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鸿飞这“扑通”一跪,倒让风雪澜有几分吃惊。
她本来察言观色,看他形貌,是个气度不凡,胸有丘壑的侠客,没想到这人虽然器宇轩昂,为了老母,竟然甘愿舍弃男子尊严,朝自己下跪,心中不禁为他的孝顺生出几分感动。
缓缓转身,一张倾绝天地,暗淡日月之色的容颜便显露了出来。耳畔的红色流苏随着身形的转动,荡出一个弧度,在耳边不停晃动。
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挽动白玉骨伞上的红色丝绦,妖娆之中自有一派绝世风华。
“孟大侠。你确定要我救你背上之人?你可知道,我救人的代价,很大很大。”清朗的声音响起,宛若雪落花开,疏远安然。
孟鸿飞望着那张倾尽天下的绝世容颜,看着那揽尽天地风华,一身傲然狂气,浑然一体仿若火莲开放般妖娆却梵净的身影,暗叹不已。公子夜莲,不愧为大胤九公子之首,果然是气夺天地,风流绝代。
“一袭红衣,倾天下。二十四玉骨伞,震大胤。一道流苏,惑众生。毒圣医仙,傍左右。”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像“毒圣医仙”这样高不可攀的人物,会甘愿跟在夜莲身畔了。
因为,在这个人身旁,再出色的人物,也只能是陪衬。
再娇艳美丽的花朵,到了夜莲身旁,注定会瞬间失色,化作护花的绿叶。
孟鸿飞强迫自己把目光,从灼灼光华的公子夜莲身上挪开,他将背上的娘亲放下,看着她病痛衰弱的模样,戚然而坚定地抬起头来。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孟鸿飞都愿意。老娘赐我生命,此刻,就算是一命换一命,又有何不可?”
“即便是你自己的命,也可?”公子夜莲嘴边噙着浅浅的笑,莫测高深的眸中光芒隐隐。
孟鸿飞见他神色郑重,顿时一怔,没料到公子夜莲竟然是如此不肯通融之人,但他随即看了一眼怀中枯瘦衰弱的老娘,立刻目光坚定:“可以。若是能以我之命救回母亲,我愿意牺牲自己。”反正家中尚有妻子,可以照顾她老人家。
风雪澜看着面前这个坚定的男人,暗暗称赞他的一片孝心,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你怎么确定我救得了她?”
孟鸿飞抬起头,对上风雪澜压迫性的目光,道:“公子或许不一定能救,但公子身旁的医仙却一定能救。孟鸿飞听闻,医仙之能,可以生死人肉白骨,救活将死之人,我母亲虽然病重,却还未走到终点,相信以医仙本领,一定可以救得了。况且,医仙唯公子之命是从,公子一夜之间平息三国战乱,连一国之人的性命都能救,又怎会救不了我母亲一人?”
风雪澜脸上漾起一抹笑,这男人倒不算笨,说话伶俐,有分辨力,有眼光。
她扭头朝一旁的杏空使了个眼色,杏空微一点头,下一瞬,一道银色的光芒在日光下闪过,刺破虚空,径直飞射到孟鸿飞怀中之人的手腕上,出于本能,孟鸿飞在一霎间想要伸手阻挡,但那银光何其之快,眨眼间,只见一根纤细至极的银针,已稳稳插在他母亲腕上了。
他震惊之下,抬头一看,却见杏明手做兰势,似乎正在凌空给自己母亲把脉,他心中一震,越发呆怔住了。
饶是他在江湖上成名十数载,被人公认为一流的高手,也不曾见过隔着三四丈远给人把脉的功夫。何况,刚才医仙出手如电,那道银光仿若一缕霞辉,一瞬间起,一瞬间落,他根本无从反应,无从抵挡,看样子,若是医仙想要用这根银针杀人,他早已是死人一具了。
片刻,杏空纤指一动,那道银光瞬间飞回,仿佛从来未曾出现过一样。
只见他缓缓开口道:“活不过本月三十。”今天已经二十五了。
孟鸿飞闻言,脸色大变,心中的悲恸更是如同洪峰袭来。
他幼年丧父,全赖母亲一人辛苦养大,后来他性子外向,少年心性,四处游荡,打架斗殴,更是让母亲担惊受怕,过了不少离乱生活。直到近年,他武功有成,在昙城郊外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想把母亲接来同住,好好孝顺她老人家一番,她却病得沉重。想到此,孟鸿飞心中的后悔悲伤,更是溢于言表。
“……公子,求夜莲公子和医仙少爷,救救我的母亲……孟鸿飞愿意以命换命……”
从未出口求过谁的侠客,终于再度跪倒在地,不停恳求。
风雪澜有点看不下去了,朝杏空挑眉道:“能救吗?”
杏空顿时趾高气扬:“黑白无常从我手中抢不走人去。”那意思是说,有我医仙在,人绝对死不了,就算本来该死,我也能把她给救活了。怎么样,厉害吧,夸我吧,敬仰我吧,崇拜我吧。
一旁的杏明翻了个白眼撇撇嘴,切,卖弄。
“那救吧。”
三个字,如同清朗的佛音响起,更仿佛是孟鸿飞今生听过最美妙的天籁,三个字,如同久旱时的三声春雷撞入他的耳膜中,嗡嗡作响。就这三个字,他又仿佛看到了老母康复的希望。
孟鸿飞心情激动之下,双眸隐有泪光,但他却也明白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当下急忙道:“多谢公子大恩!多谢医仙肯出手相救,只是,不知公子前面想让我付出的代价是?”
红唇轻轻挑起,一抹带着嗜血光芒的笑,爬上嘴角。
“我要云国储君的女人项上人头一颗。”
云赤城,我风雪澜一向记仇,我说过,我会回来,向你讨回你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