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孤苦无依的青羽大着肚子,只身来到了大草原。
而那个时候,青默尚未出生,仍乖乖呆在母亲肚子里。所以,别看青默那臭小子虽从小就一直和周围的胡族小孩合不来,事事处处总以自己是文明的中原后代而自居、傲骄。但事实那小家伙却是出生在大草原上,根本就是个如假包换的草原小汉子。
那些年,青羽带着幼小的儿子,独自生活在偏僻的草原一隅,一个家里缺少了顶梁柱的男主人,母子俩身边没个大男人可以依靠,其生活的困难程度可想而之。但那些异常贫困艰难的时日,青羽却硬是咬牙硬撑坚持了下来。她忍耐着心中无处诉说的寂寞、悲苦,一点点将儿子拉扯成人。
青羽是个孤儿,在她尚年幼时,父母就已双双病亡。而年幼的她也曾经投靠过一家远亲,虽名义上是所谓的亲戚,可那夫妇俩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从小就把她当童工使,当牛做马不说,还事事处处虐待、毒打。
但年幼早慧的青羽却是个感恩的人,心中感念那家亲戚至少提供了一个可以遮挡风雨的屋檐、给了自己一口饱饭吃,所以对那些辱骂与责打,她全都逆来顺受、默默忍受了。
这种当牛做马、寄人篱下的日子,一直熬到她满十五岁的那年。青羽没想到那家穷亲戚居然为了几个臭钱,就打算将她卖入一家富人家里做小妾。当他们与人伢子偷偷商议价钱的时候,却被青羽无意中听见发现了他们正在谋划的龌龊勾当。
而十五岁的青羽已经懂事了,平时那些打骂和虐待她都可以忍,可唯独这件龌龊事令她无法再忍受下去。于是,她选择了离家出走,咬咬牙偷偷离开了那个基本没给过她什么温暖的寄宿家庭。
在流浪过程中,柔弱的青羽很吃了些苦头。长期露宿街头、顿顿吃不饱饭、经常被恶狗追咬、时时被恶人欺负……。这些坏事情几乎每天都会发生,而她全都默默忍耐。她是横下一条心来,想着宁可死在外面,也绝不再返回那个打算将自己当作货物随便出卖的家。
那段时日,为了生存下去,青羽每天不得不用烂泥、炭灰涂花她清秀的小脸蛋,并高高挽紧头发,扮作男孩子模样。
几年之后,当她辗转流浪到吴国梅州的时候,恰巧遇到一家大酒楼正在招收打杂小工。为了填饱肚皮,腹中饥饿难当的青羽便壮着胆子跑去试了一下运气,结果因手脚勤快人又机灵,她居然很顺利就被店主录用了。
自从进了那家酒楼做小工之后,青羽有了一个稳定的住处,每日三餐也得到了保障,她这才渐渐开始找回一点自信。而店里掌勺的胖大厨那付威风霸气的模样,更是让青羽暗中羡慕不已。羡慕之余,青羽也忍不住偷偷祈祷,希望上天能够给自己一个机会学成厨艺!
那一年,青羽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理想、有了目标:她,青羽,也想做个大厨。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够成为一个真正有手艺、受人尊敬的大厨师,而且还是世间少见的女厨师呢!
那之后没过多久,青羽却突然遇到了一个改变她一生命运的男子。要说起那个无意闯入那家酒楼的男人,其实是个相当不靠谱的奇怪家伙。在偶然与他结识之后,青羽得了他很多帮助,没过长时间,还当真就如原以偿。在那个看似有些不靠谱的家伙的指挥下,青羽不仅偷偷学成了一手好厨艺,后来更通过竞争,当上了梅州那家知名度甚高的酒楼里的掌勺大厨。
打从那之后,青羽既为着感恩,也为着内心萌发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竟然偷偷爱上了那个好心帮助她的男子。
为表示内心的感激与爱慕,青羽便经常烧些好吃的东西慰劳那人,而那一阵,表面上两人是半个师徒关系,私底下却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加酒友。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经常饿饭,长大流浪时更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原因。造成了青羽对吃的东西、尤其是好吃的东西,特别珍惜与向往。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只要但凡是她亲眼见过或闻过,最好是尝过的,她就能几乎不带走样的学做出来。
所以,就连当年她那半个便宜师傅也不得不承认,在学习厨艺这方面,青羽的确是个极有天赋的女人。
而她那师傅好友兼酒友,那个跟她既知心又贴心的男子,在他帮助青羽成功当选酒楼大厨之后,就成天指定要吃青羽做的好菜,到后来吃她做的菜居然有些上瘾,甚至一顿也离不开了。
直到两人无话不谈、彼此越发熟悉了解的时候,青羽才又发现一件事。原来,那个在众人眼中游手好闲,为人十分不着调的男人,他居然也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青羽也没想到,就那般调儿郎当、十分不靠谱的家伙,竟然还是非常出名的铸剑师!
后来,为了感谢青羽特意为他所做的那些好菜,那家伙还特意亲手打造了一把特制的玄铁菜刀,送给青羽这半个徒儿作为出师礼。
再后来,因为某种不可说的非常重要的原因,那人说他必须要暂时离开一阵,还发誓说等他一回来就会前来求娶青羽。
可青羽苦苦等候了半年多时间,那个人却始终迟迟不归。青羽自忖两人身份地位悬殊太大,所以,她认为那人迟迟不归,或是呆=因起了悔意不愿娶自己吧!
其实,在分别前,那次两人醉酒后发生了某些事情,而青羽毛竟然意外怀上了他的孩子。
失望之余,也为了掩饰自己那越来越大、已渐渐掩藏不住形状的大肚皮。青羽眼看自己这一向伪装很好的男子身份,很快便无法再继续扮演下去,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人当众戳穿真相。
万般无奈之下,青羽又舍不得打掉她腹中那无辜的孩子,于是只好狠狠心、放弃了心中珍藏的梦想,不辞而别离开了那家赖以谋生的酒楼。
当年自认被无情抛弃的青羽,悲伤失意之下,她大着肚子又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此刻,似乎天下之大却已无处可以容身。因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去向何方,青羽便一味茫然的往北方走去。
最终,她一路向北,离开了中原,来到胡国大草原,来到了他们母子如今定居的地方。
当年青羽流浪数月,终于到达胡国草原诺颜部某个小地方时,已是大腹便便、即将临盆了。举目无亲几乎已经陷入绝境的青羽,幸得当地一对好心牧民夫妇救助,最终在那家人暂时提供给她栖身的一顶旧帐篷里生下了不足月的儿子青默。
之后,青羽既感念那家好心牧民对她的无私帮助,也渐渐有些喜欢上了这个民风纯朴的小地方。她发现在这片大草原上生活的人,心胸十分宽广。比起某些克守礼仪、虚伪的中原人来,他们更为善良、宽容,根本就无人对未婚生子的她指手画脚或是非议为难。
青羽从此便带着幼小的儿子,选择留在大草原上居住生活。
而在独自拉扯儿子生活的日子里,青羽一直靠她那手好厨艺,或去一些大户人家帮厨,或是空闲时间替人缝补衣物,以此度日。
比起草原上那些不输男子豪爽的妇人们,美丽温柔、善良能干的青羽,被草原上熟悉她的牧民们亲昵的唤为巴达玛,巴达玛的意思是指莲花。而莲花是胡人心目中最为高洁的国花,由此可见草原上的人们对她的赞美和欣赏之意。
青默稍稍长大懂事一些之后,也和别的小孩一样,聪明好奇的他也经常会问母亲一些问题:我的父亲是谁?他叫什么名字?他是怎样的人?他为什么不要妈妈和默儿了?……。
而这一类令人头疼的问题,既让青羽为难又更让她心中难过。一开始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儿子才好。说真话吧,怕他伤心。欺骗儿子吧,又感觉对不住这乖巧的孩子。
于是,纠结之后,青羽决定有选择性地告诉儿子一些往事。
所以,当年幼儿子再好奇追问时,青羽就会跟他提到其生父是大侠客、铸剑师。她还给儿子讲了少量其父的事迹和一些古代著名铸剑师的传说故事。还鼓励儿子说,如果某天他能铸造出天下第一的宝剑,等父亲知道后,便有可能闻讯前来寻他了。
而那些听上去十分神奇的古代铸剑师故事,也并非青羽随意捏造。其实全是当年她从青默的生父,从心爱的恋人那里一点点听来的故事。她把这些故事讲给儿子听,也算是对恋人的思念和一种精神寄托吧。
所以,在幼小的青默心目中,他的父亲虽然因某种特殊原因离开了他们母子二人。但他心里一定还是深爱着母亲,肯定也必须是爱他这个儿子的。而父亲,他是那样了不起的大人物,还听母亲说父亲天生就是一付侠义的热心肠,当年他还帮助过素不相识的母亲,助她完成了毕生心愿,助她当上了真正的女大厨。
也因母亲从小那些善意的灌输,在青默心目中他的父亲却是顶顶了不起的大人物,像他那般重情重义的热心侠客,是绝对不会故意抛弃母子俩。所以,正如青羽所希望的那样。虽然青默从来没有见过生父长什么模样,虽然父亲扔下他和母亲也是事实,可他却心中无恨。
尽管见不到父亲的面,不知他到底长什么样,也不知他的本事到底有多大。可青默内心还是十分仰慕与想念他,所以,他才会从小就以铸剑大师的儿子和中原孩子自居,这也是周围那些小孩看不惯他的地方。草原上的人们绝大多数是豪爽与热情的,可小孩毕竟是小孩,当年那些胡族孩子看不惯青默吹牛皮的样子,就总会找机会修理他。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青默才得以遇到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亲人,老佛。当青默领着那个一眼看上去就能发现和中原人、草原人明显不同的男子,踏入自家小帐篷后。青羽从儿子嘴里,才得知了这一大一小结识的过程。
在感念这位帮助儿子的好心人的同时,不知道为何,青羽似乎突然又从她眼前那个银发碧眼的高大男子身上,依稀看到了当年恋人的影子,俩人都是那么善良、都是那般古道热肠。
所以那天青羽才会对儿子那对客人近乎无礼的执意挽留,并未横加指责与干涉。她实在是太清楚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那孩子从小就没见过父亲、从小便缺少了父爱,而之前又一直被那些胡族小孩欺负,他是多想拥有一个也像父亲一样的男性长辈来疼爱他啊。
当那个耿直的男人老佛同意留下来之后,青羽其实暗中叹了一口气。她鼻尖微酸,真不知道自己应该为可怜的儿子感到高兴,还是难过才好。
通过儿子结识了老佛,经一段时间相处之后,青羽这敏感的女人也不难发现老佛对她的那份心意。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能回报。因为在她心中,多年以来从来就没有放下过那个人。
对于当年突然无端消失的那个男人,就算不知他到底是因什么重要原因失了约,离开了他们母子。可青羽的内心却始终对他充满挂念,她总想着,以他那样高贵的身份与地位,负了对自己这般出身低微贫贱的女子的承诺,想必他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吧。
所以,面对老佛的好意,用情专一的青羽自觉无以为报。只能由着儿子的性子从旁协助,时常秀一把她那出色的厨艺,为那个对自己母子尽心尽力的好男人,多做点好吃好喝的、表示一下感激之情。
青羽也清楚以她能够为老佛所做的这些事情,它们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根本不足以回报他对母子俩付出真情的万一。可除此之外,她却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想着多给老佛一点家的感觉和温暖。因为,她也看得出来,老佛也是个有故事的伤心人。
假设,之前的生命中不曾出现那个男人。如果,这辈子能够先遇上老佛。青羽想,或许自己也会真心爱上老佛吧。
只可惜,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如果与假设。
所以,在与老佛漫长相处中,青羽给了他回家的感觉,给了他做朋友的感觉,甚至也默许儿子给了他一份做父亲的感觉。她唯独没能做到的,就是与老佛结合,给他一个真正的家和一个妻子真正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