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我从家乡返回深圳，坐上南下的火车，由于没能买到卧铺票，得以与许多打工仔打工妹们（我也是打工仔）“欢聚”在一节车厢。窗外很冷，车厢内却感觉到了融融的春意。
因为是空调车，车厢内禁止吸烟，一些“瘾君子”可受不了这种煎熬，也不顾周围人感受，掏出烟点上就抽。当然这种“出格”的举动没能逃过列车员的眼睛，“先生，这里不许吸烟”，“先生，请不要在车厢内吸烟”，列车员们一遍遍地提醒着，“瘾君子”们也算知错，掐灭了烟头，态度还挺好。但由于长时间坐车枯燥而疲乏，有些人有意无意又燃上了一支。如此这般，几番往复。我想，只要列车员严厉地宣布一声：逮住一次罚款伍拾！相信情况会大有改观。但始终没有听到哪位列车员提到“罚款”二字，甚至听不到那种公务员式的低沉的斥责，他们总是一遍一遍地提醒着，不厌其烦，有时还带点儿幽默。有一个超级“瘾君子”先后三次被列车员逮住，每一次都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当这家伙第四次被逮住时，女列车员终于动了“真格”——对他进行全面“搜身”，将他口袋里的香烟和打火机“洗劫”了一空。车厢里一片笑声，被搜身者也傻呵呵地跟着笑。
车厢的一头，有一个短发女孩属于“热得快”的那种。一上火车就和周围的打工仔们打成一片，我看她一路几乎就没怎么闲着，她说由于工作的关系必须经常坐长途火车，我想她这也是锻炼出来的，非得自己找乐子不行。旁边的几位小伙子也被她逗得很有说话的欲望，陪她从长江一直聊到了珠江。说到兴奋处，女孩还给几个小伙子看手相，点评得头头是道，跟真的似的。有一个小伙子也干脆敞开了心扉，向女孩倾诉自己的情感苦恼，说他爱上了一个女孩，而女孩的父母坚决不同意（也不知道是女孩的父母不同意还是女孩不同意）。后来，女孩给大家出了一道脑筋急转弯：“世界上什么样的车最长？”周围的人开动脑筋，七嘴八舌，也没说出个名堂。我虽然装着没听，可也在暗地里使劲，可想来想去也只得出个“答案肯定不是火车”。最后短发女孩公布了答案：世界上最长的车是——“堵车”。
坐长途车没有座位也够让人难受的，有一个妇女倒有先见之明，预先带了一个塑料小板凳上车。我算幸运，有座。在我座位前方的地板上，坐着一对青年男女，他们一上车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报纸，两人相对席地而坐，开始掏出各种小吃品尝起来，然后两人又互发短信，有说有笑的。我想他俩也许是老乡，也许是老相好，也许是介乎二者之间。记得有人说过，如果一对情侣能够一起坐一趟长途火车，他们之间的距离肯定会拉得更近，仿佛一起携手走过了浓缩的一生。我想他俩的感情也会跟这趟火车似的一日千里的。因为不断有人起身上厕所，难得会腾出一小会儿座位，他俩便赶紧起身去享受一下，等座位的“主人”来了又自觉地让出来。有时两人能各获得一个座位，于是就比一比看谁的运气更好可以坐得久一些。有一回轮到我起身去“放松”，回来时远远看到他俩一起挤在我的座位上，如此亲密，我不忍打搅，于是“知趣”的和别的老乡挤到一块去了。
火车不知疲倦地往前跑，夜已深了，许多人都撑不住睡了。这也许是我见到的最多人同时入眠的画面，我干脆起身观看人们的睡姿，被这人间最真实的场景深深地吸引。有些人仰着头靠在椅背上睡，有的趴在桌子上睡，有些将头歪在邻座人的肩膀上睡（不管认不认识的），有些张大着嘴，鼾声伴着铁轨声有节奏地响着；走廊的地板上到处都是相互依偎着熟睡的人们，有几对夫妻（或情侣）紧紧拥抱在一起入睡，依靠身体的相互支撑来寻求平衡，我想即使是平时感情不和的夫妻在这个时候的彼此依靠也是最真实动人的。大家的睡姿各异，夸张而有趣，构成了一幅生动而温馨的人间“百睡图”……
火车继续往南开着，窗外的寒冷被渐渐抛诸身后。火车载着一群普通的生命，驶往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