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契丹大军围城的第四天,冬日的邺都早晨天下起了大雪,到了下午,雪就停了,还没有近黄昏,天就暗了起来,一朵朵厚厚的乌云象是冲锋的战车一般,排得密密麻麻地从北边压过来。看来,今夜还有可能下更大的雪。在大自然这只魔手的策划下,北风呼呼作响,毫不领情地冲击破坏着阻挡在它面前的任何生灵;乌云是它得力的助手,将大地变成黑空的冰窟。
上午,大师兄柴荣下令从天雄守卫军中挑选出了一些强壮的、没有受伤的士兵。大师兄的身体还是很虚弱,绝大多数的活都是由郭青青完成的。
中午,柴荣下令让这些士兵集合。郭青青和胡大巡视这些士兵,经过这两天的苦战,士兵们身体都有些疲惫,但精神却还是旺盛的。
来之前,柴荣和胡大有一段对话。
“小师弟,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大师兄,要保住邺都城,消极防御是不够的,集中优势兵力,给他们一个狠的!”胡大握了握拳头。
“如果…”
胡大站在被挑选出来的士兵前面,下命令道:
“家里是独子的,出列!”
“父子同来,子出列!”
“兄弟同来,弟出列!”
胡大对剩下的八百人说道“大家先去已准备好的营地休息,五点钟集合!”
五点钟了,天也黑了,北风刮得更猛烈了,休息了一个下午的士兵集合了。
郭青青对着精心挑选出来的剩下的八百多人,声音非常诚挚说道:“弟兄们!大家经历过这两天的苦战,辛苦了!我谨代表天雄军,代表父帅郭威、代表大哥柴荣,感谢各位的努力!”
士兵们凝神倾听着。青青平静的声音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在最杂乱的纷扰中都可以让人听得清清楚楚,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如同一道清泉流淌过躁乱的心头,士兵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劈劈啪啪的掌声,欢呼声逐渐响起。在欢呼和掌声过后,青青平静的话语再度响起:“弟兄们!两天来,大家打败了契丹军的无数次进攻,许多的战友战死沙场!”青青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了下来,“但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战士的鲜血没有白流。我们为大帅争取到了时间。现在我们的兄弟和战友正在赶来增援我们!大帅正在带着大军在起来的路上,距离我们只有一百多里!”
士兵们交头接耳起来,人人脸上露出笑容。
“四年前,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带兵入侵中原,他们焚烧了我们最美丽的城市:汴梁、相州、栾城,他们将被俘的百姓生生活埋,砍下的脑袋堆积如山!他们认为我们汉人就是他们蓄养的奴隶,他们可以随意打杀,任意搜刮掠夺,哪怕夺走我们的最后一打裤子抽光我们骨髓都不会放过我们。
愤怒的咆哮长长地回荡在邺都城:“杀光契丹人!”
“今天,这群契丹人又来了,他们又想象四年前一样烧毁我们的家园,将我们的战士,将我们在远方的亲人,将那所有爱我们的和我们所爱的人活埋,将他们挂到树上活活吊死!是的,如果我们不能今天在这里阻止他们的话,这一切都会发生!”
“士兵们,身后就是我们的家园,就是我们的妻子、孩子、母亲,我们退无可退!”
“不,绝不后退!”士兵们的愤怒呼喝犹如狂澜厉飙,大家久处边关,契丹的“打草谷”,四年前耶律德光入侵中原的惨状很多人都是亲身经历的。青青的演说成功的激起了他们保家卫国的决心!
“今晚,东西班行首胡一将带领在场的诸位要去干一件大事,一件关乎我们生死存亡的大事,如果成功了,我们将给契丹人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要他们世世代代记得,永远不要打中原的主意!今晚打这场仗的,我给大家每人奖金五两银子!打完以后,再奖励五两银子,三天假期!”
“将军万岁!”士兵们欢呼响彻云霄。青青挥了挥手,亲卫把早就准备好的银两一个个给士兵发了下去。
郭青青对胡大点了点头,胡大站了过去,静静紧紧的握了握胡大的手,胡大充满自信的眼神对他眨了眨。
“保重,如果你战死了,我不会独活!”郭青青庄重的说。
胡大紧紧的拥抱了郭青青,两行泪珠从青青纯白的脸上流了下来。
“我会回来的,活着回来,回来让你做我的新娘。”第一次,胡大对郭青青做出承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大家换上契丹军队的衣服,会说契丹族话言的士兵站出来。”
100多号士兵站了出来。
“以这些士兵为准,五人一小队,十人一中队,五十人一大队。”
“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是夜袭契丹,刺杀南院大王!大家开始准备,现在散队,十分种以后集合!”
海东青小白长的很快,已经有雀儿般大了,他在胡大身边飞来飞去,似乎也知道自己这个朋友要做重大的事,似乎也知道这是一场生死离别。
道门飞凤徐翔对这一次的出战贡献很大,现在胡大终于知道为什么徐翔会被称为飞凤,因为徐翔有一对能够载她飞翔的仙鹤,今天这一天,徐翔乘着仙鹤在空中不断的观察敌情,提供了最新的情报,而且道门积极参与了这次行动,提供了两百多名道门高手,使夜袭人数增加至一千人。
夜幕降临了,寒风好似一个醉汉,在邺都外的雪原上,在邺都城内的每座房前游荡着,时而放开喉咙狂怒地咆哮,时而疲惫地喘着粗气。光秃秃的树枝在狂风怒吼中战栗,摇摆不定,月也怕冷似的躲进了云层。胡大和一千多名身穿契丹士兵的衣服站在操场上,大师兄柴荣强撑着病体勉强站立着给胡大一行送行。
一千人每个人端着碗牛肉,吃着他们“最后的晚餐”,每个人都给了一碗壮行酒,只给一碗烈酒,即可以驱寒,又不会喝醉。今夜的夜袭将发生在一个睁眼如盲的环境下,而今夜风雪交加的天气,非常适合,并且每人分给了一个炸药包,如果战斗不利,就点燃炸药包,胡大他们分成四个小分队,将分别袭击敌人的东、西、南、北营地。
许凌云年过四十岁,现在还只是一个小队长,不过,他入伍时间比胡大久的多,级别却不如胡大,据平时闲聊,他说自己已经有二十多年军中历史,同时入伍的,要么战死了,要么升迁了,只有许凌云,由于得罪过刘知远,刘知远当上皇帝后,被贬入最底层混日子。此次邺都保卫战,由于高级军官都随郭威南下去了,许凌云作为小队长,反倒留了下来,他的作战经验对于守卫邺都作出了重要的贡献。有好多次,都是他及时的建议,甚至亲自上场血战,才避免城破,许凌云也是夜袭部队的领导之一。
“你对今晚的行动有什么建议?”不知从何时起,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胡大也开始习惯性地想要听听他的意见。
许凌云没有说话,他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又看了看契丹的黑黑一片的营地道“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暴风雪在午夜会更猛,我们可以晚一点在出发。今晚的行动,以伤人为主。”
“为什么?”
“试想一下,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雪夜里,一个被砍伤的士兵不断发出痛苦的惨叫声和一个被一剑洞穿要害的死人发出来的厉嚎,哪一样对人的心理影响来得更大?”许凌云说道。
风刮的更猛了,邺都城头的旗帜在大风中被撕裂开来,呜呼呜呼的悲呜,发现沉重的叹息。
“今晚的行动,贵在一个乱字。”许凌云拍了拍胡大的肩膀。
“对,我们今晚这一战,将在乱中取胜。”胡大答道。
“众将士听令,今晚的行动,以伤人为主,夜袭的时候,尽量砍敌人的腿。看不见东西没关系,只要闭着眼睛把刀在地上乱抹就行了。”胡大意气奋发的对着一千人下令道。
由于寒怕大风引燃大火,契丹的营地里篝火都灭了,从邺都城头看去,一片黑沉沉的。
暴风雪肆虐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段令人窒息的平静。临过午夜的时候,风象被截断的流水般突然停止了,旗帜不再摇晃,一切又归于安宁。但久在北国居住的人们,都知道,接着,风雪会更加厉害。
该是胡大一行人出发的时候了!在四个小队长的领导下,这一千人从东、西、南、北四个城头下去。
胡大领着小队的人用吊绳从从北门城头慢慢放了下去,术豺、术狼、术虎、术豹跟在胡大身后。北门城外,驻扎着契丹的帅营,南院大王就驻扎在这里。这里也是契丹防守最严密的地方。因此,胡大小队也是四个小队里实力最强的,里面有好几个都是道门高手。
黑夜里,胡大甚至于十步之内已看不太清人脸。突袭的部队在风雨中默默地行去着,每个人都身穿着契丹的军服,冬天的契丹军服,除了两只眼睛外,其他都被包上了。
胡大一行人首尾相接,过了护城河,很快就进入了契丹的北门营地。看守营门的契丹士兵在这样的风雪天,躲在营帐里,昏昏欲睡。胡大一行人迅速把他们给解决掉了。
对于防范夜袭,契丹并不是没有丝毫准备。他们的营门守卫,不时的巡逻士兵,可惜,这一切,在今天的暴风雪天气里,成了偷懒的理由。
胡大甚至听到了二个守卫士兵躲在温暖的角落里闲聊时这样说道:“这鬼天气,天雄守军守城门都来不及,还会偷袭这里!而且这几天,见过天雄守军出过城门吗?”
胡大一行人溜进契丹的北门营地,黑暗是他们的掩护,遮住了他们的身影;风雪是他们的盟友,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营地里安安静静的,即使轮值的士兵也都躲进温暖的角落里,互相闲聊着。
进入营帐,拔刀,挥刀,砍!在短短的数息的时间里,这个世界一下子少了成百上千个年青的生命。
刀再挥,再砍,热血飞溅,阎王殿里又接收了一批生命。
其他三个小队和胡大他们一样,也几乎没有碰到任何的抵抗。胡大他们这一千人成为跑到别人家里四处作怪的坏小孩,到处砍杀,制造混乱。
终于,一个营帐的士兵叫了起来。接着,整个营帐叫了起来,再接着,整个营地陷入混乱之中,最后,围攻邺都的契丹营地都混乱了。
人群中营帐中冲了出来,一片混乱之声。胡大这些坏孩子们的手脚动个不停,嘴巴也没有闲着,一千张大嘴一边砍杀一边怪叫着制造谣言惑乱军心。
“我们中埋伏了!”
“我们被包围了!”
“周围全是敌人啊,快逃啊!”
天雄守军长期驻杂在与契丹交界处,经常与契丹交战,绝大多数守军都会契丹话。临行前,胡大又让精通契丹语的士兵特意着重教了这几句契丹话。
整个军营就象炸开的马蜂窝,人们互相碰撞着,践踏着,到处都是惊呼与惨叫。胡大开始使用“地趟剑法”,趴在地上,见到脚就挥,断了脚掌,少了大腿的契丹士兵痛得在地上嚎叫着,打滚着,整个军营就象是炸开的马蜂窝,人们互相碰撞着,践踏着,到处都是惊呼与惨叫。
在这样的风雪天里,对着风头人根本就睁不开眼睛,更何况是在一片黑漆漆的深夜。暴风雪造成的小混乱在我们的催化下很快就变成了大混乱,面对着时不时地冒出来的黑刀子,契丹士兵根本就无所抵抗也无法抵抗,因为他们现在全成了瞎子。敌我双方其实都看不见东西,但人数不过一千人的天雄军部队这个时候反而占有了人少的便宜,只要闭上眼,握着刀子的右臂反复地做钟摆运动,总能砍到几个“木桩”。
在这种敌我难辨的情况下,一些聪明的契丹士兵认识到只有先下手为强才是让自己活命的硬道理,他们开始不分敌我地攻击着身边的人。可惜这种没有目标的攻击准星实在太差了,误伤率几乎达到了百分之一百,站着人乱砍乱刺的大刀能砍中的只有自己人而已。
也有更聪明一些的契丹士兵,开始点燃篝火,可惜,风雪太大,点燃的篝火引发了火灾,烧起了营帐,我们这些人,乘机点燃更多的营帐,结果,契丹的营地更加混乱了。
后来,混乱进一步升级了,先开始是契丹的混合师团内部的室韦、女真、蒙兀人平时相互看不顺眼,借机开始相互砍杀,再后来,幽云十六州的汉人师团部分士兵因为平时积怨开始攻击契丹人的师团,再后来,甚至各师团内部的士兵平时有积怨的也开始相互砍杀。
在黑暗中胡大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杀到哪儿,反正见人就刺准没错。对方一反抗,胡大就用契丹语大叫“不要打!是自己人!”然后趁着对方发呆的一刹那就是一剑,秋水剑今夜畅食人血。
不知什么时候,雪停了,风也停了,留给契丹人的却是无尽的噩梦。在契丹人千呼万唤中,太阳终于露出了他的一点头皮,微弱的光线总算让人可以勉强看见自己的对面。
契丹的南院大王愧是名将,是契丹最优秀的将领之一。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他慢慢的收拢起了部队,把部队稳定下来。
于是,不时的,胡大能够听到炸药包炸响的声音,这种惊雷的声音虽然给黑夜里更增添恐怖的气氛,但胡大清楚的知道,这也意味着一个夜袭战士与敌偕亡。
契丹南院大王耶律吼恨极了,没想到,这帮汉狗居然敢在风雪夜进行突袭,站在营帐外,身边围着一群举着火把的亲卫,他气得大叫着下令:“一定要把这群汉狗给砍死,活下来的拖到我这里来,我亲手活剐了他们。”
“大王,有紧急军情禀报!”一个亲卫大叫道。
耶律吼强压着怒火,吼道:“有屁快放!”
“禀告大王,前方送来紧急军情,在邺都城南面发现了大批步兵部队,正向我们逼近中!”
“大王,我军的左翼出现了来路不明的骑兵部队,数目不祥,但规模极其庞大。”
又一个亲卫匆匆跑了过来,他大喊道:“大王,是郭威的军队回来了,他们的骑兵已经开始攻击我们南面,双方已经开始交战了。”
“大王,邺都城门打开,柴荣率军杀出来了!”
“啪”的一声轻响,耶律吼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他手脚一片冰冷,滚烫的热血从胸口往上涌,热得发烫,从喉咙里涌了出来,满嘴都是血腥的味道。耶律吼有高血压,当天天冷,又加上气急攻心,耶律吼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夜深了,郭青青陪着高烧的柴荣站在邺都城头,遥望着契丹的北门营帐,风大、雪大,亲卫给青青打起了伞,青青一动不动。他们看着北门契丹营帐陷入混乱之中,看着有些营帐起火。不断有亲卫给他们汇报其他三面契丹营帐的事。他们一声不响,就这样默默的站着。
高烧的柴荣十分迷茫,一将功成万骨枯,争霸天下的道路是如此艰辛,要达到中原一统,还要经历多少次这样的苦战?又有多少亲人将战死沙场。他看着北面契丹营地的混乱的面积开始缩小,不时,听到有炸药包响起的声音,这标志着又一个夜袭的战士与敌同归与尽,他的眼泪流了下来,“小师弟,再见了!”
“报告指挥使、将军,南面契丹营地出现大火,似乎有骑兵部队正在往契丹营地冲锋。”一个亲卫跑了过来,大声报告。
青青的眼神一亮:“契丹营地有骑兵冲锋,难道是….”
“带我去看看!”
一行人快步向南面城头过去。来到南面城头的眺望岗上,该地段的小队长张扬已经在此恭候了。柴荣抬眼看去,契丹的南面营地已经是一片混乱,火光到处都是,尤其是最远处的地方,出现了一片赤红的光亮,亮光映红了那一方的天际。火光中,隐隐约约似乎有军队正在冲锋,青青脱口而出:“好大的火!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扬应声答道:“应该是我们夜袭部队出发后一个小时,先开始,是夜袭部队引起的火,接着,就是远处的一片大火。”
柴荣下意识的问道:“谁干的?”
“现在还不清楚,将军,您看会不会是元帅带兵回来了?”
“通知元帅的信号兵什么时候出发的?”
“四天半前!”
“火势如此之大,应是元帅带军回来了!通知各部队,开城门,准备出战!”
底下有军官劝道:“青青将军,再等等,看看是不是元帅率兵回师了!”
“不用怀疑,应是元帅率兵回来了,战机难得!我亲自带兵进攻契丹北部营帐,其他城门负责人也开城进攻!”
“青青将军,你守城,让我们来!”
“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下令各城门打开,进攻!”
一转身,青青心道:“胡大若是死了,我活着也没啥意思,要死,也和胡大死一起,也死得其所。”
城门开了,青青亲自率领骑兵冲了出去,对契丹军营发动了决死冲锋。
面对着汹涌扑来的铁流,被夜战折磨了一整个晚上的契丹士兵立刻就作鸟兽散,朝各个不同的方向逃亡。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退,战马的铁蹄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再次践踏在逃跑与追击的过程中。
看到这种情况,耶律吼再次的急怒攻心,又一口老血喷出,昏倒了,契丹上层的命令没法传达,在邺都守军和郭帅派来的援军的进攻下,原本被胡大一行人搞混乱的契丹营地无力抵抗。
契丹人大势已去,败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