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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武馆文师

天,是赤天,封镇穹宇,隔绝星河域界。

地,是血地,殷红幽寥,直若修罗杀狱。

日,是红日,彤红妖异;月,为血月,嗜血阴寒。

东荒边界,血冥荒漠,一隅与世隔绝之地。

血冥荒漠,以血命名,因其幽森诡异称冥。

血冥城,血冥荒漠中唯一的一座城池。城池很大,方圆绵亘几千里,殷红巨石环抱拱卫,如囚笼般镇守着这一荒城。

血冥城来历不可考,它就如狰狞巨兽般似已蛰伏了千年万年。巨石斑驳,风声呼啸,一切的痕迹都似湮灭了影踪。

缕缕赤晖,肆意倾洒,寒意瑟缩着退却,血冥城开始恢复生机。

……

……

“武者,感气脉,通脉轮,力可通天,手掌千钧,势若猛虎……”浮屠武馆偏楼,传出稚嫩孩童参差不齐的早课声。

这些孩童大都约莫四五岁年纪,此刻,均都是闭着双眼,摇头晃脑的朗诵着这于他们来说显得甚是深奥的文句。

偏楼正前,盘坐着一个十五六岁年龄的羸弱少年。少年一袭青衫,显得甚是文气,此时正聚精会神的翻阅着手中的一本古籍。

古籍泛黄,书页稀残缺失,其上文字隐隐现现,似笼罩迷雾般,看不真切。

“罗庭……”少年未抬头,口中却是突兀的叫出了这么一个名字。被叫到的孩童一个激灵,反手抹了抹唇角的口水,一脸讪讪,顿是迅疾的拿起课本,跟着朗诵起来。

罗修放下古籍,抬头看着投入的孩子们,微笑着站起身来。

罗修长相清秀,如墨黑发披散,双眸炯炯,灵动聪慧。但若是仔细观察,似能发现一种万世孤寂般的沧桑深藏在他那漆黑双瞳下,埋葬在灵魂深处。

血冥荒漠,诡异的环境造就了住民粗犷彪悍的风格。罗修身上的书卷脱尘气息,让得他与血冥城……格格不入。

“铛……”铜钟震荡,音波浩渺。伴着声响,早课结束了。前一刻还是有序的偏楼瞬时炸开了锅。孩子们嗷嗷叫着收拾好书本,跟罗修招呼一声,就是一窝蜂似的朝着前院跑去。

“都小心点儿,慢点儿跑。”即便已是习以为常,罗修还是习惯性出声嘱咐。每次早课结束,这些熊孩子们都是这般着急的奔跑着去前院晨练。

“罗修哥……”一个小男孩怯怯的喊道,这不正是刚才早课那个偷懒的罗庭?虽然罗修平时一贯平和淡然,但因其文师身份,在这些孩子心中也是有着一番威势。

罗修暗自好笑,却是板着脸,看的罗庭一阵发毛。

……

“快去吧,记得以后早课可不能再偷睡了。”

看到罗修脸上露出笑容,罗庭一颗忐忑的心才算落地,跟罗修保证一声,就蹦蹦跳跳的朝前院跑去。

人去楼空,看着门外通向前院的小道,罗修明亮的双眼透出强烈的渴望,但转瞬间又是黯然无神。

苦涩一笑,罗修静静的收拾摆放好桌椅,迎着血红但不刺眼的朝晖走出偏楼。站在门口,凝视着前院,虽然两地距离不过百米,但,在罗修心中,却仿似隔着天堑,可望不可即。

不甘的握紧了双拳,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赤晖下,罗修倔强的背影掩藏着多少凄哀?

……

……

浮屠武馆,血冥城三大势力之一。三大势力奉行武道,以武为尊。万剑山庄、浮屠武馆、相师家族,这三尊巨无霸雄踞血冥城,彼此制衡,这几年倒也相安无事。

因着这武风,血冥城人人修武。武者通过感受气脉,加以引导灵气,最后贯通脉轮,达到强化修行的目的。甚者,武者习练武技,更是能拥有神鬼莫测之力。

罗修乃浮屠武馆三馆主罗千行次子,但老天没有因其良好的出身而更加优待他。相反,圆缺守一,祸福相倚,老天在给予你一样东西后,顺手就取走了另一样东西。于是,罗修绝望的发现,自己竟无法修武。准确来说,罗修无法感受到身体内蕴藏的气脉。

气脉,武之神髓,乃是修炼的“脊骨”。若无脊骨,如何支撑人之络格?

浮屠武馆每年六月会为年满六岁的孩童举行脉启。所谓脉启,便是利用脉轮石检测孩童体蕴气脉,鉴别其气脉属性,从而决定修武方向。

脉轮石,乃亘古所传,无人知晓其来历,故也称天石。

在罗修六岁那年,本是被寄予厚望的他在脉轮石下检测时却是突发异状。

当时,约莫半丈来高的脉轮石兀自一颤,伴随着“咔嚓咔嚓”声响,已有近万年历史的脉轮石竟蔓延出丝丝虬龙般的裂痕。更令人惊异的是,脉轮石上竟然……一片空白。

这诡异、不可思议的一幕让得馆主罗千钧、其父罗千行等人瞳孔尽缩。

万年来,何曾出现过这般情况!

脉轮石,重要性不言而喻。武馆的未来,全系在年幼一代的天赋上。若是脉轮石损坏,如何判别孩童天赋气脉属性?若是因此而胡乱修炼功法,运气好还好说;但更多的,功法与气脉属性相悖,身体成为两种属性的战场,这岂非自寻死路?

焦急的看着有了裂纹的脉轮石,顾不上已是呆住的罗修,罗千钧袖袍挥动,霎那天地间有莫名气机奔涌,罗修只觉一股非人力所能抵抗的力量裹来,身体已是被远远的甩离了脉轮石。

“你来!”罗千钧脸色难看,露出一丝惶急,对着原本排在罗修身后的罗飞吼道。

忐忑的盯着脉轮石,“唰……”璀璨黄芒亮起,罗千钧这才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紧悬的心总算落地。此时,这位武馆第一人竟已是冷汗淋漓。

幸亏,幸亏脉轮石没出差错,否则,在血冥城,浮屠武馆将会岌岌可危!自己可真就是武馆百年罪人了。

想到这,即使是以罗千钧的定力,也感到一股凉意直冲脑勺,有了后怕。

被卷到一旁的罗修,宛若梦中,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脉轮石轮空,意味着自己无缘修武,在这个武道至上的偏隅之地,不能修武,何等残酷!

罗修不甘心,有心再尝试几次。但罗千钧等人,不会同意,脉轮石,不容有失!

天旋地转,罗修感觉到了窒息。在血冥城长大,深受血冥城影响的他怎么会不明白无法修武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就如人行狼原的四面楚歌,就如困锁深渊的登天无门,就如身陷匪巢的朝不保夕。

与罗修相反,在璀璨黄芒亮起的刹那,罗飞内心狂喜,浑身飘飘然如陷云端,但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是在脉轮石上,自然忽视了这位本该接受赞誉羡慕的所谓“天才”。

罗千行,看着失魂落魄、跌落深渊的次子,内心有了刺痛。无法修武?但,那又如何?我罗千行的儿子……岂会平庸!

健壮的身躯挡在了罗修前面,面对着武馆众人或嘲讽、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神情,罗千行沉默,但却用无声的行动表达着自己的立场。他是罗修的父亲,就要为罗修遮风挡雨。在他心中,即便无法修武,罗修也是最值得他骄傲的孩子。况且,他不愿相信,老天会如此残忍的对待一个如此聪慧懂事的孩子。

馆主罗千钧,目光落在这个以前备受自己喜爱的侄子身上,恼意、同情参半。

“既然无法修武,但武馆不养废人。十四岁过后,你就去教孩童识字做早课,作个文师罢。”罗千钧的话语,让得罗千行目光一凝。文师?大哥竟然让自己的孩子做文师?文师!武馆文师!

……

……

回到武馆后院的小木屋,站在门外,罗修低头左右默视握拳的双手,命运真的跟自己开这么大玩笑?

大哥罗炎天赋异禀,却是因为自己诡异失踪。自己自幼灵慧,过目不忘,被寄予厚望。六岁前,浮屠武馆哪个不是围绕着自己转?而现在,当初的那些早已烟消云散,随着自己不能修武这一残酷事实而湮灭。身为三馆主之子,竟是沦落到居住在这等同于下人居住的房间。自己更是如丧家之犬般被嘲笑,讥讽,辱骂。呵,这一切,多么可悲!

实力,都是建立在实力上啊!

若是自己修武天赋妖孽,谁敢如此对待?

罗修内心对实力的渴望疯狂蔓延,侵占了全身心,内心似有猛兽欲挣破牢笼:终有一天,我要这天,再遮不了我眼;我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我要这芸芸众生,都知我意;我要那诸天仙神,烟消云散!

推开屋门,不顾小屋的简陋,罗修径直拿走桌上的麻布带条,转身便是又朝外走去。

浮屠武馆,后山,泣血林。泣血林,一个恐怖喋血的名字。在这里,血红色的砂质土地上顽强的生长着一排排泣血树!

泣血树,顾名思义,此树会“哭泣流血”。远古传说,血冥荒漠本为神陨之地,诸神鲜血染红大地,此地被诸神诅咒。这些泣血树,所流淌的便是远古诸神的诅咒之血。这些血,代表着不祥!

因为关于泣血林的传说太过渗人!此地,虽属浮屠武馆,却鲜有人问津。

罗修因为无法感受气脉,遭遇武馆子弟白眼歧视。不得已,罗修淡出人群,选择了这在馆内人看来甚是可怖的泣血林作为自己的修炼所在。

轻车熟路的穿过狭道,罗修来到林子边缘空旷地带,这里便是罗修一贯以来的修行之地。细心的用麻布带条绑好自己的双手,直至无一丝缝隙。随后,罗修开始了修炼课程——锻体!

武道世界,练气与锻体本是殊途同归。但锻体,太过折磨人,再加上功法的缺稀。随着历史推移,几近湮灭,到现在已是难以激起一滴水花。

人活着,就得有目标,有追求。这么多年遭受的欺压凌辱,若非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与不甘,恐怕罗修早已奔溃。

“凭什么我不能感受气脉?凭什么我就天生注定是弱者、是蝼蚁?凭什么我就要这样碌碌无为、受尽歧视?”

不要!不要!不要!

我罗修,一定要走出自己的路!不能感悟气脉,那就苦练肉身宝藏!即便再困难,纵一死又何妨!

“哼……哈……哼……哈……”一番基础拳法打下来,罗修已是大汗淋漓。

说起这拳法,还是罗修暗中偷窥所得。经过他的记忆练习,如今也是打的有模有样。只是因为无法感受气脉,拳法虽然看起来虎虎生威,但实则,威力甚是可怜。

拳法练习结束,经过短暂休息,罗修又是背负一百来斤暗红巨石,俯撑起伏,负重疾行。

汗水滚滚,滴落眼眶,罗修不曾眨眼分毫,眸子坚定,执着的对命运做着不屈的抗争。

“呼…呼……”体力剧耗,喘息加剧。结束负重练习,马不停歇,罗修又开始了雷打不动的“自虐”课程。

走到一株表面坑洼,布满着拳印的泣血树前。显然,这株泣血树已是饱受罗修蹂躏。

深吸了一口气,罗修猛的挥拳,其势若千钧,宛似前面站着不世大敌。

“轰……”拳头击打泣血树发出沉闷的响声。泣血树一震,似无法承受罗修之力,其上拳印更深,汩汩“血珠”渗透而出。

罗修被麻布带条包裹的拳头瞬间破皮流血,但他恍然未觉,化身人形机器,不知疲倦的轰打着泣血树,只余低沉的击打声在这幽谧的树林中低鸣!

不知挥出了多少次拳头,手上带条更是早被染红,已分不清是泣血树之“血”还是其拳头本身之血。

解下染红的带条,罗修看着自己此时血肉模糊的双手。痛?痛么?但这怎么比得上自己内心的痛?况且他知道,不需要多久,自己这双手就会完好如初!这也是罗修敢如此“自虐”式修炼的原因。这点让罗修很是诧异,谁能拥有如此变态的恢复能力?

在发现这件怪异的事情后,罗修曾在手臂上划了一道伤口。不过,那次,诡异的修复能力却是未能奏效!随后,罗修连续试验了好几个地方,结果都不尽如人意。罗修不得不接受,似乎,只有他的双手拥有着这般能力——无惧伤害!

收拾好心情,罗修拿出火石,处理掉染血的麻布带条。抬头看了眼悬于正中的血日。不知不觉间,竟已过去半天时间了。自己还真是没人在意呢!

“哟呵,这不是我们的大文师,罗修老师么?哈哈哈”尖锐刺耳的声音打断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罗修。

罗修转身,看着大踏步走过来的罗飞三人,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领头的是一位衣着颇显华丽的“健壮”少年,少年乃是浮屠武馆总武师罗仁义之子,罗飞。凭借其父罗仁义在馆内的权势,罗飞很是作威作福了一番。不过,罗飞很有眼力见,颇有心思,知道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再加上他本身优秀的修武天赋,在武馆混的也算风生水起!

不过,不知怎么的,罗飞对罗修格外不对眼。在罗修六岁脉启失败后,罗飞更是时不时重点“照顾”下他。当然,对“弱者”身份的罗修,罗飞欺负他压根就是轻松加写意。甚至,就连欺负罗修,都要看心情!

跟在罗飞身后,宛若哼哈二将的两根竹竿似的双胞胎,是武馆下人之子,宋一宋二。因为他们本身修炼天赋不高,又是懒惰,便攀上了罗飞,狐假虎威。

一看主子发话,宋一宋二立刻发挥狗腿子的天赋职责。

“啧啧,武馆文师?好厉害哦,我好怕怕哦。”宋一斜睨,作一副小生怕怕模样,虚伪做作。

“哈,大哥,笑死我了,你能不恶心我不?你连这个不能修武的废柴都怕?哈哈哈”宋二大笑,鸭子似的嗓音刺耳异常。

“哎,没办法,谁让咱爹,哎,恨爹不姓罗啊……”宋一摇头,那表情叫一个苦恼,说出的话语却是字字诛心。

罗飞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听着宋一宋二对罗修的口诛笔伐,神情惬意。

偷眼瞄到自家主子满意的表情,宋一宋二立马像打了鸡血般,充满无穷斗志。

“嘿,二弟,你说看他这豆芽菜似的身板,能经得起我们罗少一拳么?”宋一右手摩挲着下巴,不怀好意的审视着罗修,讽笑着问道。

“哈哈,大哥你傻了吧。凭他?就凭他能受得了罗少一拳?我们罗少可是脉轮境三阶,贯通三条脉轮的高手,将来甚至是要比肩武馆年青一代第一高手罗海的存在,岂是他这种废柴可比拟的?”

听着宋一宋二的吹捧,罗飞心有嘚瑟。表面却是伪装的很是淡然。“哪里哪里,距离脉轮五阶,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罗海可是我们浮屠武馆年轻一代第一高手,你两可不能乱说!”

“是,是,罗少说的是,还是罗少您谦虚。”宋一宋二满脸堆笑,点头哈腰。跟了罗飞这么久,自然摸清了他的性子,顺着他的意思,直把话说到罗飞心坎里。

看着面前三个小丑幼稚可笑的自导自演,罗修…无言!

“咦?怎么,我们的大文师还有着自虐这种特殊癖好?哈哈,可别教坏了小孩哦。”不经意间瞥到罗修被鲜血染透的双手,看到他身后泣血树上的汩汩“血”流。罗飞内心咯噔一下,瞬间有了计较,脸上却是一片轻蔑,嘴里刻薄话语毫不吝啬的飚出。

真狠,对自己都这么狠。若是他能够修武,那后果……。想到这,罗飞眼神深处阴霾一闪而逝。

沉默,清风抚岗。这样的嘲讽从六岁之后还受的少么?一时热血,不自量力反击的冲动早已淡去。隐忍!一切且随它去;信念!一切且看将来。

“说完了?”罗修双眸平静,转身,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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