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她的朋友上哪了,她告诉她是本市的一个破学校。夏漫说了点客套话鼓励她好好上,其实在她心中这种学校上不上根本没有什么意义,所以在报志愿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这样的学校,在她看来进入这样的学校无非等于进入了一个集体狂欢的公墓,在那里能干的只是以消磨生命为代价换来那日夜盼望的一纸公文。但她此刻还是要以光明语气来“羡慕”着她的朋友能够顺利地进入大学,期许她的前途一片光明并为她感到高兴。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是盲目乐观的傻子,她的朋友好像也并没有对自己的前途抱有什么非常光明的憧憬。在一句“就是拿个文凭,好找工作。瞎上吧!”之后话题便转移开了这个看似沉重的主题。其实她给她打电话的目的,根本也不是这些让人头疼的事,只不过这样的话题是现阶段身边每一个人打电话都要提起的。
“星期六有事吗?”朋友终于开始了她想说的。
“上课啊。”
“那晚上呢?”
“有晚自习。”
“靠,高中就是麻烦。”
“什么事啊?”
“大卡他们乐队星期六晚上有演出,他让我叫你一起去。”
“可我有课。”
“逃呗。别告诉我你现在不逃课了。”
“我不想像以前那样了。”
“哦,那好,下次吧。”朋友的声音中带有些迟疑和失望。
直起身子坐在床头,夏漫关掉了一直开着的随身听。没有了摇滚的庇护那些空气中繁杂的声音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耳旁,并在她的主观幻听中被无限放大。她用力地堵住双耳,但这些声音仍能从他的指缝和手掌的毛孔间穿过,粘着些微的汗水和血液刺进她的耳朵。她被击倒在了床上。
课间的气氛多少还是轻松的,她翻着刚上过课的数学书,目光随意地投放在教室的每个局部。这是第二节课的大课间,已经下课好几分钟了老师还没走,依然在黑板上演算着公式。是旁边站着的一个戴着眼镜身材像竹竿一样的同学拉住他的,人们叫他二八铁驴。二八铁驴用粉笔在老师刚才演算的公式旁边打了一个大大的叉,自己又在旁边歪七扭八的写着自己的算法,老师又写了一遍,他又写了一遍,没过多久整个黑板便布满了他们的真迹。直到老师摇着头走出教室,二八铁驴才面带微笑、满心欢喜的卖力擦起黑板来。
旁边的男生又在睡觉,这仿佛是他来这个学校的必修课。她觉得他话不多,少数可以自由说话的时间又以这样一种方式利用着。一时间夏漫还真觉得他有点神秘了,但却并没有什么窥探和发掘的欲望,只是一种本能的敏感罢了。教室前方一个大眼睛短头发的女孩正在和她的胖同桌相互打闹着,她笑的很灿烂,笑容中流露出一种夏漫感觉自己已经失掉的阳光般的神采。
也许是因为她来的比别人晚缘故,或者是因为她本身安静的性格,她在这个班里的朋友并不多。从普遍的意义来讲能成为朋友的人,要么是志趣相投,要么是性格互补,所以夏漫不知不觉的和那个短发大眼的女孩成为了朋友。她清楚的记得她们初次相识是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那天是这样的……
货架上堆放着各种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本子。夏漫的目光在它们之间来回打量着,她想挑一个作为她的歌词本,抄歌词是她从初中就开始有的习惯了。在她心中,抄写那些或欢乐或伤感的歌词,要远比写些干巴巴的日记来得舒服。想起某首欢乐或伤感歌曲,就很容易想起那时的她和那段过往的时光,这些总会让她莫名惆怅,但又常常痴迷于这种摇曳的美好追忆之中。
小卖部老板靠在躺椅上看着一本武侠小说,聚精会神的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个教室内奋战的战士。他丝毫没有觉察到夏漫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依然津津有味地研读着。“老板,收钱。”夏漫不太忍心地打断了他。“哦,5块5。”老板面带微笑地放下了那本小说。翻遍全身,夏漫发现自己周身只有5块钱,这使她有些郁闷。
“5块行吗?”
“我们就这5毛钱的利。”
“那算了。”夏漫拿起本子打算放回原来的位置,却被一只柔嫩的胳膊拉了回来。
“给,再算上这支笔。”一张5块的递到了老板手里。
夏漫有些莫名奇妙的站在一旁,她并不能确定她是谁,只是觉得有些面熟。
“我刚才就看见你了。”那个女孩边说边和她往小卖部外面走。
“嗯。你是……?”
“你是新过来的吧,咱们是一个班的。怎么,没见过我吗?”那个女孩说话时总是带着笑。
“见过,见过。”夏漫心里有些尴尬,她不确定自己之前是否认真地注意过眼前的这个女孩,只是在心里对这个开朗的女孩有了可能是朋友似的好感。
“我叫向雯,你叫什么?”
“夏漫。”
老鹰的课总是让人身心俱疲,下课铃刚打,旁边的男生便又一头扎在了桌子上。夏漫把耳机塞到了耳朵里,打算清洁一下大脑,不料随身听没电了,她有点沮丧。
“mp3不错啊,什么牌子的?”是那个穿西服的男生,在前排半扭着身子对她说。
“不怎么样,呵呵。杂牌子。”她礼貌的回应。
“能借我听听吗?”男生笑模笑样的,好像比她还要礼貌。
“没电了,不好意思。”
那个男生有点措手不及“哦,那算了,你叫什么啊?”
“夏漫。”她把耳机塞进了包里。
“我叫林丹。”他边说边在纸上写着他的名字。丹字还没有点“点儿”,夏漫的注意力就被那边的叫声吸引走了,向雯招呼她说请她吃冰棍。
学校里面也有一个小卖部,和校门口那个不同,这里的“地标性”是远不及那个的。所卖的东西也不如外面的琳琅满目。这个小卖部在食堂门口,主要卖的是零食、冰棍之类。因为上课期间学生们是不能出校门的,所以这里在课间的时候通常也生意兴隆。
向雯对着冰柜的玻璃门扫视着,一时间好像还拿不定主意。
“你要哪个?”她转头问旁边的夏漫。
“随便喽。”她好像也没什么很明确目的。
“拿三个老冰棒。”
“怎么要三个?”夏漫接过一根问向雯。
“其实是苑小游请客。”向雯笑着说。
“谁?”夏漫有点弄不清。
“我同桌。”
操场上,男生们在踢球,这是些应届班的孩子们。白色的衬衣在微风中奔跑着,飘扬出青春的气息。在自习课的时候操场上总会被一些这样的颜色占据,他们快乐的侵蚀着所谓宝贵的学习时间。他们以后会后悔的!这是老师说过的。
靠着双杠,她们俩注视着远处的那片白色,地上扔着3个冰糕棍。
“你喜欢看他们踢球?”夏漫问向雯。
“一般吧,我喜欢看打篮球。”撑着双杠,向雯跃起坐到了杠上。
“那你还看?”
“无聊呗,不想去上自习。”
夕阳把她们的脸映出一片金黄,微风吹来发丝贴着嘴角舞动着。两个女孩聊着她们的理想与现实,自然而然的吐露着想和别人分享事情,但又把那些藏在自己内心阴暗角落的过往绝口不提。油画般的两个剪影就这样保持着她们优雅的姿势,直到铃声响起。
拔下钥匙,推开门。夏漫看到鞋架上爸爸的鞋,她知道他回来了,却不知为何今天竟那么早。下一秒种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旁边的一双高跟鞋是她不曾见过的。穿过客厅,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狠狠地甩上了门。她知道是那个女人,虽然她们并没有正式地见过面。
爸爸好像听到了巨大的摔门声,步伐缓慢地走到了她的门外。轻轻地推开了门,爸爸走进了她的房间。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了一句“回来啦。”她没说话,爸爸局促地在她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后说“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晚点回来。冰箱里有饭,你自己热一下吧。”轻轻地关上门,爸爸出去了。
她能够清楚的听到爸爸的脚步声和那个女人小心翼翼地滑着地面经过她卧室门口走到客厅,迅速地换好鞋,关上家门。夏漫猛地起身,推开卧室的门。楼道里传来打火机的声音和高跟鞋快速的嗒嗒嗒嗒。
冰箱里有饭,但她却没有任何吃的欲望,其实她回家之前已经和向雯在食堂里吃过饭了。即便没有,现在的她也不会认为自己真的感到饥饿。短信来了,是那个考到外地大学的好朋友,她告诉她她换手机号了,她告诉她她复读了。拇指的力量在这一刻无穷的,似乎可以无须千言万语,穿越万水千山。她们用手机键盘聊了很多各自最近的生活,好朋友告诉她好好复习,明年考一个好大学。她点了点头。
秋天的感觉越来越重了,她从柜子里找了一件厚衣服穿上。没有吃早饭便兴匆匆地跑出了家门。向雯在路口的电线杆底下等着她,她们约好一起去一个她们都很喜欢的歌手的签售会。今天是周六,法定的节假日。她们互相以对方家长的身份伪造了假条,让向雯的同桌带给老头。
那个明星还没有到,距开始还有一个小时,人已经很多了,盘旋了几个弯的长队在一家著名的音像店门口前十分壮观。拿着刚买的CD和海报,两人站到了队伍的尾端。向雯小声跟唱着大音箱里放出的歌,是这个歌手的新专辑。周围的人们也兴奋地或哼唱着或摇晃着,好像是为了迎接那个明星而进行的预热。人群中的夏漫有点与众不同,她是这个磁场中屈指可数安静的个体,她并不像是来感受激动的。静静地,默默地,置身于这喧闹与激动的气场之中。这是夏漫很喜欢的歌手,带着校园气息的摇滚风格,夏漫的家里有很多他的CD。安静在更多的时候只是一种外在状态,她的内心里其实也满怀激动地等待着她所崇拜的人的出现,只是并不习惯让自己融入那种过分癫狂的群体罢了。
身后不知不觉已经有很多人了,向雯嘴里默背着要和那个明星说的话,时断时续。她拉住夏漫的手说她有点紧张,夏漫微微地笑了出来,带着她做深呼吸。人群中忽然迸发出了尖叫,着实吓了两人一跳,是那个明星来了。这里的气氛顿时达到了顶点,在工作人员的护拥下那个明星坐到了签售的位置上,并向歌迷们打着招呼,在欢呼雀跃声中,批量制造兴奋的场面开始了。激动的心情随着队伍位置的前移成递进式的增长,壮观的人龙中有哭的,有笑的,有打着各种手势的,在音乐的衬托下显得分外和谐。向雯还在背着那几句话,拉着她的手夏漫陷入了沉思,她现在该做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