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世贤也是伴随着我的电话铃声一起醒来的。只是我们的酒劲好像还没有醒利索。在把我塞进出租车里的时候,他跟我说了无数遍的再见,好像我们这次分开了之后就不再见面了似的,出租车师傅真是好脾气啊,作为当事人的我都有点烦了他还不发动车子。就这样让我们的分别显得特别依依不舍。
接下来的几天,各种流言蜚语争先恐后的纷至沓来,踏的我心力憔悴、体无完肤。不管在单位还是在家里,都让我觉得鸡犬不宁。我现在才体会到“度日如年”这个词是不能滥用的,那些以前我认为度日如年的日子和现在这些日子比起来,那简直是天马流星拳般的痛快。
只是,宋楚远啊宋楚远,你是一化学方程式吗?由爱到恨你转变的这么快,你就真恨我恨到骨子里啦?你这几天都死到哪里去了啊?
欧阳出差了,你不会是借此机会红杏出墙了吧。
在“被陷害”时间进展到第四天的时候,我终于因为忍受不了这种卑贱的生活而宣告投降了。
下班之后,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卷了铺盖滚了蛋,离开了新天地,离开了前几天我还规划如何抛头颅洒热血的办公室。从明天开始,我就不用早起赶班挤公车了,就为此,也应该嘴角上扬笑一下吧,可是此时,这个动作真的难度系数太高了。
我踢着一块小鹅软石在大街上游荡,比起那些行色匆匆的人们,我显得特别无所事事。昨天我还是某大型集团下属公司的技术部经理,而今天,我的脑袋里就被砌上了无业游民四个字。对我来说,落差挺大的,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在作威作福,使我的生活这么变幻莫测充满新鲜感。
不知不觉,我竟逛游到了我大学校园的门口,既然来了,就进去缅怀一下吧,反正我也不知道我该何去何从,正好借此消磨一下我这无处安放的悲情时间。
我顺着那条熟悉的林荫小路往里走,穿过人工湖的小桥,来到了学校的中央操场。
在操场的看台上坐下来,我双手托腮,看着我的这些个学弟学妹们像我当年一样在这里挥洒着他们炙热的青春。
草坪上坐了几对快乐似神仙似的情侣。大学确实是孕育爱情的温床,如果谁从这里走出去告诉别人他还没有谈过恋爱,除了纯女子学校或纯男子学校外,那就不外乎两种可能了:一种是他太不像话,另一种是他太不像样。
我不想回忆许忆宸,今天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回忆他,谁在情绪低落的时候还再主动寻找不堪的往事来给自己添堵,那他就是活该被践踏。我只想远离社会的嘈杂,在这还算纯洁无暇的校园里,体会一下周围世界的沉静。让我肯定,在我的心底总归还是有一方净土可以让我激荡,那就是我离开校园时的雄心壮志。
我的目光就这样一直安静地盯着前方,刚才还像蛋黄一样的太阳已经渐渐沉到了天的另一边,繁星和夜幕就快要拉上来了,傍晚的秋风已经有一些微凉,我突然想到李清照的词《醉花阴》里的一句“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特别符合现在的意境。
过了一会儿,操场边缘和路上的路灯砰砰砰的亮了起来,我的影子在我的脚下被拉得好长,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只有它不会背叛我。
这时我包里的手机吱吱的响了起来,不知道是谁在我需要春天般温暖的时候想到我。我动作麻利的拉开包摸索出我的手机来。是宋楚远!
看到这个名字我的心情竟然刹那间变的复杂。
我假装坚强的时候他不在;我硬撑硬扛的时候他不在;我想扯过一个人来趴在他肩膀上大哭一场让他给我一点勇气的时候,他不在。现在,我逃避了,我退缩了,我放弃了。他又来了。是不是要一边跟我讲事先准备好的安慰台词,一边在心里想:这位给我公司带来负面影响的女侠终于肯撤退离场了。
被陷害是不是以提高智商作为补偿啊,我以前脑海里可没有这么成熟的想法过。
接还是不接?我在犹豫不决间,手机接二连三的响了好几遍。
最后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喂,我是楚远。”
我不做声,认识这么多年了还用得着做自我介绍吗?
“喂,凌希,我是楚远啊。”
“知道。难道我会笨到连你的名字都存错吗?”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无话可说。”
我用手指甲刮着看台上的水泥板,水泥和指甲碰撞碰撞的瞬间发出变态的声音。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这个问题真的很幼稚。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今晚上我给你改善伙食,嗯……,吃什么呢?丫头,你好好想想啊。”
“呼吸的心情都没有了哪还有心情吃饭,再说还是跟你一起吃。”
“哎呀,不会是绝食了吧?凌希你可不能再瘦了哈,再瘦就没什么手感了,快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宋楚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挂了,我已经离职了,没义务听你讲这些屁话。”
然后,当然,我挂了宋楚远的电话。
又是接二连三、接四连五、接五连六的他打过来。
我还是心软,其实我也知道,宋楚远想找我的时候,就算我钻老鼠洞里去,他也会挖地三尺把我给挖出来。
“我都说了我们无话可说,你还纠缠,难道是让解释一下这句话是什么含义吗?”
“丫头,你在为我不管你的事情而生气呢,对吧?你啊,你啊,我怎么能不管你呢,大智若愚。”
“谢谢!我喜欢这样的类型。”
宋楚远在电话那端咯咯的笑起来,还是那种听起来拿我没办法,但又贱贱的想要没办法的那种笑。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说:“宋楚远现在正式向凌希道歉,由于这两天他太忙,忽视了她情绪的低落,从而错过了有可能使她芳心暗许的好机会,作为追求者,明显的不专业和不称职,现在正在追悔莫及中,不过,丫头在我眼里向来坚强,从来都不是活给别人看的,所以我还是希望她保持原有的风貌,走自己的路,让别人绕路而行。在此,我恳请她慷慨解囊,再施舍一次机会,让我弥补我犯下的滔天大罪。好,我的耳朵准备好了,有什么不痛快尽管冲我来就是了,保证百分百的听从调遣。”
楚远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我静默了五秒钟,然后几天以来积累的委屈统统涌上来,泪水就再也忍不住汩汩的从我眼角冒出来了。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冲着楚远大吼:“谁说我情绪低落啊,谁说我嫌你了,我好的很,别人成名都得想方设法,我连吹灰之力都不用费,同志们都上赶着捧场呢,我是兴奋、激动的心花怒放”。
“好,好,心花怒放的姑娘,今晚上咱俩就好好吃、好好玩,我刚换了音响设备,安了新的游戏,全是你喜欢的款,你跟师母请个假,我舍命陪小人,跟你好好杀几局。”
“那杀完呢?”
“杀完之后,你工作上的问题就留给我解决好了。”
“这可是你说的?”
“对,我说的。”
既是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饭桌上,我看上去相当努力,我已经好几天没捞着吃个饱饭了,我的胃口太钟情于我的情绪了,它不想接受任何食物。不过我胃口的这种盲目好像真的产生了良好的减肥效果呢,今天早上穿衣服的时候我怎么突然觉得我的胸罩肥了不少呢?真的不能再瘦了,要不然确实没手感。
“宋楚远,你刚才说的那句和手感有关的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以后禁止将我的身体纳入评论的范围,否则,不是勾引就是人身攻击。”
“嗯,我发誓我没想攻击你的人身,这样吧,算作勾引吧。”楚远弯弯的嘴角笑成月牙状。
“真低俗!”没好气的看了楚远一眼。我越来越受不了宋楚远了,对,从我同意做技术经理那一刻开始的,他就越来越放肆了,看来啊,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喜欢得寸进尺,如果哪天你放下高姿态服从一次他,那好了,他会想让你永远的臣服于他。
“凌希,告诉你个秘密。”楚远凑过来趴在我耳边轻声说:“我发现某个人生气的时候也特别迷人。”说完之后还假装正经的夹了一块糖醋里脊放在我碗里。
“宋楚远你好久都没有拍我马屁了哈,我都有点不习惯了呢。那你可不可以再告诉我个秘密?”我也神秘的凑过去,趴在楚远的耳边说:“你这阵子是不是都在拍欧阳的马屁呢?你有没有勾引她啊?哼哼,如实交代。”说完之后我也假装正经的夹了一块糖醋里脊给他。
“我和欧阳并没有假戏真做!”
我故意学着林志玲的腔调说:“宋楚远小朋友,你好天真哦。个体差异你懂吗?”我拿起筷子敲了楚远的碗沿一下:“对于同一事物的发展趋势,不同的人从各自的角度出发会得出不同的结论。你可能认为你和欧阳之间没有假戏真做,但欧阳不会这么认为啊。她可能觉得这根本不是一场戏。举例说明一下吧。一加一等于几啊?”
宋楚远一脸无奈盯着我说:“等于三。”
“你看了没?我认为它等于二。”
“那如果我说它等于二呢?”
“那我就会说它等于三啊。这就是个体差异啦,你和欧阳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嘛。”
“这哪跟哪啊,一派胡言。”宋楚远拿眼瞟我。
“宋楚远啊宋楚远,如果你不接受这血淋淋的事实,那你将会为你莽撞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凌希,你真是太霸道,可我宋楚远不会听的。”
“那就换个词咯,说我自不量力好咯。不过你最好听一个旁观者的忠告,据自我统计,我说出的话百分之百的都是真理。”
“我很奇怪啊,你今天貌似特别博学多闻和通情达理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一向如此啊。”
我们的晚餐一直吃到十点钟,其实大部分的时间是我和楚远在侃大山和相互攻击。我喜欢这种轻松的气氛,没有世俗的烦恼。世俗真不是个东西,我抛不开它,它却要利用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手段来将我置于死地。这世间真是没什么理可讲。
吃完饭后,我和楚远就披马上阵了。在楚远家二楼那间被我们称之为游戏厅的大屋子里,我们可着劲的折腾。反正我都疯了这么多天了,也不在乎多疯这一晚上。我必须得彻底释放一下,要不然,我真不仅仅是成长为一个怨妇这么简单,我会变的跟一台连复制、粘贴都实现不了的旧电脑一样,先是频频死机,然后就蓝屏报废了。我还没有结婚生子、人老珠黄呢,我不能活的这么惨绝人寰的。
游戏确实劲爆,音响确实有力度,楚远今晚上也格外投入。每一个游戏每一局都不肯让我,我发现我最拿手的还是对对碰和暴力摩托,别跟楚远似的笑我低级趣味。难道平时打这俩游戏的时候你就没发现吗?对对碰一般用鼠标打,而暴力摩托用键盘啊。这就相当于我鼠标和键盘都很拿手。上学还有个偏科呢,现在像我这样全面发展型的人才已经很少啦。
后半夜,不知道到了几点的时候,我的眼困得不听使唤了,真是没耐力啊,年轻轻的一夜都经不起折腾。我说楚远,你先自娱自乐一会,我眯半分钟,于是我以半分钟为单位,眯了无数个半分钟。
后来应该是楚远的眼也不听使唤了,于是他就想像我一样也眯半分钟,于是也和我一样以半分钟为单位,眯了无数个半分钟。
平时,对于睡眠环境的舒适性,我是特别挑剔的。而今天蜷缩在沙发上我竟然没有感觉出地形的不适,睡的完全像只死狗。
我和楚远是被我手机上的闹铃声惊醒的,就在两天以前的无数个需要上班的早上,我都无比痛恨这个声音。可是,从现在开始,我连痛恨它的机会都没有了吧。
昨晚上的游戏界面依旧开着,一张又大又软的沙发,我和楚远一左一右靠在上面,我靠在靠背上,松散的长头发有一绺搭下来,几乎可以触到楚远的脸庞。晨光微亮的早晨,屋里还有些昏暗,屋顶的角灯发出柔和缤纷的光,均匀的照射在我们身上,我们把头转向对方一边,相视而笑。不能不说,这样的气氛很暧昧。干柴烈火的男人女人在暧昧的气氛里容易乱了方寸。我没有拿这样的借口来为自己开脱哈,这是生理问题,真的无关思想和灵魂的事,我不是圣母玛利亚。
你可能猜到发生什么了吧?对,我和楚远接吻了。这是第一次我没有那么想强烈的反抗他,宋楚远,他的魅力是势不可挡的,他身边各式各样的女人那么多,可他唯独看上我一个,唯独在我面前没有一点点架子,他对我的爱这样汹涌,我怎么又会没有感觉。
我和他轻轻地拥吻,我承认我有点意乱情迷了,在这个男人面前。但终归我还是有定力的人,趁着仅有的一点理智在关键时刻奋力地推开了他。
怎么可以这样?我们不能这样!此时,我有些手足无措,慌乱中,我抓起沙发上的手机冲下楼去。我要逃离这里,我要逃离宋楚远!不管他用什么样的招数,我都不能服软,不能屈打成招。我不是先爱上他的那个人,我不想做后来居上的勇者,这是我的生存法则。
我拉开房间的最后一道门准备冲出去,可是,就在这一瞬间,我惊呆了。
我很想重新退回到屋里,装作根本没有在这里出现过,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在开门的瞬间我是真切的听到了一声门铃响,但我的手已经伸出去了,我只比她快了几秒钟,但就这几秒钟,足以让我追悔莫及。
门外站着的人是欧阳,她看到我的时候,同样一脸惊愕,手里提的塑料袋滑落到地上。几条鲜活的鱼伺机蹦出来在我们的脚下扑腾扑腾的翻腾着。欧阳愤怒的眼神让我心惊胆战。她上下打量了我一遍,我忽然意识到我的狼狈相对于此刻的形势来说很不容乐观。我眼神迷离、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甚至脚汲拖鞋。现在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证明我这番模样其实纯属无辜啊。
“欧阳,你,你不是出差了吗?”
“是出差了,但我回来了,回来的是不是有点不是时候啊?”
“不,欧阳,我不是这意思。”
欧阳用牙咬着下嘴唇,我想她一定恨透了我吧,我看到她抬起手,一记耳光就要落到我的脸上,我紧紧闭上眼睛等着这应有的惩罚,我在心里想:欧阳你扇我吧,你就狠狠的扇我吧,如果这样能让你心里好受些。但巴掌终归还是没有落下来。我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到欧阳举在半空中的手紧握成拳头放下来。她还是舍不得打我啊,从小就这样,处处对我舍不得。
“凌希,你是我见过的最表里不一、最能说会道的人。”欧阳眼睛里鲜红的血丝就快要燃烧起来一样,她的呼吸此起彼伏很用力,我知道她是在压制自己的怒火。
“欧阳,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你听我解释。”由于我太想澄清,太急于解释了,所以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但我也不知道我应该从哪个点入手解释才好,欧阳最近一直都在外地,她根本不知道这些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解释?凌希,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这一夜和宋楚远在床上相视而坐吃斋念佛吧,还是要告诉我五分钟以前你才来到这里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的?“
“欧阳,这真是一场误会,我和楚远就只是……”我忽然想起刚才我和楚远的那个吻,在这个不恰当的时机出现的那个该死的吻,我难道要和欧阳说”我跟楚远就只是接了个吻而已吗?”我停顿了下来,不知道后话应该怎么说。
“那我们相识这么多年就全当误会了吧。”一滴清澈的眼泪从欧阳的眼角流出来,滑过她干净的脸颊滴落在地上。我仿佛听到“啪”的一声,心脏落地摔碎的声音。欧阳转身头也不回的迅速跑开,上了车子,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我看见她的车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