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立自从记事起,便一直生活在西坞山,诺大的西坞山,只有他和师父两个人。师父经常出去云游,留他一人在山中。他习惯了,便也不觉得无聊。
直到有一天,师父从外面带回一个小男孩,瘦弱单薄,形容可怜。师父说他名叫夜阑珊,以后就是他的师弟了。
萧立莫名的欢喜,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往小师弟面前放。
他这个小师弟形容楚楚,且容易害羞,最开始对他的亲热有些不自在,后来时间久了,便也渐渐放开了,师兄师兄的喊,笑起来双眼一弯,温柔的和白莲一样。
只是不管萧立如何给他做好吃的,夜阑珊的身子始终单薄。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夜阑珊的血是幽灵花的引子,需要用血去灌溉幽灵花,所以夜阑珊身体孱弱。好在师父对他也比较上心,时不时会带一些奇花异草给夜阑珊服用,巩固他的身体元气。
这个新来的小师弟话不多,但仍然让萧立非常欢喜,他还不太懂什么是寂寞,可若是小师弟不在,他便辗转难眠。
两人相伴着渐渐长大,师父总是不在山上,萧立便担当着照顾夜阑珊的职责。他看着夜阑珊出落的越来越精致,美的雌雄莫辩,忍不住会觉得惊奇,怎么会有人长的这么好看,就算他沉默着不说话的时候,身上都仿佛在发着微光,若是弯着嘴角笑起来,那整个天光都似乎在他身上了。
萧立觉得两人就这样安静的生活在山上真是一件美事,他第一次希望这种山上的生活永远不要改变。
可他的师弟却不同,他来自山外,已经知晓红尘,如何能和他一样,安心守死在山林中。
萧立不懂,他没出去过,他不懂外面有什么。可夜阑珊眼中的狂热让他心头起了一丝好奇,那个师弟口中的滚滚红尘,究竟是何模样?能让师弟如此念念不忘?
只是这一丝的好奇,比不上萧立害怕失去师弟的惶恐,他将那丝好奇撕碎,只想紧紧的守在师弟身旁。
夜阑珊自此渐渐沉默,身子瘦的越发单薄,郁郁寡欢。
萧立终究是不忍,关闭了结界,打开了出山的路。他永远记得那天,晨曦微微,他第一次看见夜阑珊那么欢快,在往山外的小道上笑着跑着,素白如雪的脸,在薄薄的亮光里,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萧立当时便想将他捉住带回山中,关闭路径,永远不要放他出去,可是,他只是沉默的跟在夜阑珊身后,紧紧的跟着。
到了山下,萧立才知道自己的师弟原来爱的是大红色。隐门服侍皆为灰色,他从不知道一个人能将红色穿的那么好看,也那么肆意。
当他穿着艳色的红衣对着自己笑时,萧立心底的恐慌如洪水喷薄而出。
这样的师弟,是萧立从未见过的。
这样的师弟,还会愿意回到山中吗?
但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那个人的出现,南宫瑜。
两车相撞,惊的周围人腿软身倒,但那都比不上南宫瑜的惊。他惊的是,面前的红衣男子,那绝世的风采容貌,只一个瞬间就夺去了他的心魂,再也移不开眼。
萧立知道,他必须要马上带着师弟回山,马上。
岂撩这个平日里温顺的师弟,竟会如此大胆,盗走了开山令符,私自出逃。
萧立又惊又怒,只对南宫瑜恨的咬牙切齿,对夜阑珊却又无可奈何,为了他剖心放血,以保幽灵花不败。可若是师父回来,察觉幽灵花未开,师弟怕是要受苦了。
萧立一路追寻,甚至不惜和宫中狐妖为谋,终于求得师弟踪迹。那时,他竟私心希望南宫瑜负了夜阑珊,如此夜阑珊也好死心和他回师门。可他们恩爱甜蜜,看的他心中滴血。
面对师弟的跪求,只要他不伤害南宫瑜。
萧立的心,在那一刻终于彻底的裂开。
最后夜阑珊依然跟他回了西坞山,唯一的一颗忘情丹,他给了南宫瑜。
萧立永远记得,当他问夜阑珊为什么不自己服下,夜阑珊的脸色如同火星燃尽后的灰烬一般,他说:“谁记得谁就痛苦,我宁愿痛的人是我。”
这时他才发现,他这个有着安静外表的师弟,内心的情感是如此的炽热和决绝。
那一刻,他心底的残念彻底的湮灭了。
回山后,他再也未曾见师弟笑过,他知道师弟的心是痛的,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原来自己的心也能痛到如此地步。
所以他去求了师父。
师父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轻轻摇头:情之一字,最是害人。
他咬牙,深深拜下。
临别前,夜阑珊看着他,好似有话要说,他却笑了笑,先行转身了。
师弟,你曾对我说红尘滚滚,最是痛快,我却始终不懂。
到如今,才终于知晓,你就是我的红尘。
师弟,此次一别,永不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