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一间孤零零的小屋？这么晚了为什么还有女人在里面烧火？进去有没有危险？
江龙正犹豫不决，詹姆斯摇摇晃晃走过来，大声嚷嚷着：“进去，讨口水，喝。”
像听到外面的声音，屋子里的女人吃了一惊，油灯一下灭了。
不知好歹的东西！万一这里不安全，弄出动静，他就要玩完了……江龙对他一肚子恼火，但在危机的当头，还是想要保护他，一步上前推开他。
詹姆斯正伸出手要拍门，被他一推，虚弱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江龙过去扯起他，闪在一边，门突然哗啦一声开了，里面的女人怒喝：“干什么的？”
江龙刚想说话，闪电亮起，照着从黑洞洞的门洞里伸出的一支鱼叉，江龙扯着詹姆斯往后退了两步，忙说：“我们，是过路人，淋了雨，想避避。”
女人疑惑道：“过路的？日本人正在到处抓人……深更半夜的，怎么跑这来了，你们是干什么的？”
江龙说：“我们是逃难的。”
女人沉默了半晌才说：“你们等会。”屋子里火光一亮，女人划着火柴点起油灯，对站在外面的两人说，“进来吧。”
两人进屋，女人扒在门口，左右望望才关上门。看上去，这个女人长相极其普通，年纪似乎三十岁还不到，头发像已婚妇女那样，在后脑勺挽了一个发髻，粗布蓝大襟上缀着几个补丁，见他们进屋，揭开灶台上的锅盖，盛了两碗开水递给江龙，江龙先递一碗给詹姆斯。
“喝了姜汤，把湿衣服换了，我给你们洗洗。”女人看两人全身湿透，便说。
又盛了一大海碗进里屋，过了会，从屋子里拿出两件粗布男人衣服，放在桌子上转身进屋去了。
“不用洗，我烘干就行了。”江龙喝下姜汤，脱下潮湿的衣服，换上干净衣服，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换裤子的时候，扳起小腿看，小腿肚子上被子弹打了个对穿，流了不少血，撕了布条扎好，见詹姆斯没动便说：“你快换了，会捂生病的。”
詹姆斯哼哧着小声说：“我要尿尿。”
江龙狠不得再上去塞他两拳，这个外国佬事真多。
詹姆斯拿着衣服开门出去，等回来时，已经换上干净衣服，见江龙正坐在灶台下烘烤衣服，便过去歪倒在灶后的柴草上，小声说：“这里，不安全。”
江龙一个激灵，蓦地里，想起詹姆斯拼命要保护的东西，反手朝他肚子上摸了一下，硬邦邦的还在。机
警地看了看里屋，不知道这女人的男人是不是病了，如果在这里呆到天亮，说不定会害了她们全家。便对詹姆斯说：“别忙睡，你把湿衣服烤干，我去看看。”
江龙刚站起来，里面的破门吱扭一下开了，那女人端着碗出来，就着灶台的火光，看见一个黄头发高鼻梁的男人，吓了一跳，手里的碗掉在地上，发出啪嚓一声碎响：“……外国人？”
幸亏系着腰带，钱还没有掉，江龙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块银元：“我们是跑反的，碰上大雨，人走散了，这块银元给你补贴补贴家用。”
女人摇摇头，刚想说话，里屋门口有人叫了声：“是江龙？”
江龙一听那声音惊喜交集：“乔医——乔小姐——”他没有说完，想起眼镜对他的叮嘱，赶紧改口，还没跑到门口，果然是乔子琴出来了。
詹姆斯一听乔子琴的声音，丢下衣服也跑过来，赶紧在胸前画十字：“乔，你真的，没事，感谢上帝，阿门！”
乔子琴看看他俩，着急地问，：“其他人呢？”
江龙摇头：“风大浪高，在水里我只看见詹姆斯，就和他一起上岸了。”
刚才还生气地要揍我，现在又这么谦虚了，詹姆斯可不是埋没别人功劳的人：“ＮＯＮＯＮＯ，不是和，是江，救了我。”
“找了你们半天，没想到在这见面。”见乔子琴感激地望着自己，江龙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说。
乔子琴赶紧介绍，指着这家的女主人说，自己落水以后，就是被这个大姐救起来的，她姓恽。两个男人连忙向她道谢。
那女人眼睛闪过两道亮光，也礼数周到地点头回礼道：“原来你们是自己人……”
江龙赶紧解释：“自己人，自己人。我在乔家帮工，小姐在南京上大学，日本人大屠杀，他的外国老师，这个詹姆斯先生，带着她逃出来，回到安徽老家。家里人也跑反了，只留下我和几个家丁，让我们看到小姐，就护送她到武汉与家人会合……”
女人好奇地问：“还有外国老师带着学生跑的？”
詹姆斯以为江龙没文化，很木讷，很笨拙，没想到突然聪明起来，编的谎话还有模有样的，为了让他的谎话更圆满，决定添点佐料：“乔小姐，学医的，要学外文，我教她英语，我爱他，要学西方骑士，保护她……”
逃难的人也这么有趣，女人捂着嘴笑了：“哦，原来你们是一对……”
“不是的，不是的……”乔子琴急了，涨红了脸，嗔怪地瞪着詹姆斯，又瞥了江龙一眼，想不到一个老实巴交的工人，编谎话不打草稿，信口开河。
但是自己才苏醒过来，恽大姐刚刚在问，还没来得及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心里正在犯嘀咕。因为陈明一路过来都给他们交代过，不能说詹姆斯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哪怕见到亲娘老子都不能说。
但是另一方面又觉得，人家恽大姐救了自己的命，不仅收留自己，还要收留另外两个人，还指望她保护哩，不说实话方对不起人家。
两头为难，怎么介绍自己还没想周全，他们两个到是异口同声了。
“不是的，老丈人，还没，见着，要同意，才算数……”詹姆斯洋腔洋调的话，连乔子琴也笑了。
“那好，我救了你心上人，拿什么谢我？”
听女人这么一说，詹姆斯撸起袖子，又颓唐地放下来：“一块金表……掉了……要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