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经
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②。盈天地之间者唯万物，故受之以《屯》③。屯者，盈也④。屯者，物之始生也。物生必蒙⑤，故受之以《蒙》。蒙者，蒙也，物之稚也。物稚不可不养也，故受之以《需》。需者，饮食之道也。饮食必有讼⑥，故受之以《讼》。讼必有众起，故受之以《师》。师者，众也。众必有所比⑦，故受之以《比》。比者，比也。比必有所畜⑧，故受之以《小畜》。物畜然后有礼，故受之以《履》。履者，礼也⑨。履而泰然后安，故受之以《泰》。泰者，通也。物不可以终通，故受之以《否》。物不可以终否，故受之以《同人》。与人同者，物必归焉，故受之以《大有》。有大者不可以盈，故受之以《谦》。有大而能谦必豫，故受之以《豫》。豫必有随，故受之以《随》。以喜随人者必有事，故受之以《蛊》。蛊者，事也。有事而后可大，故受之以《临》。临者，大也。物大然后可观，故受之以《观》。可观而后有所合，故受之以《噬嗑》。嗑者，合也。物不可以苟合而已，故受之以《贲》。贲者，饰也。致饰然后亨则尽矣，故受之以《剥》。剥者，剥也。物不可以终尽剥，穷上反下，故受之以《复》。复则不妄矣，故受之以《无妄》。有无妄，物然后可畜。故受之以《大畜》。物畜然后可养，故受之以《颐》。颐者，养也。不养则不可动，故受之以《大过》。物不可以终过，故受之以《坎》。坎者，陷也。陷必有所丽，故受之以离者，丽也。
［注译］
①《序卦传》：《易传》之一。分析、解说《易经》六十四卦的编排次序，主旨在于揭示诸卦前后相承的意义。②有天地：这里包含着《乾》、《坤》两卦，所以未提《乾》《坤》两卦的名称，译文中补上。③受：《广雅·释诂》：“受也，继也。”承接。④同上：“屯，满也。”这个解释是承上的“盈”来的，转入下文的“物之始生”。与《屯》卦传释屯为难不同，是各有取义。⑤蒙：指蒙昧，知识未开通。“物之初生”，比孩童，故蒙昧。⑥讼：争讼。饮食不足，容易发生争讼。⑦比：亲附。众人中一定有互相亲附的，就不争讼了。⑧畜：积蓄。⑨物畜然后有礼：把积蓄的物分给大家，要不争，就要规定各人所得的多少，这个规定就是礼。同人：与人同心同行。大有：所有者大，所有者多。豫：安乐。有事：为人干事。有所合：与人意相合。噬嗑：吃物而合其口，这里光取合意。致饰：文饰到极点，即文饰过头。致：极。亨尽：美尽。文饰过头，转而为丑。剥：剥落去掉过头的文饰。穷上反下：把过头的文饰剥落完了，这是穷上。再回到恰当的文饰上来，这是反下。反同返。复是回复。
［译文］
乾为天，坤为地，有了天地然后化生万物。充满天地间的是万物，所以承接万物初生和充满天地的是《屯》卦。屯，表示充满。屯又是物的开始生长。物初生之时必然蒙昧幼稚，所以承接象征蒙昧幼稚的是《蒙》卦。蒙就是蒙昧的意思。物的幼稚不可不养育，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需》卦。需是表示饮食之道的，面临饮食不足，必然发生争讼，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讼》卦。争讼必然引起众多人的奋起，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师》卦。师是士卒众多之地，人事众多，必然有所亲比，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比》卦。比是亲密比辅之意，亲比必然有所蓄积，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小畜》卦。有所蓄积之后，需要礼仪规范行为，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履》卦。履是象征循礼而行致安泰，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泰》卦。泰是通泰，但事物的发展不可能永远通泰，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否》卦。否是闭塞不通，但事物不可能永远闭塞，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同人》卦。跟人相同的，事物一定有所归属，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大有》。大有所获者是不可以志得意满的，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谦》卦。大有所获而又能谦虚者，必然安乐，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豫》卦，大有所获而能谦虚及一定有人追随，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随》卦。以喜悦之心追随于人者，必然有所用事，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蛊》卦。蛊是事，有事而能治理可以光大，所以承接象征居高临下的《临》卦。临是光大，事物光大然后可观，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观》卦。可观而后有所结合，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噬嗑》卦。嗑是相合，事物不可以苟且结合，所以承接象征它的《贲》卦。贲是文饰的意思，如若文饰过分了，那么事物美就完了，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剥》卦。剥是剥落，事物不可能永远剥落，上面剥落完了回到下面再上升，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复》卦。一旦回复正道就不会再胡作非为，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无妄》卦。有了不胡作妄为的德行之后，就可以大有蓄积外物，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大畜》卦。事物有大蓄而后方可以养育，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颐》卦。颐就是养育，不养育就不可以有作为，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大过》卦。事物不可能永远过错，因过极必险，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坎》卦。坎是险陷，遭遇险陷必然是要有所附丽。目的在于获援除险，所以承接象征它的是《离》卦。离就是附丽。
下经
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夫妇之道不可以不久也，故受之以《恒》①；恒者，久也。物不可以久居其所，故受之以《》；者，退也。物不可以终，故受之以《大壮》。物不可以终壮，故受之以《晋》；晋者，进也。进必有所伤，故受之以《明夷》；夷者，伤也。伤于外者必反其家，故受之以《家人》。家道穷必乖②，故受之以《睽》；睽者，乖也。乖必有难，故受之以《蹇》；蹇者，难也。物不可以终难，故受之以《解》；解者，缓也。缓必有所失，故受之以《损》。损而不已必益，故受之以《益》。益而不已必决③，故受之以《》；者，决也。决必有所遇，故受之以《》；者，遇也。物相遇而后聚，故受之以《萃》；萃者，聚也。聚而上者谓之升，故受之以《升》。升而不已必困，故受之以《困》。困乎上者必反下，故受之以《井》。井道不可不革，故受之以《革》。革物者莫若鼎，故受之以《鼎》。主器者莫若长子，故受之以《震》④；震者，动也。物不可以终动，止之，故受之以《艮》；艮者，止也。物不可以终止，故受之以《渐》；渐者，进也。进必有所归，故受之以《归妹》。得其所归者必大，故受之以《丰》；丰者，大也。穷大者必失其居，故受之以《旅》。旅而无所容，故受之以《巽》；巽者，入也。入而后说之，故受之以《兑》；兑者，说也。说而后散之，故受之以《涣》；涣者，离也。物不可以终离，故受之以《节》。节而信之，故受之以《中孚》。有其信者必行之，故受之以《小过》⑤。有过物者必济，故受之以《既济》。物不可穷也，故受之以《未济》终焉⑥。
［注译］
①夫妇之道不可以不久也，故受之以《恒》：这是兼合《咸》、《恒》两卦而言。《咸》卦明“交感”，即“夫妇之道”；《恒》卦谓恒久，则此道永恒不可易。②家道穷必乖：此谓家道失节，则至穷乖。③益而不已必决：决，兼含溃决与决除之义；，即决断清除。此言增益不已必致盈溢流溃而被决除。④主器者莫若长子，故受之以《震》：“鼎”义有二，既为烹饪之器，又为象征权力的法器，前文“革物”取烹饪义，此处“主器”则取法器义。“震”又有“长男”象，故此处专明长子主权，亦取卦义一端之例。⑤有其信者必行之，故受之以《小过》：此言履行诚信，不妨小有过越，即“言必信，行必果”之意。⑥物不可以穷也，故受之以《未济》终焉：这是说明事物虽有“既济”之时，但以发展的眼光看，“既济”中必含有“未济”的因素，因此《周易》最后一卦以《未济》告终。
［译文］
有了天地然后万物才开始产生。最初充盈天地之间的只有万物初生之际的混沌气息，所以(《周易》先有象征天地的《乾》、《坤》两卦，)接着是象征事物“初生”的《屯》卦；屯表示阴阳初交时的孕育之气充塞满盈，屯的意思又指事物刚开始萌生。事物初生必然蒙昧无知，所以接着是象征“蒙稚”的《蒙》卦；蒙，表示蒙昧，就是物体幼稚的意思。物既幼稚不可不加以养育，所以接着是象征“需待”的《需》卦；需，含有需待饮食的道理。面临饮食问题必然有所争讼，所以接着是象征“象讼”的《讼》卦。争讼必然导致众多力量的兴起，所以接着是象征“兵众”的《师》卦；师，是兵士众多的意思。物既众多必然有所比辅，所以接着是象征“亲密比辅”的《比》卦；比，是比辅的意思。相互比辅必然有所畜聚，所以接着是象征“小有畜聚”的《小畜》卦。物既相畜聚然后就必须用礼节规范行为，所以接着是象征循礼“小心行走”的《履》卦。循礼小心行走而导致通泰，然后万事均安，所以接着是象征“通泰”的《泰》卦；泰，就是安泰亨通的意思。事物不可能终久通泰，所以接着是象征“否闭”的《否》卦。事物不可能终久否闭，所以接着是象征“和同于人”的《同人》卦。与人和同，外物必然纷纷归附，所以接着是象征“大获所有”的《大有》卦。大获所有的人不应当盈满自傲，所以接着是象征“谦虚”的《谦》卦。所获既大又能谦虚的人必然愉乐，所以接着是象征“愉乐”的《豫》卦。与人共相愉乐必然有人随从，所以接着是象征“随从”的《随》卦。以喜愉之心随从于人必然要有所用事，所以接着是象征“拯弊治乱”的《蛊》卦；蛊，含有治理事务的意思。能够整治事务而后功业可以盛大，所以接着是象征“监临”于众人的《临》卦；临，含有功业盛大而居高治下的意思。物既尊高盛大然后可以受人观仰，所以接着是象征“观仰”的《观》卦。既可受人观仰而后上下有所沟通融合，所以接着是象征“啮合”的《噬嗑》卦；嗑，是相合的意思。物不可草率交合，所以接着是象征“文饰”的《贲》卦；贲，是文饰的意思。过分致力于文饰然后亨通的路途就穷尽了，所以接着是象征“剥落”的《剥》卦；剥，是侵蚀剥落的意思。事物不可能终久穷尽，剥落穷极于上就导致回复于下，所以接着是象征“回复”的《复》卦。能回复正道就不至于胡作妄为，所以接着是象征“不妄为”的《无妄》卦。能够不妄为然后可以畜聚外物，所以接着是象征“大为畜聚”的《大畜》卦。物既畜聚至多然后可以施用于颐养，所以接着是象征“颐养”的《颐》卦；颐，是颐养的意思。没有充裕有余的颐养就不可能振作兴动，所以接着是象征“大为过甚”的《大过》卦。事物不能终久过甚，过极必险所以接着是象征“重重险陷”的《坎》卦；坎，是险陷的意思。遭罹险陷必然要有所附着才能获援脱险，所以接着是象征“附着”的《离》卦；离，是附着的意思。
有了天地然后才有万物，有了万物然后才有男女，有了男女然后才能配成夫妇，有了夫妇以繁衍后代然后才产生父子，有了父子然后人类发展渐多而需加强治理才出现了君臣，有了君臣然后才形成上下尊卑的名分，有了上下尊卑的名分然后礼义才有所措置。于是象征“交感”的《咸》卦所揭示的夫妇道理不能不恒久永存，所以《咸》卦之后接着是象征“恒久”的《恒》卦；恒，是恒久的意思。物不可能长久安居于一个处所，所以接着是象征“退避”的《》卦；，是退避远去的意思。凡物不可能终久退避(必将重新振兴盛大)，所以接着是象征“大为强盛”的《大壮》卦。物不可能终久安守壮盛而无所进取，所以接着是象征“晋长”的《晋》卦；晋，是进长的意思。往前进长必然会有所损伤，所以接着是象征“光明殒伤”的《明夷》卦；夷，是损伤的意思。在外遭受损伤的人必然要返回家中以求家人的慰藉，所以接着是象征“一家人”的《家人》卦。家道失于节制必致困穷而产生种种乖睽事端，所以接着是象征“乖背睽违”的《睽》卦；睽，是乖睽的意思。物既乖睽必然导致蹇难，所以接着是象征“蹇难”的《蹇》卦；蹇，是蹇难的意思。物不可能终久蹇难，所以接着是象征“舒解”的《解》卦；解，是舒展缓解的意思。过于舒缓必然有所损失，所以接着是象征“减损”的《损》卦。不停地自我减损以施益他人必然也受人增益，所以接着是象征“增益”的《益》卦。增益不止必致盈满流溃而被断然决除，所以接着是象征“决断”的《》卦；，是坚决果断以清除邪恶的意思。决除邪恶必然会有喜遇，所以接着是象征“相遇”的《》卦；，是相遇的意思。物相遇合而后会聚，所以接着是象征“会聚”的《萃》卦；萃，是会聚的意思。会聚而能上进者便称之为升迁，所以接着是象征“上升”的《升》卦。上升不止必然导致困穷，所以接着是象征“困穷”的《困》卦。困穷于上的必然要返归于下以求安居，所以接着是象征“水井”的《井》卦。水井的发展规律是历久必秽而不能不适时加以变革整治，所以接着是象征“变革”的《革》卦。变革事物没有比鼎器化生为熟更显著的，所以接着是象征“鼎器”的《鼎》卦。主持鼎器以示掌握权力的人没有比长子更有威望的，所以接着是象征权威“雷动”的《震》卦；震，有长子之象又是雷震奋动的意思。事物不能终久处于奋动状态，应当适当抑止，所以接着是象征“抑止”的《艮》卦；艮是静止的意思。事物不可能终久静止而必将逐渐前进，所以接着是象征“渐进”的《渐》卦；渐，是渐进的意思。渐进必将有所依归，所以接着是象征“嫁出少女”以获归宿的《归妹》卦。物既获得依归必然趋向丰大，所以接着是象征“丰大”的《丰》卦；丰，是丰大的意思。穷极丰大的人必将丧失安居的处所，所以接着是象征“行旅”的《旅》卦。行旅而无处容身务必顺从于人才能进入客居之所，所以接着是象征“顺从”的《巽》卦；巽含有顺从则能入的意思。进入适宜的处所而后心中欣悦，所以接着是象征“欣悦”的《兑》卦；兑，是欣悦的意思。心中欣悦然后能推散其所悦，所以接着是象征“涣散”的《涣》卦；涣，是涣发离散的意思。事物不能终久无节制地涣发离散，所以接着是象征“节制”的《节》卦。有所节制就应当用诚信来守持，所以接着是象征“中心诚信”的《中孚》卦。坚守诚心的人必然要过为果决地履行职责，所以接着是象征“小有过越”的《小过》卦。美善的行为有所遇越者办事必能成功，所以接着是象征“事已成”的《既济》卦。事物的发展不可能穷尽而成功之后又将带来新的未成功的因素，所以接着是象征“事未成”的《未济》卦以作为《周易》六十四卦的终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