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搪瓷盘子托了十几根银针来到郭曼妮的病房,就是不知道我像不像一个针灸护士,但我想郭曼妮也够呛能知道针灸是个什么玩意。于是,我尖着嗓子以一个专业的医护人员特有的腔调告诉她,为了进一步巩固病情以保证没有任何后遗症,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主治医师特意为她安排了针灸治疗,治疗全过程由我来负责。
“我是一个专业的针灸大夫,您放心,您的腿很快就会好起来。”
我每扎一针,郭曼妮都会像杀猪似的嚎叫一番,等我扎到第三针的时候,郭曼妮从床上跳起来,她指着我破口大骂说:“哎呦!你们医院的医生都像你一样水平这么烂吗?我腿伤不了也得让你们给致残啊。”
我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您伤逝比较重,只有疼痛才有效,坚持一周就好了。”
果然被我们蒙混过去了,因为,第二天,欧阳去送饭的时候,发现郭曼妮出院了。这也太好蒙混过关了吧,连被发现之后的计策都没有用上,真是胸大无脑!
我和欧阳的心情啊,可以用什么来比喻呢?就是,QQ聊天里面那个呲着牙的表情。
周一我被公司告知,去上海出差两周,明日出发,去培训和进行学术交流。卓世贤给我下达这一消息的时候,声称我作为优秀设计师的代表被规划到公司重点培养对象的范畴内。但我发现,事实情况并不完全是这样的,事实是:所有的设计师都需要出差培训和进行学术交流,只不过是分批次进行罢了,我们这一批总共去五个人,四男一女,我是唯一的女性。我们整个设计部总共有三个女性,文理分科使得在不同科系中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现象在中作中也得到了良好的体现,我庆幸自己是个理科生,因为女性较多的地方容易产生勾心斗角,而勾心斗角会严重的损害身心健康。
我是带着许忆宸母亲手术成功的好消息上飞机的,这天天气很好,天空很蓝,当飞机加速起飞然后冲入云端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宫崎骏《天空之城》的画面,唯美的主题曲《伴随着你》在我耳边环绕,此刻,我的心情是放松的,放佛上天赐予了我一块像希达一样的飞行石,让我可以从天空缓缓的飘落人间。
下午三点多,飞机在上海浦东机场降落,经过再三辗转之后,我们到达徐家汇。徐家汇的一家酒店,是安排我们几个住宿的窝点。
晚上同事们约我出去玩,可我已经没有玩的精力了,又是大巴,又是飞机,又是出租车,我像个陀螺一样转了一整天,我必须选择在酒店休息,要不然我会累昏死过去的。
由于只有我一个女士,所以我自己就霸占了一间房。
我躺在酒店的床上拼了命的睡,但却怎么也睡不着,难道是累的连睡觉的力气都没有了吗?为了尽快入睡,我便开始数羊,数羊发现不起作用我又开始数牛。当我把牛羊鸡鸭狗都数了一遍的时候,我终于因为数不动而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睡着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在办公室里玩打海底怪兽的游戏,每一个怪兽都长得张牙舞爪。我觉得这个游戏实在是太刺激了就忍不住叫卓世贤过来看,他兴冲冲地站在我的身后观看,还不时的指点我怎么打。可是过了一会儿,卓世贤突然消失了,然后,我就听见他在我的显示器里大叫:“凌希,快点,把我身边的怪兽都打死,他们要杀了我。”我精神紧张起来,键盘和鼠标突然就都不听我的使唤了,我颤抖的手怎么也打不着怪兽,怪兽们向卓世贤扑过去,我听到他一声惨叫。
我吓得魂飞散破了,我想坏了,可能发生命案了。我想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的总监可我又不敢告诉他,我怕他怒斥我上班的时候打游戏。我做了好长时间的思想斗争之后决定还是告诉他。我的总监听了我近乎崩溃的诉说之后却轻描淡写的说:“要么打110,要么打120,自己看着办吧。”就像他说“要么扣钱要么自己解决掉,自己看着办吧”那么简单。
我想卓世贤肯定已经被怪兽射杀了,打120恐怕也无济于事了,于是我决定打110。但办公室里所有的手机都瘫痪了,根本打不出去。同事们纷纷拿来万用表、电烙铁、示波器等我在上学的时候物理实验课上能用到的所有的工具来修手机。最后终于有一个手机修理的可以成功的拨打110电话了。
我在电话里哭着向警察同志讲述这件事情,不一会儿,许多警车就停在了我们公司楼下,穿着警服带着大盖帽的警察同志手里举着枪挤满了我们的办公室,有个小兵过来报告说卓世贤的尸体在后花园的草丛里找到了。于是警察们便逼问我,让我交代我是怎么杀人的。他们都把脑袋伸到我的脸跟前大吼着“说!说!说!说!说!”,那模样,就像是恐怖片里突然跳出来的鬼一样吓人。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吓醒了。
醒了的时候我发现我正横躺在酒店的床上,我是做噩梦了。虽然只是个梦,但我的心还是扑通扑通跳的厉害,梦里那些个可怕的警察的面孔仿佛就在我的眼前晃,我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看了看才晚上十点钟,我拨打欧阳的电话,电话里的语音提示对方已经关机,我的脑子现在就跟考场上作弊的学生一样紧张又清醒,我想把我的心情讲述给别人听来释放一下我内心的恐惧却不知道应该把电话打给谁。
鬼使神差的我拨通了卓世贤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街头嘈杂的车鸣声和他在车鸣声中模糊的一声“喂”。
我叹了口气说:“原来你真的还没有死啊。”
“有没有搞错啦,你天天盼着自己的领导死啊”
我赶忙解释。
“不是,不是,我怎么可能有这么没价值的想法呢,刚才做了个噩梦吓醒了,梦见你被小怪兽打死了,我打怪兽,怪兽打你,结果怪兽一不下心把你打死了。然后我就被警察间接的定性为杀人犯了。”
“做个梦也稀奇古怪的,放心,我死不了,快睡你觉吧。”
“连死都是假的,你可真没有良心,对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大街上。”
“你们都出差,工作堆成山,领导拖出来当牛用啦,我刚刚加完班啊。”
“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领导您辛苦啦。”我忍不住笑起来。
挂了电话,我坐在床上,扯了毯子裹在身上,我打开电视机将电视节目来来回回的遥控了好几遍,却发现所有的节目都不堪入目的让人想吐槽,我便重新横躺在床上,重新睡觉。这一觉,终于安然到天亮了。
第二天我早早的便起床了,我们要像赶赴刑场一样赶赴培训的现场,我顶着被昨天晚上的噩梦折腾的发晕的头上路了,我真的很唾弃上海的交通,它貌似随时随地都可能瘫痪,这无形之中就剥夺了我们许多自由活动的时间。比起繁华的大都市我更喜欢纯朴的乡村,躺在牛车上听着田野里鸟儿的叫声要比听汽车喇叭声更惬意。
培训老师是个秃顶老教授,说话声小的像蚊子,培训内容枯燥乏味,好不容易才将一天熬下来。
卓世贤在我培训刚好结束的时候打来电话,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作为领导体察民情。
我懒洋洋的接起电话。
“培训怎么样凌希,听得懂吗?”
果不其然啊。
“领导,听是听得懂,可就是不想听。”
“要好好给我听的啦,回来让你们做总结。”
“啊?”
“上海的特色菜你吃过没,今晚上我请你吃饭啦。”
遇到一个好领导不容易,遇到一个既给你提供进步的机会又主动提出请客吃饭的机会的好领导更加不容易。
我感恩流涕的说:“谢谢你领导,等会我就把银行卡号发你手机上,标准也不用太高,照着国务院的消费标准给我们几个打钱就行。”
“小样,我现在就在徐家汇,你们住宿的酒店门口啦,抓紧时间回来,我直接现金请的啦。”
“什么,你在哪里?”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又很大声的问了一遍。
“我在上海,徐家汇!”
没错,他说的就是徐家汇。
“是领导,我们几个保证以最快的速度回酒店,不过导,类似这样的事情您是不是应该提前通知,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中午少吃一点。”
“又贫。只请你自己的啦,你以为我这里是慈善机构啊。”
“为什么要只请我自己,这样对我不公平哎。”
“他们几个的餐费由公司包,你是女士够不上报销的标准啦。”
瞧瞧瞧瞧,都进入二十一世纪了,我们公司还重男轻女呢。
卓世贤请我在外滩吃本帮菜,他说他过来处理公司的紧急业务,明天下午便回公司。
不过今晚上的菜似乎不怎么对我的胃口,只吃了一点点就觉得饱了。
然后,我们去逛南京路。
南京路上人头攒动,吵吵嚷嚷,根本没有逛出卓世贤说的那种心潮澎湃的感觉。
似乎今晚的活动让我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卓世贤那句“凌希,我发现你喜欢把心事藏起来啊。”
还有我的反驳“如果我能藏起来的话,你还能发现我喜欢把心事藏起来吗?”
今天晚上我之所以这么没心情,是因为,我特别想念一个人,特别想念,他叫许忆宸。
他陪我逛过那么多的大街小巷,陪我吃过那么多的街头小吃,可是转眼间他就不见了。
赶回酒店去见卓世贤的路上听到了路边放张信哲那首《回来》,整个晚上,我的心就被它撕裂和纠缠着,张信哲用清澈、婉转又带着绝望般的嗓音唱给大家听: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他要的再也不是我能给,如果问原因可能更承受不起,我就这样离去,我又很难平静。为什么就回不去,我们******走出去的又不远,为什么就找不到一条能够回来的路?
似乎生活只是一场戏,而我只是这部戏中的女配角,我努力演好我的戏份,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演到男主角的心里去,我根本不是被生活安排成我想要的样子的,不是我选择了爱情而是爱情选择了我,所以,我再努力都只是徒劳。
好想抱住路边的无论谁,哭死算了。
在我培训的第三天晚上,欧阳致电我,看到是她的来电我很激动,我特想问问她在上海这样的交通环境和生活节奏里,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她抢先一步了。
“妞,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没有你的日子可真不好过啊。”
“楚远在你身边陪你你还不好过?欧阳,你要求也忒高了吧,是不是过不了舒服日子?”我故意奚落她。
“小妮子你想找揍啊,是那个时乐宇啊,这两天被他烦死了,害的我每次去给忆宸他妈送饭像搞间谍工作一样。”
欧阳说的时乐宇是许忆宸母亲主治医师的助理,五官还算说的过去,但摆在他那张阔脸上就显得有点让人匪夷所思,他看欧阳的时候眼睛会放光,因为这束明亮的光,所以他对许忆宸的母亲特别的照顾,大家都说他人好,我就不这么认为,不是我喜欢把人放在邪恶的角度去看,是有时候我喜欢把人进行更深层次的挖掘,我相信,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能够准确的判断出他看欧阳时眼睛里放的光,不是一般的光,但我不喜欢他,说白了就是我不喜欢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接近欧阳。欧阳无疑是一朵鲜花,他无疑是一摊牛粪。
“看来他是在追求我们家欧阳啊,谁让你魅力大呢,我就没有这样的麻烦事。”我故意怪里怪气的说话。
“哎呀行了行了,你就快帮我出出主意吧。”
“你身边不是有个大活人吗?还用着我来出主意,直接告诉他你名花有主了呗。”
“我说了,不过是为了抵御他不得已说的哈,可是人家也说了,很愿意跟楚远较量较量,我这回被他黏上了。”
和楚远较量?勇士!真正的勇士就是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不赢的战争。
拿什么来较量呢?能力?权利?还是人格魅力?无一能取胜,除了自不量力。
“放心,他黏不了你多久,要不你跟他说,你不仅有男朋友还有女朋友,女朋友是我。”
“你搞完培训抓紧回来啊,你不是坚持给人许忆宸母亲送饭吗?你倒好,把这烂摊子扔给我和楚远你远走高飞享清福去了,没见过你这么死皮赖脸的。”
“行,我赔罪,我要是有本事,我让这两周眨眼就过去。”
……
记忆中,我是带着好消息走的,许忆宸的母亲手术成功的好消息。
可回来,我迎接了一个坏消息。许忆宸的母亲,癌细胞转移,已扩散到肝和肺,需要立即进行下一次手术。
只是,她的住院费,已维持不了一周,更解不了下次手术的燃眉之急。
钱,我需要钱啊!许忆宸没有地方弄钱啊。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钱,我的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我在厕所马桶上蹲了近两个小时,试图能够想出一个发财之道,但最终我什么办法也没想出来,我心里扒拉来扒拉去就只有宋楚远。
我点了一根烟,听说第一次是很刺激的,我是第一次吸烟,不知道能不能从中找到刺激和灵感。
我用力猛吸了一口,烟从嘴巴冲进鼻子里又冲进了脑子,没想到杀伤力这么强,我被呛得连连咳嗽。真是该死!我甩起胳膊把烟扔到马桶里。
盯着四周的瓷砖墙面又发了半天呆,我竟然开始觉得自己矫情了,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啊,大不了我以身相许给宋楚远呗,人家宋楚远根正苗红还财貌双全,我就是磕头烧香都不一定能拜的了这么好的来,更何况人对咱还有情有义,我若嫁了他,这样我的是我的,他的原则上也是我的了,夫妻共有嘛,也就不存在什么欠债还钱的说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这种好事简直用不着为难。
这样想来,我的心情应该无比的好才对。
于是在这样的心情下,我得以鼓起勇气,给楚远打了电话。
我约了他在咖啡厅见面,就是上次,他跟郭曼妮在一起被我撞到的那家咖啡厅,他给我点了一款粉红色的布丁,布丁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爱情不褪色”。
今天晚上我是紧张啊,跟人借钱这种事圆的再好也心安理得不了,我都不知道我应该怎么跟楚远开口,我难道说,楚远我想求你帮助许忆宸,我这不是多管闲事狗拿耗子吗?行不通。
我怎么说才能不表现出我对许忆宸的感情,不伤害楚远呢?我来来回回的上了好几趟洗手间,关于借钱的开场白反反复复的想了好几个版本,可都没有说出一句来。凌希啊凌希,你真笨死了你。
我谈话有点心不在焉,吃的有点心不在焉,我管不住眼神的游离和心里的不平静,要不就从许忆宸母亲的病情恶化说起吧。
“凌希,你有心事。”
我还没有张口呢,就暴露了。
我慢慢地吸着果饮,也不应他。
“因为许忆宸,对吧?”楚远温柔的眼神落在我的脸上,我觉得我的脸有一点火辣辣的烫,我掩藏来掩藏去却被他一下就说穿了。
“凌希,忆宸母亲住院手术都已安排妥当,好好吃你的布丁就是了。”
我抬起头凝视宋楚远。
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最容易触碰到你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楚远,我亏欠你的太多了。”
“你不用这样想,忆宸是我的员工,也算是我的好兄弟,他有难我自然要帮,我知道,忆宸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借钱的事他开不了口,但这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能够把钱用到需要的地方我反而高兴,凌希,就算没有你,我照样会这样做。”
楚远伸出手用力握了一下我放在桌上的手“我要你快乐,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我冲着楚远苦笑了一下,默默的点点头。
我想等我陪许忆宸渡过了这次苦难关,等他的母亲好起来,等一切都变回原来的样子,他可能就会回到我身边,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最初相爱的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