并下旨册封他唯一的儿子朔继任为安西王。
接着没几日,皇帝就颁下了传位诏书,带着自己几个得宠的妃子自请到西山行宫颐养天年去了。至此,太子睿正式即位,成了天朝新一代的帝王。
先前,在两位皇子斗得热火朝天之时,两个派系的众人们,已开始各自寻求后路。知道当日的睿王为争夺皇权,暂时无瑕顾及其他,阿谨便已开始悄悄运作自己的事情。先是突然袭击,带人平了软禁肖逸家人的那处别院。自然,留下的所谓蛛丝马迹,仍是指向太子府。
宋予诺已同阿谨一般,早是睿王手下得力干将,各自独当一面。可宋予诺是读过史书的,知道这历来皇帝即位,有些急躁的,还不及安抚民众情绪,就开始伺机诛杀有功之臣。她曾向阿谨暗示了这番道理,阿谨却仿佛早已心中有数,除了对她高瞻远瞩的言论有些吃惊,便坦言自己早有部署,就防着这一天呢。她仍是不安道:“还是应先下手为强。”
阿谨颇为自傲笑道:“虽说睿王即位已是天命所归,但我至少也能把这天朝搅个大乱,叫他这皇帝也做不安生!”
宋予诺知道他绝不是说笑。凭着这些年为财神之首的契机,他已敛了大量的钱财。若他想有所举动,至少能叫这天朝的经济瘫痪一小半。他明里暗里收集的那些当朝官员们见不得光的情报,也足以让朝廷好生难受。从这一点来讲,他确是可以把朝廷搅个天翻地覆。
可是,在天朝政变之时,边疆也不安生,不时传来战报。新帝一时也忙得焦头烂额。阿谨很犹豫,不知是因一已私欲,向睿王寻仇,还是为了百姓而先帮他维护朝廷安定。
宋予诺却笑道:“其实你心中早有定论。那圣贤书也告诉过我们,‘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如今新帝即位,并没有一味地消灭异己,即便他是为了收买人心,也是先稳定了局势,勉强算得上心怀天下。不若先观望一阵,若他是个昏君,再去造反也不迟。”
阿谨点点头,道:“好,听你的。原本我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两人商议,若是要激流勇退,去哪里最安全。最后两人一致认为,安西四镇显是让新帝鞭长莫及的地方。虽荒凉了些,但天山的美也是不容忽视的。再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新帝果真不成器,那他们手中的那大笔的钱财,也可以用来辅佐先太子的幼子,如今的安西王,叫他夺回他父王曾失去的一切。
风云变幻之时,阿谨已提前安排妈妈到乡下去享清福了。他早几年便已在某地一处乡下,买了地,盖了农庄。妈妈一过去,就可以做地主婆。以妈妈打点百花楼的精明,去管理一间农庄,也自是不在话下。而百花楼,他也交给了牡丹打理。牡丹沉稳大气,叫她跟着学了一阵子,已能担得起这份家业。甚至连迎春和连翘的卖身契,他都已伺机还给了她们。可那两丫头却以为他是要赶她们走,哭哭泣泣了半晌,宁可撕了那卖身契,也要留下来继续服侍他。他感动之余,只有先随她们去了。
宋予诺与阿谨自以为诸事已安排妥当,不想还是大意了。在新帝加冕大典之日,原本两人计划逃脱,可宋予诺正在住处收拾东西,却有锦衣侍卫来报,说是皇上请林姑娘入宫觐见。眼瞧着那一队侍卫一脸的肃然,宋予诺也无法给阿谨传递消息,只有先乖乖进了宫。虽心中惶恐不安,但她却安慰自己,书院正开得红火,自己平素一直安心教学,并无半分逾矩之事。这其一还有利用价值,其二未对其造成威胁,按理睿王应不会拿自己怎样。
待宋予诺在乾坤殿拜见了已身为新帝的睿王,他却一改往日的亲和形象,面色凝重,摒退了侍从,一本正经道:“如今局势不稳,朕明人不说暗话,无涯子的名号早已传遍天下书院。今日的莘莘学子,就是明日的国之栋梁。为了让众学子,死心塌地效忠于朕,朕有个不情之请。”
她不明白皇上究竟要怎样,只由着第一感觉脱口而出,“莫非皇上需要我命书院众学子宣誓效忠于朝廷?”
皇帝对她的反应也有些意外和好笑,嘴角稍稍露了些笑意,便盯着她直言道,“宣誓效忠,那不过是表面的功夫。朕需要的是他们表里如一,真正忠于朕。”
她仍有些困惑,便迟疑道,“恕小女子愚钝……请皇上明言。”
皇帝走近两步,定定望着她,声音虽轻,语气却又是郑重的:“朕需要你……做朕的皇后。”
她慌得后退一步,紧接着颤声拒绝道:“承蒙皇上厚爱,芷若却不敢从命。”
见皇帝怫然不悦地盯着自己,她知道只有这一次拒绝的机会,便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大胆迎着皇上阴晴不定的目光,正色道:“皇上既是明人不说暗话,那小女子也实话直说。其一,芷若已非处子之身,无论德行还是学识,皆不配做一国之后。其二,皇上想让芷若做皇后,不过为了暂时性收买人心。可若是人心收买到了,我岂不就沦为弃子。到时候皇上是想让我突染重疾而亡呢,还是寻个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废了我,再另立其他权臣家的姑娘为后?”
睿王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不可自抑地抖了抖,半晌之后终于稳住了,他寒声道:“朕真想现在就杀了你!”
她强忍住心中胆怯,继续直言道:“皇上如此睿智,又怎会做这样无利的事?要杀我,至少也等利用完。”
他背转了身体,冷冷吩咐道:“来人哪,领林姑娘下去,好生伺候着。准备初九的封后大典。”
于是,她就这样被皇帝软禁宫中。虽锦衣玉食,却不得出殿门半步。第一日,她以绝食为手段,妄图要挟皇上。可皇上百忙之中抽空来看了看她之后,便淡淡道:“若是你再由着性子这般胡闹,那便只有请林知县来帮朕劝一劝你了。”他言语中的威胁之意,她如何听不出。她只有故作镇定道:“若皇上果真那么神通广大,就应该知道,我并不是那真正的林家小姐,如若不然,我又何必长年在外不回家?”
皇上微微锁了眉,紧盯着她。她嗤笑道:“怎么,让皇上吃惊了?”
他却突然轻笑一声,不紧不慢道:“凭朕对你的了解,即便是陌生人因你而受苦,你也会于心不忍,又何况是林家众人呢?毕竟他们待你不薄。”
“你――”她一时无法辩驳,的确,这是她的弱点。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因自己而使别人不利。
皇上吩咐几名宫女好生“照顾”她,便扬长而去。到第二日,皇上不仅特意派了一名女官,来教她宫廷礼节,以免她在封后大典上出丑,还吩咐几个宫女,将她从头到脚彻底清洗粉饰了一番。她在气恼和无奈之余,突发奇想,自己这简直就是被人象择菜一般折腾了一遍,清洗干净,只等着某人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