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十四见了她,也是惊了惊,但很快又沉下脸,直视着策凌,朗声说道,“策凌台吉,别来无恙。”
“十四阿哥吉祥。”策凌抱了抱拳,远远的与他见了礼。见十四的目光扫过阿萝,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十四阿哥的消息可真是灵通。”他冷笑道,“不过……只怕是来晚了一步。”
“哦?”十四挑眉,“我倒觉得来得正好。”
两人都是有心拼内力,并未再靠近一步,只是隔着远远的说话,可两边的人马都听得清清楚楚。
“青羌台吉已在往这儿来的路上,只怕十四阿哥会腹背受敌。”
“本将军自然恭候其大驾。”十四胸有成竹的浅笑。
他亦已派了人马去劝说青羌台吉,无论是策凌或是青羌,摆平了一方,便达到了阻止他们会面的目的。
“青羌乃青海二十五寨之一,若是撕破脸皮,对十四阿哥却没甚好处。”策凌冷冷道。
“言之有理。”十四轻笑点头,“若是闹得不好,只是三败俱伤。所以……策凌台吉还是不要去了罢。”
“我们蒙古人,从来不会言而无信。”策凌冷盯着他。
索诺将这事儿推给他,摆明了让他置身于险地,若他无功而返,索诺必会借此大做文章,打击他在准格尔的势力,而且,在父汗面前也不好看。
因此,他只能进,不能退。
“那么,只有请策凌台吉赐教了!”
十四摆了摆手,后头的百余名骑兵迅速而井然的摆出阵势来。
“这儿地势欠佳,怕是施展不开。”策凌不动声色的说道,“不如我们单打独斗如何?一战定输赢。”
自己只带了二十余人,还有几个女眷,与他硬拼必定吃亏,不如与他单挑,还有几分胜算。
他让一名侍卫将马让给阿萝骑了,然后自己策马上前。
“好!”此话正中下怀,十四一口答应了。
“请了!”他一夹马腹,挥刀上前。
“爽快!”策凌赞了一声,亮出钢爪,也迎头而上。
十四凝神聚气,举刀往策凌头顶直劈下来。策凌轻巧闪过,顺势绕至侧面,钢爪直取他心口。十四大刀一格,刀背与钢爪相碰,震得双方都是虎口一麻,连忙各自收势,然后再战。
策凌身法精妙,招式繁复,十四勇力过人、刀法纯熟,两人相斗百余回合,竟是不分胜负。
两边的人马看得眼花缭乱,时不时险象环生,都为自己的主将捏了一把汗。
阿萝正看得入神,忽然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腿。
她回头一看,是彩笺。
“趁现在,走吧。”她低声道。
“哦……是。”阿萝这才回过神来。
这俩人缠斗正酣,应该没空理她,倒真是个逃跑的好机会。
她悄悄的绕到路边,私下瞄了瞄,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十四与策凌身上,便扬起马鞭用力一抽,策马向十四的队伍方向狂奔。
彩笺瞥了她一眼,妩媚的浅笑着,悄悄走到领头的侍卫身侧,一下一下的晃动着手腕上的银铃,“扎西大人……”
“不好了,那个女人逃走了!”策凌队伍中一阵骚动。
缠斗的两人闻声迅速分开来,都往那疾驰的小小身影上望去。
策凌的脸色霎时变得阴寒冷厉。
高傲如他,决不能容许背叛。
凝望着那马背上轻灵的女子身影,他顿了顿,缓缓的扬起手,“放箭。”
一声令下,数十支飞矢齐刷刷的往阿萝身上飞去。
“小心!”十四急吼一声,撇下策凌,策马飞奔去救她。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马儿身上已被刺了好几支利箭,疼得它发狂似的奔跑起来。
她学着上回十四教过的功夫,翻身坠到马儿身侧躲避箭矢。耳边的风声嗖嗖作响,还时不时有利箭飞过,让她胆颤心惊。只是任由马儿狂奔,她死死拉紧马鞍不放。
她毕竟是女子,没有十四那般膂力,不一会儿,揪着马鞍的手臂便开始发酸。
又是一阵箭雨袭来。
“挺住!”十四大喝一声,赶上前给她劈开利箭。
“嗯!”她咬着牙坚持,用力拉紧马鞍,让自己不被受惊的马抛下来。
这时,听到一阵嗡嗡蜂鸣声袭来,随之左臂上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
……中箭了!
她手臂上吃疼,失了力道,一下子被抛下马来,“啊——!”
她的身子重重的摔在草地上,急剧的往山坡下滚去。
她会死掉吗?
不要……她还不想死……
十四爷……我……还没有告诉你……
我还是……好喜欢你。
她忍着疼想要抓住草茎停下来,却重重的撞上一块凸起的大石,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能同时受到十四阿哥和策凌台吉青睐的女人……真该死。
彩笺眼里带着一抹得意的冷笑,默默的隐入侍女们之间。
阿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原来房间的床上。
她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发干,便嘶哑的呻吟了一声。
“啊……”旁边有少女惊喜的叫了一声,“你醒了?要不要吃东西?”
“我想……喝水。”她挣扎着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左臂上却是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你别动。”少女上前,轻柔的扶她坐起身,在她背上垫上软枕,然后将茶盏递到她嘴边。
“谢谢……是你啊,小莲子。”瞥了一眼服侍她的少女,她放下心来,可隐隐又有些不安。
“阿萝……姐姐。”莲姬迟疑了一会儿,微笑的柔声说道,“你都昏睡了三天了,我真担心你……如今醒过来就好。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我去唤大夫过来。”
“不用了。”她喝了几口水,感觉舒服多了,便摆了摆手。
莲姬都知道了她是女儿身的事情,怕是十四爷、还有整个行辕里的人都知道了吧?
……这可怎么办好呢?
“啊,对了!”莲姬忽然轻呼了一声,“十四爷说你一醒了就要报他知道,我先去禀报一声,很快就回来。”
说着她便急匆匆的出去了。
那日后……是十四爷带她回来的吧。
她伸出未受伤的那只手摸了摸缠在额头上和肩臂的纱布,靠在软枕上,静静想了想那日从策凌手中逃脱的事情,心里又忐忑起来。
十四爷知道了她被策凌掳去、还有她是女儿身的事情,会怎么样呢?
莲姬果然很快就回来了,手上还端着一碗粥。
“十四爷……他……”她惴惴问道。
“他没说什么,你别担心。”莲姬以为她是担心被十四爷责罚,便安慰了几句,“他这些天,每日都有来看看你呢……十四爷人其实挺好的。”
“哦。”她低下头去。
“嘻嘻……”莲姬笑道,“原来阿萝是姐姐呢,开始真吓了我一跳。不过我也很高兴喔……以后咱们可更亲近了。”
“呵。”她漫不经心的笑笑,心里还是记挂着十四爷是怎么想的。
“对了,你给我说说那天我受伤回来后的事儿吧。”她试探的问道。
“那天嘛……”莲姬托着腮说道,“就是十四爷把你带回来吧。他吩咐我来这儿给你更衣,又请大夫过来诊脉治伤。”
“哦。”听见是莲姬给她更衣的,她暗自松了口气。就怕是被人剥了衣裳才发现是女人,那她可就糗大了。
可是,他直接叫莲姬服侍她,莫非早已知道她是女儿身?
“啊……还有,我在你脚下发现了那个图,就交给十四爷了。”莲姬又补充道。
“嗯。”她点点头,又与莲姬闲聊了一会,便喝下苦药,又沉沉睡去。
这回她伤得可不轻,在床上躺了近半个月,方才将养过来。
“姐姐气色越来越好了,估计过几日便可痊愈了。”莲姬一边给她梳头,一边笑道。
“那也是多亏你,每日给我炖那么多好吃的补身子。”她微笑,瞅着镜中自己清秀的面庞。
她额上的伤不太重,如今已好了,额角上留下淡淡的小疤,不仔细瞧也瞧不出来,不过还是用刘海儿遮着更好。臂上的肩上就要重些,只要稍稍使力,便隐隐作痛。
“这也是十四爷吩咐的。”莲姬笑了笑,“不然我小小厨娘,上哪儿去弄那么些珍贵药材给你。”
“哦。”她垂眸不语,心里五味杂陈。
十四爷这是怎么了?
说关心她吧,可这么久了,她一次都没见着他;
说不关心她吧,他又吩咐莲姬悉心照料……
莲姬给她梳了个双髻,插上几朵珠花,又编了两条小麻花辫垂在胸前,然后给她戴上一对紫玉的小耳坠子。
许久不作女儿家打扮了,一时还不太习惯呢……她对镜中的自己笑笑,站起身出门去。
她如今伤势已大好,总不能还整日的缩在房里。不管怎样,她都是要给十四爷一个交代的。
可是走到他门前,她又有些怯意。
“是……小颜?”身后传来富勒珲有些迟疑的声音。
“……嗯。”她转身,抬起头不好意思的对他笑笑。
“你……”他直愣愣的瞧着她,竟忘了说话。
“我……对不起。”她低头,对他福了一福,“一直瞒着你。”
“不是……没关系……,呃,我是说……”他连连摆手,说话都不大利索了。
瞧着他紧张兮兮的模样,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这家伙还整天吹嘘怎么怎么了解女人呢,瞧现在这样子,以前一定是在吹牛。
见她对自己笑,他也挠着头傻笑起来,“你的伤……好些了么?”
“嗯,没什么大碍了。”她点点头,心里轻松了些,又有些不安的微笑道,“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当、当然!”他连连点头。
“那你以后也叫我阿萝,好么?”她放下心来,笑眯眯的望着他。
“好的……阿……”他正想唤她,却忽然又敛起笑容改了口,“……颜姑娘。”
她发觉了他的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瞧,见十四爷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冷冷的盯着自己。
“都下去。”他冷冷吩咐道。
“是。”富勒珲和亲卫们连忙远远的散了。
“十四爷……”她左右望望,不知道他说的“都”是不是包括自己。
“你进来。”冷瞥了她一眼,他自顾自的踱进屋里去。
“……给十四爷请安。”进了屋子,她对他依女子之礼福了福身。
“关门。”他冷冷道。
“……是。”
他这是要关起门来教训她么?
她惴惴的去关上房门,然后低着头,鹌鹑似的低眉顺眼站在一旁。
他打量着她。
上回她穿了侍女的衣裳,披头散发的,夜里也没仔细瞧她。今日这算是他第一回真正的见着她女装的模样。
她白皙的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粉红色,看来调养恢复得不错。
依她那样的性子,自然是不会穿闺秀们飘逸摇曳的长裙,如今穿的是及膝长的对襟缃色锦缎裙褂,衬着竹青色的绸裤,像一株春雨后新发的小翠竹似的站着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