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菊……花朵朵回过神来,讪讪一笑,弯腰捡起簸箕。
大宝邀请她一起去看迎亲的队伍,花朵朵想也不想,立刻答应去,继而终于醒悟,停住了脚步,道:“你去就好,外头人多,我怕挤得咳嗽。”话未了,她已经弯下腰急促咳嗽起来。
小菊姐姐人很好,只是身体太弱了,自从搬来三桥巷,一直未见她的咳嗽好过。大宝见状,赶紧帮她拍拍背部。
花朵朵好容易喘过气来,脸上微微浮着红晕,摇了摇头,道:“对不起,大宝,小菊姐姐不能陪你一起去了。”
大宝应了一声,转身就跑,跑几步,又停下,回过头来,笑嘻嘻地道:“小菊姐姐,你等着,我帮你将一件件嫁妆数清楚,回来告诉你。”
花朵朵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意。多亏了他们兄弟,自己才度过了这段艰难的日子。无论多心痛多难受,见到他们母子比自己还要艰难,却始终怀着信念,等待着远方的亲人,自己也不好自暴自弃,咬着牙,一日一日捱着。
无论多艰难,一定会有云开月明的那一日,一定会有云淡风轻的那一刻。迟早,自己会放下的,会忘记那个人。
花朵朵的心倏地一缩,剧烈疼痛。那个人,始终还是自己的死穴啊。
她蹲在菊花丛中,嗅着浓浓的花香,微微闭上了眼睛。
门突然打开,她没有回头,笑着道:“大宝,嫁妆数完了?”手飞快一扫,袖子已经将脸上的泪痕拭去了。
“不、不是,小菊姐姐,我娘昏倒了!”大宝急急道。
花朵朵随大宝赶到他们破旧的房间里,大宝娘脸色蜡黄,嘴唇干白,任凭小宝如何哭叫,也毫无反应。
“大宝,你赶紧去请大夫!我先帮你看着你娘!”花朵朵拖过大宝娘的右手,用力掐着她的虎口。
大宝嗯了一声,却没有跑。
“钱不是问题,快去!”花朵朵催促。
大宝如梦初醒,飞快跑了出去。
大宝娘积劳成疾,缠绵病榻,不断延医请药,钱银水泻似的去。她见了,也觉得可怖,对花朵朵说,由自己去,别白白浪费了银子。
花朵朵微红着脸道:“怎么会是白白浪费?大宝二宝还年幼,需要她的照顾,大宝爹迟早回来,想想那时候一家团聚少了个你,岂不伤心死?”
提到大宝爹,大宝娘目中一阵黯然,流出几分温柔与留恋。
花朵朵趁热打铁,说钱银不是问题,自己手头还松,暂时借着给他们,等大宝爹回来,一一还清就是。
大宝娘终于点了点头。
为了减轻小菊姐姐的负担,大宝主动去了一家酒馆当小伙计,每日油淋淋汗漉漉回来,有时候手上还带着烫伤的红肿,却从不说一声苦与累。“娘,等我赚了大钱,也开一家酒馆,让你当老板娘,让爹当老板。”他的雄心,让娘亲特别欣慰,点头说盼着那一天呢。
花朵朵端着刚刚熬好的药进来,不由也摸了摸他的头,赞他是好孩子。她从小没有兄弟姐妹,虽然有萧玉树惯着,有丰城、倾城这两个姐姐疼着,却从未当过姐姐,认识了大宝二宝,一直将他们当弟弟一般疼爱。
大宝明白她的好心,对她也格外尊重,见她拖着病体忙里忙外的,暗自心疼。一日,他放工回来,神秘兮兮地递给花朵朵一个纸包,盯着她,目光中满是兴奋的期待。
花朵朵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只冷冰冰的鸡腿。
“小菊姐姐,你吃吧,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花朵朵浑身冰冷,道:“你偷店里的东西?你娘怎么教你的,做人要有骨气!”
大宝一呆,继而涨红了脸,道:“不,不是偷的,是客人吃剩,店里分的,我分到了一只鸡腿!”他眼睛里已经蒙上一层水雾,却倔强地盯着花朵朵。
花朵朵见他悲愤的模样,明白自己冤枉了他,连忙道歉,说自己只担心他学坏,对不起他娘亲和父亲。
大宝黯然无声,转身跑出她的家门。
花朵朵一直追到他们低矮破烂的家,将那只鸡腿切开几截,分给大宝、二宝与大宝娘各一截。二宝吃得很香,将那截骨头都嚼碎了,咬得咔咔响,喜滋滋地道:“哥哥,肉真好吃啊,要是天天有肉吃就好了。”
“有的,哥哥努力赚钱,将来会让二宝餐餐吃肉。”大宝像发誓一般斩钉截铁。
花朵朵将剩下的最后一截,递给了二宝。二宝迟疑了,拿着那截鸡腿,看看鸡腿,又看看花朵朵,不知如何是好。
“吃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小菊姐姐吃素不吃肉的。”花朵朵催促着。
二宝开心地将鸡腿放到嘴边,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闭上眼睛发出一声短叹。
花朵朵见他十分享受鸡腿的美味,心中难受无比,转头见大宝娘脸上泪痕狼藉,赶紧转过头,假装并未看见。
如果有更多的钱就好了,大宝不用去做小伙计,大宝娘也可以早早医治。
夜深了,房间里还亮着一盏小油灯,暗弱的火焰微微跳动,照着花朵朵紧蹙的眉头与桌上摊开的小包裹。
坐吃山空,自己的银子眼看要光了,大宝娘怎么办?自己日后怎么生活?她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胡吃海花了,也有些后悔断然拒绝了月沙送的金银。
不,就算饿死,也不可能拿他半分银子!他以为金银可以弥补一切吗?
花朵朵伸手抚了抚眉头。这些日子来,抚眉已经成为她的习惯性动作,每当想起月沙的时候,她立刻用力在眉心挖一挖,仿佛这样可以将月沙立时从心头驱除。
可是,怎么办?自己从小到大,吃喝玩乐恶作剧无所不为,花钱的招数层出不穷,赚钱?从未学过。绣花去卖?自己那拙劣的手艺,只会让人笑掉大牙。一想起自己费尽心思绣的嫁衣,最后不过落得灰飞烟灭,她心头又一阵阵的疼痛。
一阵风过,火焰一偏,房间内一片灰暗。待火焰缓缓立起时,房间内还残留着淡淡的菊花香气。
菊花!花朵朵心中一动。当时买下这破旧的房子,看中的就是满院的菊花。菊花茶、菊花糕……她记得以前南平王府常饮用菊花茶,药店中也有菊花卖,有卖就必然有人收。
第二天,她摘了许多菊花,在簸箕上晾晒,过几日,晒干了,早早送到药店去。
药店果然要菊花,她喜不自胜。
但是,称过菊花后,花朵朵望着老板手中的铜钱,不由呆住了:“你没有算错吧?”“就算你走遍全京城,也一样的价钱。你卖不卖?不卖的话快些离开,不要影响我做生意。”
“卖。”
花朵朵紧紧撰住那四个铜钱,长叹一声。自己还指望卖菊花赚钱呢,没想到……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回三桥巷,先去了大宝他们家,见院子里晾了三竹篙的衣服,大宝娘在井边用力搓洗着一大盆,旁边还堆着高高的一大叠,不由大吃一惊:“你疯了!病还没有好,又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