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慈禧一回去便随意找了由头把小六子调到净房洗马桶,接着又把新训练好的内应小东子悄无声息的安插在皇帝身边,为了确保一有风吹草动时,自己能立马知晓。
过了些时日,从乾清宫那儿传来了闲言碎语,奴才们私下议论近几日来皇帝举止怪哉,一下早朝便把自己锁在屋内,慈安太后以及宫里的妃嫔亦是多次探望,但皆被拒之门外。
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幸苦诞下的孩子,看载淳这样,慈禧心里也不是滋味,便心下盘算着找个机会让他出宫散心,宫外新奇古玩繁多,比起宫里的那群莺莺燕燕实在好太多了。
当辗转从小东子嘴里知道溜出宫的办法,载淳便知道定是慈禧默许的,他之所以成天把自己锁在房内,就是想让慈禧放松戒备,才能伺机而动。
这天,天没亮他就随小东子偷偷溜出宫去,早在几个月前他就与将军之子刘晋,儿时好如兄弟的伴读曾有约定,待载淳出宫放出信号炮,两人便约在用来掩人耳目的醉梦小楼相见,一同商讨如何夺政。
可是一路上小东子都紧跟着,几乎寸步不离使他根本无法放出信号炮。小东子是慈禧的人这点他最清楚不过,所以才更加提防。
待他们步至醉梦小楼,载淳还在想着怎么把这家伙支开,不想小东子把他带入备好的厢房后就自行退下了。
这可给他省去了不少麻烦,算这家伙识相。
载淳心下神清气爽之余,直径坐下给自己满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哗啦。
空杯落地砸的一声碎响。
载淳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便摇摇撞撞的跌向地面,浑身的虚浮和燥热。
茶水有问题,简直可恶……
这时门被推开,微薄的晨光里走来一个朦胧的窈窕倩影。
载淳蜷缩在地上,豆大的汗水不断下滴……
女子缓缓走近,蹲身伸手拥住了他,浓郁的胭脂味呛的人难受,心里明明想推开她,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去靠近。
虚无缥缈的罗帐间,女子的衣服一件一件的脱落,眉眼如丝,肤如凝脂。
载淳觉得满脑的欲望汹涌翻潮,手脚开始抑制不住的筋挛,神志逐渐模糊了。
醒来时已近深夜,载淳睁开眼一看到靠在自己怀里的陌生女子,加上满鼻子充斥着庸俗的胭脂味,气的脖劲青筋暴起。
他双眼充血,恼怒的一拳砸在榻上。
大吼,滚。
女子从美梦中惊醒,吓得跌落塌下,她虽有心爱慕公子,但看他满眼赤红,俨然成了愤怒的雄狮子,着实令人惧怕,只好草草披了衣服就跑了。
夜冷清,风寒凉。
载淳面无表情的靠坐在床沿,眼睛直直盯着忽暗忽明,随风摇曳的烛火。仿佛沉寂了一世纪他才缓身下床,奈何双腿发软,只得咬牙踏着虚浮,一步一顿的用手撑着墙走到梳妆镜前。
为何要对他使出这等拙劣手段,悲伤与愤怒蔓延,载淳紧握拳头,心痛难隐。
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随随便便的下九流**!
她欺人太甚!
她到底,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她的亲儿子,到底记不记得……
他抬头冷眼看着镜中浑身充满污秽,狼狈不堪的自己。
从此刻开始,你慈禧,不在是朕的亲额娘,你只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圣母皇太后。
载淳走出醉梦小楼,望向暗夜长空的下弦月,他知道今日最好的时机已然错过了,看着小东子将早备好的马车牵过来,便上车启程回宫了。
这一回宫他就病了,除了心中郁结,食不下咽之外,连日里整个人亦是昏昏沉沉,身形日渐消瘦。
这日下了早朝才起身,眼前发黑便从龙椅上生生滚了下来。
慈禧看到皇帝倒在石阶下一动不动,惊的从帘幕后踉跄的跑出来,围着皇帝与朝臣们乱成一团。
今年的雨雪比往年来的多,风夹杂的飞雪覆盖了整个紫禁城,天地融合成一色,白茫茫的无比纯净,给了这世间难得一遇的宁静。
载淳静静的躺在龙榻上,耳听窗外冽冽的寒风声,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待内监都退下了,他才艰难的爬起身,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密密麻麻的红斑有点失神。
前不久太医摇头叹息的余音仿佛还绕梁久久不肯散去。
梅毒,大清朝的不治之症,得此病者,命不久矣……
屋内点了青铜暖炉,炉里的炭烧的热络,却还是让人感到一阵阵的刺骨冷。
病痛的日子过的极慢,载淳的腰间逐渐红肿溃破,浸流脓水,满脸的伤口瘙痒,溃痛。房内的铜镜都被摔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仿佛狠狠扎在他心口上,无法愈合,只会不停的流血。
他下令任何人不得探见,像是要把自己与外界全部隔离开来,他不要被人看到自己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他要一个人待着,那样便是心安的。
大多数时间里,他都饶有心事的蜷缩在榻上,思绪还在飘渺中,却被一声“皇上“拉回了现实。
载淳抬起头,门口站着一道熟悉的模糊剪影。
四目相对,一个是龙榻上面目全非的皇帝,一个是相思成疾,憔悴的几乎要站不稳脚的孝哲皇后。
载淳难堪的撇过头,硬声道:“出去”。
“皇,皇上”孝哲颤抖着声音,小心的上前去。
“听到没有,出去”
“臣妾好不容易才能来看你”
“朕要你走,听不懂吗!”载淳恼怒的抓起杯子扔过去,不偏不倚砸在孝哲头上,钻心的痛让她抽吸了口气。
“臣妾要留下来照顾你”她的眼神尽是坚定,“臣妾,不走”
载淳怒喊道“门外的侍卫都死光了吗,还不快把她拉出去”
门口的侍卫闻声跑进来。
载淳狠心摆摆手:“拖出去,别让朕再看到她”
孝哲失措的挣扎,她摇着头哭声道“你说过要死生契阔,祸福相依的,你说过的皇上,不要赶臣妾走,不要。”
载淳死死盯着那个渐渐消失在门缝里的身影。这一刻竟让他浑身虚脱,像是有千丝万缕的情丝从自己身体里抽离,他靠着墙跌坐在地上,将头深深埋进双臂里。他这辈子窝囊够了,不想在人生的最后还让她看到这么肮脏自己。
门外的孝哲使劲捶打着门。
“皇上,你让臣妾再看看你,臣妾求你了,臣妾给你磕头了,让臣妾守着你好不好……“
门外的声声啼哭简直是要将载淳凌迟鞭挞,寒冬再冷也冷不过他的心,他不禁呜咽,似要将所有的屈辱不甘,统统发泄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有内监来报,皇后昏阙,被圣母皇太后带走了。
载淳大惊不妙,一起身便又倒地不醒人事了。
深夜里的乾清宫,稀落的灯火隐隐闪闪,屋檐上的积雪厚厚的一层,偶尔几个太医进进出出,其余的宫女太监都静静守在门口。
淡泊的余光里,慈禧坐在载淳边上守着,她踌躇了会儿才颤着手,轻抚过皇帝深陷的眼窝,这孩子眉宇真是像极了自己,可骨子里却一丁点儿也随自个,平日里总是不听话。
“孩子,你已经好些日子不曾说过话了,你当真不再与皇额娘说话了吗。”
载淳气若游丝,对浑身的疼痛已经感到麻木了,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就快到了。
“只要你熬过这关,子嗣还会有的”
他吃力的睁开眼眸,沙哑的问道:“什么,子嗣?”
“哀家以为”慈禧突然一愣,心想不对,今早不是特地准许皇后是去告诉皇上,她身怀龙子之事吗,难道……
“子嗣……”载淳自个咀嚼了下,浑身一激灵,瞪大眼睛,“皇后?是不是皇后出事了?”
“嗯”慈禧神情犹豫了下“皇后她,她小产了”
载淳心口徒然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剧烈的咳嗽,干呕起来。
慈禧俯身替他顺顺气,却被他一手挥开,“你,你到底又对她做了什么!”
慈禧一愣,立马板下脸来“你就觉得哀家会对她们母子出手?”
载淳咳到满脸通红,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你我难道就不能母子同心吗?”
“咳咳咳咳母子同心,哈哈哈哈”载淳眼底都笑出了泪花:“朕至始至终,都是你用来谋权的工具,你我除了那一点点可笑的血亲关系,之间还剩什么你恐怕比我还要清楚。”
慈禧暴跳如雷:“你还是哀家的孩儿吗,竟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
载淳趁着最后一口气,伸手紧紧拽住慈禧的衣摆:“朕终究是斗不过你,朕死后你大可高枕无忧了,咳咳咳只是,只是朕求你,求求你别再伤害孝哲,她碍不着你的,咳咳咳”
慈禧终是软下心来,“你放心,哀家不会再为难阿鲁……”
她话还未说完,载淳的面色却愈来愈难看,挣扎着一口气上不来,便永远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