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颗镶牙的火车站站长盖比·沃伦看到吉姆·海特下了火车,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埃米琳·杜普雷。出租车司机埃德·霍奇基斯把吉姆带到厄珀姆饭店。看在过去的情分上,马·厄珀姆设法替他弄到了一张床。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埃米琳已经差不多打完了电话,使镇上几乎所有没有去松林园野餐或没有去斯洛克姆湖游泳的居民都知道了这一消息。
星期一,奎因先生竖起耳朵逛遍全镇,得知镇民的意见可以分为两种:J.C.佩蒂格鲁、唐纳德·麦肯齐及其他扶轮社扶轮社(the Rotary),群众性服务社团,1905年由芝加哥的P. P.哈里斯(P. P. Harris)律师创建。宗旨是培养“服务精神”,鼓励商业及各行业中高尚的道德精神,促进商业及各行业人员的联谊活动,已发展成国际性组织。精英属于一派,这些人一半是乡村俱乐部会员,一半是生意人,他们大致认为吉姆应该被火车撞死;但女士们大力反对他们,认为吉姆是优秀青年,不管他和诺拉三年前到底怎么了,都不是吉姆的错,关于这一点,就算拿去年的奖金来打赌也可以!
弗兰克·劳埃德不见了。菲尼·贝克说,他老板休假到桃树林区狩猎去了。埃米琳·杜普雷不以为然地说:“弗兰克·劳埃德会在吉姆·海特回莱特镇的次日清晨去打猎,也真怪。他当然是在逃避。那个光会在嘴巴上说说的家伙!”弗兰克没有像欧文·威斯特欧文·威斯特(Owen Wister,1860-1938),美国小说家。的《弗吉尼亚人》--作品被改编成电影时,主角由影星加里·库珀加里·库珀(Gary Cooper,1901-1961),美国演员,两届奥斯卡影帝。饰演--中描写的那样取出猎鹿的步枪,沿街追寻吉姆的踪迹,这实在让埃米琳失望。
星期一中午,奎因先生发现镇上的问题人物--老酒鬼安德森--躺在下村世界大战纪念碑的台座上,摸摸乱糟糟的胡子,宣称:“哦,尽是些无关痛痒的论调!”
“安德森先生,你今早感觉好吧?”埃勒里关心地问。
“再好不过了,先生。《圣经》的箴言说得好,我想是第二十六章,上面说:‘挖陷阱的,自己必掉在其中。’当然,我是指吉姆·海特再度出现在这个被诅咒的社区。恶有恶报,先生,恶有恶报!”
但事情的发展显得很怪异。马·厄珀姆说,吉姆·海特重返莱特镇后,一直把自己关在厄珀姆饭店的房间里,连三餐都在房间里吃。而原本像是隐居者的诺拉反倒异乎平常,开始露面了--当然不是到公众场合。不过,星期一下午,她在莱特家屋后的草坪球场上,观看帕特丽夏和埃勒里打了三场网球。艳阳下,她的近视眼镜套着黑镜片以保护眼睛,她就那样躺在轻便折叠椅上,始终带着隐隐约约的微笑。当天晚上,她和帕特丽夏,以及怀着敌意的卡特·布拉德福德一起漫步到了埃勒里家。
“来看看你的新书写得如何了,史密斯先生。”
埃勒里叫艾贝塔·马尼亚斯卡斯准备茶水和麦片饼招待他们。他对待诺拉就像她是个常来的朋友。然后,星期二晚上……
星期二晚上是莱特一家玩桥牌的时间。这一天,卡特·布拉德福德通常会和莱特家一道吃晚餐,餐后则由卡特和帕特丽夏对搭、赫尔迈厄尼和约翰·F·莱特对搭玩桥牌。然而,八月二十七日,星期二,赫尔迈厄尼认为让史密斯也参加,作为第五手,可能会“更好”,埃勒里爽快地答应了。
“今天晚上我很想在一旁当观众。”帕特丽夏说,“亲爱的卡特,你和爸爸搭档对埃勒里和妈妈,我观战。”
“来吧,快点儿,我们在浪费时间,”约翰·F·莱特说,“史密斯,下注吧,由你决定赌多少。”
“我无所谓,”埃勒里说,“我把这个荣幸让给布拉德福德怎么样?”
“这样的话,”赫尔迈厄尼连忙说,“我们赌少一点儿吧。卡特,为什么他们不给检察官好一点儿的待遇呢?”她显得很愉快,“以前你当民政官的时候……”
“赌一分钱。”卡特说,清瘦的脸颊红了。
“卡特,我的意思不是……”赫尔迈厄尼抱怨道。
“假如卡特想玩一分钱的,那就玩一分钱的,”帕特丽夏坚定地说,“我相信他会赢!”
“你们好!”诺拉说。她没有下楼和大家一起吃晚餐--当时赫尔迈厄尼说她“头疼”--现在她站在门厅处向大家微笑,然后拎着一个装编织用品的小篮子走进来,在钢琴灯下的一把大椅子上坐下。
“我真的希望英国能打赢这次战争,”她微笑着说,“这是第十件毛衣了,全是我自己织的!”
莱特先生和夫人交换了一下惊异的眼神,帕特丽夏心不在焉地抚弄着埃勒里的头发。
“玩牌吧。”卡特不悦地说。
牌运对埃勒里似乎颇为眷顾。卡特想到帕特丽夏那温暖、灵活的手指插在埃勒里的头发里,不由得撅起了下嘴唇。事实上,两局过后,卡特就把手中的牌往桌上一摔。
“怎么了,卡特!”帕特丽夏惊叫道。
“卡特·布拉德福德,”赫尔迈厄尼说,“我没听说过……”
“到底怎么回事?”约翰·F·莱特盯着他说。
“帕特丽夏,希望你别再搅局,”卡特大叫,“这样我才能扳回劣势!”
“搅局!”帕特丽夏愤愤不平,“卡特·布拉德福德,我整晚都坐在埃勒里的椅子扶手上,一句话也没说呀!”
“你要是喜欢玩他漂亮的头发,”卡特大吼,“为什么不带他到外面的月光下去?”
帕特丽夏将锐利的目光射向他,然后歉疚地对埃勒里说:“我相信你会原谅卡特这种差劲儿的举止。他从小受的教养是很好的,只是接触罪犯多了……”
诺拉突然惊叫起来。吉姆·海特站在拱廊下,那件混纺西装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衬衫的颜色因汗湿而变暗了。他看上去宛如一个在炎热的天气里毫无目的或计划地快跑了很久的男人。诺拉的脸像乌云散去一样亮了起来。
“诺拉。”
诺拉脸颊上的粉红色在不断扩散并加深,直到像一面要喷火的镜子。大家都没有移动,也没有说话。
诺拉向他飞奔过去。埃勒里以为她是怒火中烧要去攻击他。可是,埃勒里看出诺拉并没有发怒,而是一阵惊慌。那是一个女子长久放弃有希望的日子,处在悬浮的、半死不活的生命状态中而乍起的惊慌,是对快乐重生的恐惧。
诺拉从吉姆身旁闪过,向楼梯飞奔而去。吉姆一脸狂喜,紧随她跑上了楼。接着是一片沉寂。埃勒里顿时觉得面前仿佛立了好几尊雕塑。他把一根手指伸到脖子和衣领间,手指离开衣领时是汗湿的。约翰·F·莱特和赫尔迈厄尼互使眼色传递着神秘的话语,就像很多共同生活了三十年的夫妻那样。帕特丽夏呆望着空荡荡的门厅,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卡特一直瞪着帕特丽夏,仿佛吉姆和诺拉之间的事,与他自己和帕特丽夏之间的事,不知怎么的就相混淆了。
后来……后来楼上传来了声响:先是一扇房门打开的声音,继而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接着是下楼的声音。诺拉和吉姆出现在了门厅处。“我们要结婚了。”诺拉说。她宛如一盏冰凉的灯,吉姆触动了开关。现在,她不但从里到外发光,还散发着热量。
“马上。”吉姆说,那声音深沉得仿佛在向人挑衅,而且比他想表示的还要严厉,像用粗糙的砂纸磨出来的一般。“立刻结婚!”吉姆说,“听懂了吗?”他从沙黄色头发的发根到喉结以下的皮肤,都涨成紫红色了。但他一直目光炯炯地盯着约翰·F·莱特和赫尔迈厄尼,那是一种顽强而紧张的备战眼神。
“哦,诺拉!”帕特丽夏大叫着扑上前去亲吻诺拉的嘴唇,又笑又哭的。赫尔迈厄尼的脸上挂着僵尸般的生硬微笑。约翰·F·莱特喃喃说着什么,一边拉开椅子,走到女儿面前拿起她的手,也拿起吉姆的手,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卡特说:“这个时候结婚真是太妙了,你们这两个疯子!”并伸出手臂去搂帕特丽夏的腰。诺拉没有哭,一直看着她妈妈。赫尔迈厄尼的震惊这才被打破一点点,起身跑向诺拉,把帕特丽夏、约翰·F·莱特和卡特推到一边,亲吻诺拉和吉姆,然后歇斯底里地吐出了一些虽然没有意义,却很适合这个时刻的话。
奎因先生悄悄地溜走了,感觉有点儿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