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一顶轿子在王府门外落了地。两个随侍上前拉开轿帘，一袭红色大氅首先夺了眼球。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出现在福王府门前。时隔半年，叶歌再次见到了这个女人。与上一次见面相比，眼前的月夫人明显憔悴了许多。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消瘦。只是，那如丝流波的媚眼没变，回眸倾城的笑靥也没有变。在丫鬟的陪伴下，月夫人走进院子。来到院子中央，她停下脚步，环视四周。
“朱总管真是用心，知道我要来，把府里布置得如此漂亮，难得啊，我回去一定要在王爷面前替你美言几句。”月夫人依然笑靥如花，眼神中闪过一丝哀怨。
听到月夫人的夸奖，朱福美得都快不知道姓什么了，不停地作揖感谢。
“朱总管，今天是除夕，你去厨房吩咐下，让他们多准备些菜品，然后在前厅多放几桌，我今晚要和大家一起守岁。”月夫人接着说。
“是，小的马上去办。”朱福站直腰板，快步走向后堂，到门口的时候，回头贪婪地看了月夫人一眼，然后进了后堂。
月夫人看到朱福的举动，露出厌恶的表情，然后走向前厅。忽然她又停下脚步，好像想起什么事情，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叶歌身上。她优雅地走到叶歌身前。
“你叫什么来着？”一双流波的眼睛在叶歌身上贪婪地游走。
“回月夫人，小的叫叶歌。”叶歌被看得很不舒服，低着头回答道。
“那你还记得我吗？”明显地没话找话。
“是，月夫人。”
“那我们上次是在哪里见到的？你还记得吗？”继续没话找话。
“就是在这里，月夫人。”
“你抬起头来，我上次没看清楚你。”
叶歌抬起头，却看到月夫人媚眼如丝地看过来，不停地向自己暗送秋波。面对这样****裸地勾引，叶歌紧张地低下了头。
“一个大男人还害羞啊，真是可爱。”月夫人格格地笑了起来。身边的几个丫鬟也调笑地看着叶歌，觉得眼前这个满眼桃花的男人会害羞是件稀奇的事儿。叶歌想要逃离这场合却不能，只好涨红了脸站在那里，任由眼前这个女人调戏着自己。
“朱总管，”月夫人转身对从后堂刚出来的朱福说道。“这几天就让叶歌在我的卧房外把守吧，我不想什么人来打扰我。”
“月夫人，我……”叶歌刚想拒绝，看见朱福瞪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只能自认倒霉。
叶歌郁闷地回到房间，从柜子里翻出一件看起来厚实的护院服，穿在身上。现在正是隆冬时节，自己却要接连几个晚上站岗，简直倒霉透顶了。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先是调戏自己，然后又让自己为她守夜，这福王府怎么这么多奇葩啊。
走出小院，叶歌看到朱福冲他招手，虽然心生厌恶，却也没有办法，走了过去。
“给！”朱福丢给叶歌一个口袋，“这是月夫人赏给你的。”
叶歌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收紧口袋，揣到怀里。
“也不知道你小子走了什么运，月夫人竟然你为她守夜。”朱福恨恨地说道。“你小子听好了，如果月夫人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过来告诉我。听到没有？”
叶歌咬着牙点了下头。朱福心满意足地转身走开，叶歌真想一脚把他踹翻在地，然后上去一顿暴打。虽然在小院里给了这个混蛋一个教训，可毕竟还是要听从他的安排。
正在叶歌郁闷的时候，一束烟花划破夜空，绽放在无边的天际，然后慢慢地消逝。叶歌抬起头，又看到无数的烟花在头上绽放。一转眼，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一年多了，一切都像做梦一样，想起了老爸老妈，想起了叶诗，也想起了林萧萧，一丝凄凉萦绕心头。每逢佳节倍思亲啊。叶歌低下头，伸手擦掉了眼角的泪水。他不想让别人看到，那样会受到嘲笑的。他并没有意识到，一双眼睛看到了这一切，然后又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除夕夜的福王府热闹非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朱福不停地给月夫人敬酒，却无一例外地被拒绝了。几个丫鬟开始的时候还很矜持，几杯酒下肚，就都撸起袖子划起了拳。叶歌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喝着酒，玩味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偶尔有人过来敬酒，他都会来者不拒。来到福王府，叶歌觉得自己别的没什么进步，酒量倒是长了不少。都快掉喝一坛子了，自己居然还可以很清醒。
这时，叶歌看到月夫人端着一杯酒向他走过来，连忙站起身。
“看你一个人喝酒，是不是想家了？”月夫人笑盈盈地看着叶歌，脸上泛着红晕。
“启禀月夫人，小的不曾想家，只是一个人喝酒习惯了。”叶歌一本正经地回答。
月夫人噗嗤一下笑了。
“别那么一本正经，今天是除夕，况且王爷也不在，”月夫人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们也没有那么多顾虑，现在没有主子，也没有下人。你放开一些，别那么拘谨。来，陪我喝一杯。”说着她举起了酒杯。
叶歌连忙端起酒杯，然后他看到月夫人一口气喝掉了杯中的酒，还把杯子示意给他看，眼神中既有挑衅又有调戏。反正也是喝酒，还不如痛快点。想到这里，叶歌一仰头也喝掉了自己杯中的酒。放下酒杯的时候，他无意中看到月夫人身后一双冒火的眼睛瞪着自己，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叶歌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揉揉眼睛，却看到月夫人又递过来一杯酒，叶歌有些郁闷了。
这女人不是让自己守夜吗？怎么现在又来灌自己酒？这唱的又是哪一出？不过碍于情面，叶歌接过酒杯喝了下去。月夫人在叶歌对面坐了下来，然后示意叶歌也坐下来。
“叶歌，你说我美吗？”
没来由地被这么一问，叶歌一时语塞。说实话，眼前这个女人确实有倾城之貌，但浓重的世俗气息又让人感觉不舒服。
“看来我真的是人老珠黄了。”月夫人低下头，眼泪滴在酒杯里，隐隐啜泣着。叶歌四下看了一眼，周围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一切，依然忘我地玩着闹着。
“不，月夫人，你很美，倾国倾城，无可挑剔。”叶歌一时想不出更多的词语，只能先用这些来搪塞。
“真的吗？”月夫人眼睛一亮。“你说的是真的吗？”
“小的不敢撒谎，夫人的美让小的不敢直视。”
“那为什么王爷都不正眼看我一眼？自我嫁入王府以来，从来都没有被宠幸过。你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吗？”月夫人幽怨地看着叶歌。
“也许是王爷太忙，没有时间吧。”叶歌安慰道。
“哼，忙？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能忙到哪里去？他是嫌我是贵妃娘娘强迫他娶进来的，而且不喜欢我，所以一直都讨厌我。”月夫人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滔滔不绝地倾诉着。她不在乎眼前这个男人是什么身份，只要他能安慰自己，听自己诉说过去，这就可以了。
叶歌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他知道此刻评论没有用途，而且容易被其他人注意到。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其实就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郑贵妃希望可以用她监视福王，督促福王早日成材，日后有机会登上皇位。而福王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玩的天性让他很讨厌这种束缚，他觉得母妃对自己的期望就是一个借口，最终目的是自己当上皇后甚至太后，可以满足她那卑微的虚荣心。但他又不能直接反抗，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无声地抗议。一刹那，叶歌觉得眼前这个有着光鲜外表的女人挺可怜的。看到她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叶歌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月夫人抬起头看着叶歌，眼神中透着一股强烈的欲望，这让叶歌打了一个寒战，忙松开手站了起来，喊过月夫人的贴身丫鬟，然后自己躲开了。
三更锣鼓过后，鞭炮声渐渐停了下来。叶歌站在月夫人的卧房门外守夜，搓着快被冻僵的双手。卧房的灯还亮着，妖娆的身影映照在窗纸上。月夫人没有睡，她不停地走动着，挣扎着。她是福王小妾，有着看似尊贵的身份，却得不到男人的爱，甚至对方连把自己当成泄欲工具的机会都不给她。她需要男人的疼爱，极为迫切地。门外那个男人虽然身份低微，却肯于倾听自己，而且有着健壮的身体，那双眼睛更是勾人心魄。她需要这样的男人，安抚她的身体，也安抚她的心灵。但是她明白，这种欲望是被禁忌的，即使两情相悦，也是见不得光的。一旦有了第一次，事情很有可能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弄不好就会落得个粉身碎骨。此刻，她感到异常的无助。
门外，叶歌也在纠结。不过他纠结的是现在是留下来守夜还是赶快离开。他看到了窗纸上摇曳的身影，很清楚里面的那个女人在想什么。他很害怕这个女人会冲动做出傻事。可是一旦他离开，或许就意味着要离开福王府，屋里的女人可以一句话就赶走自己。身处这个陌生的时代，无依无靠，如果被赶出王府，自己将无家可归，之前做的一切工作都将变得无用，复仇的梦想也将随之化为泡影。
门开了，月夫人衣衫不整地出现在叶歌面前。叶歌知道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但他没有动，而是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你，进来。”月夫人冷冷地说，然后转身进了房间，门没有关。叶歌犹豫了一下，跟着走了进去。
“把门关上。”月夫人命令道。
“月夫人，这……”叶歌又一次陷入犹豫之中。
“这什么这，我让你把门关上！”月夫人有些失控地吼着。叶歌只好关上了房门，然后站在门前。他随时准备逃离这里。
月夫人缓缓地走近他，然后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叶歌警惕地看着对方的动作。但他还是慢了。月夫人忽然跟疯了一样地开始撕扯他的衣服，同时也在撕扯自己身上单薄的睡袍。叶歌一下子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紧紧护住自己的衣服。两个人像是拔河一样较量着。最终叶歌还是输了，因为月夫人很快脱掉了自己仅有的一件睡袍，只剩下一个肚兜。眼看着她连肚兜都要撕扯下来，叶歌急忙伸手阻止，结果自己的外衣就被扯掉了。顾不上这些，叶歌伸手把床上的帐幔扯了下来，缠在了月夫人的身上，制住了她的手脚。
“叶歌！你要是个男人就松开手！你要是个男人现在就糟蹋了我！”月夫人嘶吼着，完全失去了理智，继续挣扎着，试图挣脱叶歌的控制。
叶歌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钳制住月夫人挣扎的手脚。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任凭这个女人如何嘶吼如何骂他，叶歌都没有松开手。不知过了多久，月夫人终于停止了挣扎，叶歌也松了口气。他看到月夫人愤怒而幽怨的眼神，连忙躲开她的目光。
“叶歌，你真不是个男人！”月夫人咬着嘴唇一字一顿地咒骂着。但他也被深深震撼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定力竟然会如此强大，虽然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但他那坚毅的眼神却是最好的证据。慢慢地，她的目光柔软下来。
“我冷。”月夫人微微哆嗦了一下。叶歌连忙抓起床上的被子围在她的身上，又用毛巾擦干了她额头因为挣扎渗出的汗水。
“可不可以放开我？”月夫人安静地看着叶歌。
听到月夫人如此说，也感觉到她已经冷静了下来，叶歌慢慢地松开了手。
“你能不能先转过去？我想先穿好衣服。”月夫人紧紧扯着被角，娇羞地看了他一眼。一刹那，叶歌产生一丝错觉，似乎刚才那股疯狂劲儿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叶歌转过身，月夫人松开手，被子散落在脚下。弯腰拾起睡袍，穿在身上，拿起丝绦，在腰间打了个蝴蝶结。整理好睡袍，她缓缓走到叶歌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叶歌有些紧张，害怕月夫人再次做出过激的举动，想要转过身。
“不要动，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月夫人温柔地说道。此刻，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依偎在叶歌的身后。
叶歌也安静地站在那里，他明白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多希望时间可以这样停下来，”月夫人接着说道，缓缓地。“就像现在一样，我可以安静地呆在这里，没有人来打扰，没有烦恼。”
“月夫人……”
“不，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就好。”她打断了叶歌的话，松开手，走到叶歌面前，整个人依偎在叶歌的怀里。“抱着我好吗？”她抬头望着叶歌，眼睛里充满了解不开的温柔。
叶歌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抱住她，嗅着她身上散发的香气。
“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愿意这样抱着我的男人。今天之前，我根本不知道男人的怀抱是怎样一种感觉，即使是王爷，也从没有抱过我。”她仰起头凝视着叶歌轮廓鲜明的侧脸。“从记事起，我就是一个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每天早晨醒来，我就要服侍主子，只要有一点儿不满意，轻则一个耳光，重则关进柴房几天，啃发霉的馒头。后来，我进了宫，做了郑贵妃的贴身侍婢，继续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有一次皇上来了，看到我之后动了心，想要宠幸我，我不敢反抗，只能死死地拉住衣服。这一幕恰好被贵妃娘娘看到了，她很生气，和皇上发了一通脾气，然后拿起一把刀就冲向我，被福王拉住了。那一刻我都觉得自己死定了。贵妃娘娘为了让皇上死心，就把我嫁给了福王。可是，王爷救我只是一时冲动，他并不喜欢我，更讨厌被束缚。两年了，他宁可跑出去风流快活，都不愿碰我一下，也没有正眼看过我。于是，我不停地去勾引身边的男人，可所有人都躲着我。无论我如何做，没有人愿意接近我。我知道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看着他们的样子，我都绝望了。”月夫人低垂双眸，泪水划过美丽的脸庞。
叶歌轻轻地把下巴贴在月夫人的额头，感受着眼前这个女人的悲伤。他有些心疼这个女人，因为一个误会，一个他人犯下的错误，却要迁怒于她，世间悲哀莫过于此。叶歌不禁抱紧了她。
夜深了，叶歌拿起剪刀，剪掉了烛台上燃尽的灯芯，烛火更加旺盛。走到床前，看着熟睡中的月夫人娇美的容颜，叶歌一声长叹，轻轻地把月夫人露出被子的胳膊放进去，然后又为她盖好被子。站起身来到门前，打开房门，叶歌看到院子里已经银白一片。下雪了。这还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经历的第一场雪。叶歌走出房间，回身轻轻地掩上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