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中信，文墨染吩咐去体育中心的南海渔村。啊，去体育中心啊，方石心中虽有腹诽，但什么也没说。心中颇为遗憾，这哪跟哪啊，中信体育中心就隔条马路，用不着开车吧。再想，大热天，确实不易徒步出行，不然见了客人，香汗淋漓，终是不雅。方石有意不从体育中心北门直入，而是转到东门。
＂张美丽是不是鼓动你参加本年度的魅力男生选拔赛？＂文墨染在后面愣不丁问了句。
八婆，真是八婆，上午才答应，张美丽竟然宣扬得路人皆知，方石一肚子意见。
＂她提过，只是还没有看到详细内容。＂方石只好承认。
＂内部论坛有，你上去看看。做为内部文化的一部分，这活动越来越有声有色，虽然也有恶搞的成份，但还是积极向上，深受员工欢迎。＂文墨染不以为然地介绍。
＂我能行吗？＂方石谦虚起来，也想了解董事长对他印象。
＂你有什么不行，也就是娱乐一下，这活动单位男的基本都参加。＂
哦，都参加？看来不是帅哥如过江之鲫，就是有人没有自知之明。方石心寒，竟然男的都参加，为啥张美丽还要跪求？恶搞？董事长刚才都说了。不至于吧，恶搞我，她有什么好处？顿时想起张美丽向同事收钱的快感。难不成张美丽又有什么阴谋？
＂男的都参加啊？＂方石很是吃惊。
＂除了历年获奖的不能参加，剩下的都可以。你还别说，每年都出几个奇葩，让大家忍俊不禁。＂文墨染想到那几个奇葩，嘴角就流露微笑。
竟然大家都参加，那我参加了也没啥，看你张美丽怎么恶搞。算计我，定有你好看。就这，已经到了体育中心里面，这里面因为亚运会，到处在施工，南海渔村装扮一新。方石把车停好，准备下车给董事长开门，她却自己开门下来。方石愣神，原来我也这么奴性，你是助理不是仆人，他内心里鄙视自己一番！却忽然感觉绝望，有屈辱感，被什么撞击一下，似乎从现在一刻起，自己不再纯粹，不再是之前的那个方石。但自己究竟要怎么改变，会变成什么，他心中无底，只是无尽的惶然。
不管他怎样想，人还是将车停进车位，开了车尾箱，拿月饼礼盒。文墨染一旁看着，又让拿原本放在尾箱的其他东西。也是礼盒，极品龙井，还取了一瓶贴着外文商标的红酒。方石拎着这些东西有些吃力，文墨染也就伸手自己拿红酒。还不待走到饭店门口，咨客小姐看到二人就眉开眼笑，疾步出来相迎，要帮着拎东西。怎能让美女负重？要有绅士风度，方石迟疑着东西要不要咨客代劳，但迫不过热情，半推半就中东西就到了咨客小姐手里。咨客小姐快步前行，引路。方石便跟着董事长身后，一起进去。
酒店的空调开得很大，一进门口，冷气就扑面而来。方石有意无意地看酒店的装饰，也不觉得豪华，只是四下的红木家具、书画挂屏让饭店古色中带着诗意。
这时有身着西装的客服经理迎过来，显然知文墨染，说：“文董，还是一号房吗？”
“不了，给我换一个小房间吧。”文墨染只是冲女经理点点示意。
这样，在女经理带领下，进了房间。随是四人位置，但房间空间宽敞，四下摆放花草盆栽，房间很有生气。客人还没到，文墨染先在一边的沙发坐了。方石则接过咨客手里的礼盒，放在边柜上。
“还是来碧螺春？”女经理征询问道。
董事长点点头，随后让她写菜，点了四菜一汤的样子。此时方石站在一边，不知道该不该落座，因为文墨染说的是白话，他没有听太明白，只是感觉是清淡素炒。
待咨客和女经理先后离开，董事长便对他说：＂小方，等一会客人来了，你帮我招待随行司机。我已经订了隔壁房间，到时你就点你们喜欢的菜肴。＂
方石蒙了一下，随反应过来，答道：＂没问题。＂
这时茶艺师进来，先煮了开水，随后将茶具一一清洗。待开始泡茶的时候，先拿出未开封的茶包，向文墨染和方石展示还没有开封的茶包，这才小心移移撕开茶包泡茶。
茶香幽淡，方石却饮之无味，心里早乱成一团，原来我不需溜须拍马，不需端茶倒酒，我不过是一个多余的人，随行而来不过是为了招呼另一个多余的人。理解，非常理解，他们总要有私密的话语，不足外人道也。只是，我这个助理，最终不过是一个司机。
方石一下子感觉离董事长很远，下午下围棋营造的亲近荡然无存，我们之间依然是老板与雇工。酸楚就在茶水里，被他一杯杯饮下。好茶，好茶，顶级好茶就是不一般。忽然，他窘迫了，谁跟你说不是老板和雇工？自始至终，不过是我一厢情愿，我对董事长的亲近并不意味彼此是朋友，我指点她下围棋，并不意味我就是良师。也许，我指点下围棋，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方石思量，深刻体会助理这个角色。渐渐品回茶味，他为自己的幼稚感到羞愧，但渐渐心安理得。
六点半，客人过来。那是个颇为儒雅的中年人，方石只是笑容可掬地一旁候着，见他和董事长入席，就拎了要给司机的礼盒招呼司机到隔壁房间。那司机也是帅哥，眼睛很大很有神，闪着精明。
＂怎么称呼兄弟？＂方石招呼他坐下问。
＂叫我阿光就行了。＂他大大列列地主位坐下，很有黑帮大佬亲信的派头。
＂光哥，你好，你看我们点什么菜？＂方石客气地把服务员递过来的菜牌转过去。
阿光没接，只是拿了热毛巾擦脸擦手，随后对服务员说：＂小姐，把你们招牌菜上四份就行了。＂
哦，有这样点菜的啊，学了一招。方石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菜牌，傻眼了，首页的几道招牌菜每份都四五百，会不会奢侈被骂啊。方石忐忑不安，对这个光蛋司机没好印象，怎能这样奢侈，这么不分分寸？你让我怎样交差？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吧？方石腹诽，但终究不能指责什么，脸上更是挤出笑容，能有如此架势的人，显然得罪不起。
＂喂，怎么称呼你？＂光蛋司机问道。
＂喊我小方就行。＂方石一脸笑容。
＂小方，要不要抽烟？＂他笑问，说着拿出香烟要抽烟。
“我不会抽烟。”方石忙摆手。
“开车的，不抽烟醒神会行？”阿辉想派烟给方石，但发觉烟盒已经扁了，把唯一的一根抽出扔给方石，随后对服务员说：“来两盒中华吧。”说着，用手将空烟盒团成一团，顺手扔进角落的垃圾桶里。
方石将扔过来的香烟接着，见阿辉没烟抽，忙将烟递回过去。“辉哥，你先抽吧。”说这话，陪了憨笑，他瞬时明白，对方不过借机想要两盒烟。
阿辉不客气，拿回烟，点火，抽起来，随后吐了两个烟圈。房间里顿时有了刺鼻的烟味，方石强忍着，不让不耐表现在脸上。服务员很快拿过来香烟，给阿辉。阿辉接过，拿一盒给方石。方石忙摆手，说：“辉哥，我真的不会抽烟，你都拿着吧。”阿辉不做作，两盒香烟也就堆叠在面前。吸了几口烟，阿辉来了话，说这年头就喜欢吸中华烟，味道清爽，吸别的烟受不了了。方石不懂烟，唯唯诺诺地应着。就这样，两人撇开话题，方石这才知道他们是移动公司，知道招待的是他们总裁，顺带聊到他们公司待遇福利。
“一般般了，这几年国家老盯着国有企业，所以许多福利都没有了，每天被当成牛使用，工资也就一万出头。”阿辉牢骚满腹，看他的表情，不似矫情。
方石目瞪口呆，一个月一万多，还嫌少？进而，心里萎靡了，到现在，文董还没有和他提到工资待遇，如果每月也给我一万，不，就是八千，我也满足了。
“你工资多少？”阿辉见方石一边吃瘪的样子，就停下来看着他。
方石不知该怎样回答，一脸尴尬，索性直接解释道：“我才入职，还不知道多少工资呢。”
哦，阿辉吟哦地看着方石，见不似说假，就断定地说：“不用担心了，文老板一向出手阔绰，待下属也宅心仁厚，不会亏待你的。”
方石顿时吃了定心丸，忙冲阿辉呵呵笑笑。
菜上来，方石看到上的是刺生、三文鱼，还有烤鱼和烧鸡，果真是最贵的招牌菜，等回去报帐，董事长不知该怎样看。但已经点了，只有好好饱口福。他夹菜给阿辉哥，招呼他吃。这时他话响了，一看是小丫打过来，估计是问他回不回去吃饭，真麻烦，被人关心也是件头痛的事。他接了电话，她果然问他回去吃饭不。
方石只好歉意地对小丫说不回去吃晚饭，估计要晚点到家。
＂你加班？＂小丫幸灾乐祸。
＂不是，有事情。＂随后方石就挂了电话，怕她没完没了追问。
＂你女朋友？＂阿辉随口问。
＂没了。＂他打哈哈。
＂那是老婆？＂阿辉终于把一支烟吸完，烟蒂被他挤灭在烟灰缸里，发出刺鼻的味道。
＂不是了。＂方石尴尬了。
＂呵呵，那就是情妇了。＂阿辉越来越离谱，看方石的眼睛里带着“你懂的”那种况味。
＂不是不是。＂方石急了，连连摆手。
＂别不好意思，男人有个情人很正常，这说明你有能力。＂阿辉拍着他肩膀坏坏地笑说。
方石懒得解释，不然只会越描越黑。
＂对了，你们老板这么多年也不见老，真会保养。＂阿辉转移话题。
方石只好尴尬地笑笑。
＂听说你们老板是省长的前儿媳妇，是不是真的？＂阿辉忽神秘秘地问道。
方石一惊，筷子险些掉地上。
＂你听谁说的？＂方石好奇，但面上模棱两可。
＂听别人说的，只是因为男的有外遇，所以离婚。但只要没再婚，也算省长家的人。＂阿辉表露出包打听的神情。
方石笑而不语，信了几分，只是不知是哪个省长的儿媳妇。又瞎扯一会，服务员上水果时，阿辉问道：＂亚运期间，你们饭店停业不停业？＂
＂停业，这个周末就开始停业。停业期间，先生若需到我们南海渔村就餐，可到我们的珠江新城分店就餐。＂服务员侃侃而谈。
＂就是那个空军一号？去过，那个分店比这个奢华多了。＂阿辉开始还冲着服务员说，后面扭头对方石说，随后开始介绍起来，说装修的奢华，装饰品的昂贵，就是洗手间的名画也以六位数记。
方石惊愕，有这么奢靡的地方吗？想起之前迷恋街头小吃店，何曾想过如此富丽堂皇的地方，所以一旁不停地点头，羡慕。阿辉真是博闻强记，见多识广，边吃边把广州的奢华饭店介绍一番，方石听得一头雾水。四盘菜，被他俩神聊间风卷残云般吃去。期间，阿辉给方石名片，一看，职务竟是总裁助理。哦，也是助理，方石有点失神，想也是，总不能写总裁司机吧。
方石问阿辉要不要加菜，阿辉用纸巾擦了擦油嘴，想了一会才忍痛割爱地说道：＂算了，不吃了，我都忘了，上月体检我三脂高了。＂一句话，四个了，说得不情不愿。
方石想喷饭，强忍着，开解道：＂刺生这类的海鲜，起到降血脂的作用。＂
＂是吗？＂阿辉来了精神。方石担心他又加刺生，忙打住：＂只是也不能多吃。＂
＂那就算了。我们先买单吧，早点到车上把空调打开。＂阿辉看了看手腕上金色手表。
方石顿时佩服地望了望阿辉，跟着他又学一点，天气热要提前到车里开空调。他喊小姐买单，那服务员就拿了餐单离开，人忽想起，钱包钱不够，只有一百多，也没有信用卡，顿时冒汗了，这可怎么办？方石脑海里一下子空白。
没多久，部长进来，到方石身边耳语：＂你好先生，隔壁的小姐已吩咐，你们的单由她来结。＂
方石松了一口气，正在考虑要不要拿储蓄卡结账。董事长考虑得真周到，他心里把董事长赞赏一番。吃了几片西瓜，他拎了礼品就和阿辉出来，随后把礼盒给他。阿辉毫不客气，只说了声谢谢。这样他去自己的车里开空调，方石借口回车里等董事长便和他别过。
方石回到车上，开了空调。这时阿辉拎着两个袋子往这边走。莫不是看不上我们的礼品？方石连忙下车恭候，心里紧张起来，礼品被退回，犹如被打脸，让人尴尬。阿辉晃悠悠走了过来，方石松口气，袋子是蓝色的，是他们移动公司专用的礼品袋。
＂这个，给你们领导和你的。＂阿辉说着把东西递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方石不知该不该接，老板没吩咐，哪有送礼的跟被送礼的礼尚往来？他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袋子里是一个方正的盒子，约莫是盒月饼。
＂客气啥，给你就拿着，这可是好东西。＂阿辉睁大眼睛看着方石，好像他不接过去很不正常。
方石难为情了，说：＂兄弟，领导没吩咐，我哪敢拿你们东西啊。＂方石都快哭了，到手东西不要，竟然也让人难为情。
＂这啊，我们总裁和你们老板是多年朋友，没这个顾忌。＂阿辉噗嗤笑了，说着自己开了车门把礼品放进去。
方石坦然了，也就半推半就。＂那，那，兄弟这怎么好意思啊。＂
＂不碍事，以后我们又不是不见面的。＂阿辉安慰地拍拍他肩，便笑眯眯地走了。
拿人家手短，方石对阿辉有好感起来，看他进了车，方才上车。坐在车里，方石忍不住掂量一下阿光送过来的礼盒，约莫就是月饼，才稍微宽心。随后，他看着饭店门口，董事长随时都会出来。人默默地看了一会，哑然失笑，原来，我也会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司机，会好好扮演这个角色。以后，我真的可以做一个司机？那我的专业，我的艺术追求？
方石无力了，曾梦想有自己的工作室，就像董事长的办公室，古色古香，很有禅意。人可以在里面随意地书写，自由地画画，过着悠哉的生活。想着，方石叹息着，为自己感到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