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他呆呆的坐了两个小时。他的脑袋空白一片,偶尔与高奕婷谈朋友时的回忆画面略过脑海,但也仅仅是略过而已。凌一席身体的自我麻痹功能已经开启,他不愿意再去想到这个女人。他更不愿意承认在这段感情中,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天色已经很晚了,凌一席感到身体又麻又冷。于是起身,也不管几近僵硬的双腿是如何抗议,慌不择路地离开人工湖。他要逃离这个让他伤心欲绝的地方。
凌一席感到又饿又渴。以往每每遇到不顺心的事,他都会饱餐一顿来缓解压力,调节情绪。于是他看到街角的便利店,身体不由自主地往那边挪去。进了便利店,店里正在播放梁静茹的大手牵小手,又勾起了他无限的回忆。他胡乱的买了两听啤酒,付了钱,逃也似的离开了便利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噗地一声打开拉环,一股啤酒的清爽味扑面而来。凌一席是个不嗜烟酒的人,但他还是将两听啤酒一饮而尽。打着饱嗝,他觉得满足了。因为他开始觉得这个世界模糊了起来。
醉了。
凌一席突然很想去母校看一看。母校,此时此刻在他心中,是一个见证者,是一个包容者。见证了他与她的爱情故事,自然也能包容下他的烦恼与绝望。母校,无论你记起或者忘记,它都安静地躺在那里,不管星移斗转。
凌一席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母校。平时的他,都舍不得这般奢侈。需要外出时,总会通过地图网站找到需要的公交线路。用他一贯的话来说,钱要花在刀刃上。
坐在车里,凌一席看到车窗外的灯红酒绿,这个城市的夜生活如此迷人。而在这迷人外衣下,是一颗无比现实的心。来来往往的人,都为了自己的欲望而活着。为了实现自己的欲望,不惜改变一些东西,丢弃一些东西,牺牲一些东西。
今天,凌一席,被丢弃了;爱情,被牺牲了。
母校到了,凌一席走进大门。看到了熟悉的建筑物,还有陌生的学生装扮的脸庞。凌一席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感觉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之前不知道什么叫做归属感,现在体会到了。
由于明天是假期,校园里的学生不太多,大部分的学生选择了回家,还有一些外地学生选择留校来度过元旦。凌一席突然有冲动想要从高处俯瞰整个校园。这个念头很强烈,强烈到直接支配了他的身体。凌一席加快脚步,向行政楼的方向走去。
行政楼是潭隆综合大学最高的建筑物。曾经凌一席在高奕婷生日的时候,一同爬到楼顶,一同在习习微风中大喊“我爱你”,一同在楼顶的墙壁上写下“凌一席高奕婷一生一世”。那是放纵的青春,也是回不去的昨天。
行政楼的大门还开着,里面的教职工早已下班。空空荡荡的大厅,把凌一席的脚步声放大得格外刺耳。穿过大厅,凌一席按了电梯按钮,才发现电梯已经停运了。算了,回去吧。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不,既然来了,就要上去。走楼梯也要上去。另一个念头把前一个念头击败了。
凌一席推开安全通道的大门,一级一级爬到二十楼。累得气喘嘘嘘。二十楼是这幢大楼的最高层,再爬上铁制的扶梯,推开铁制的天窗,就到了天台。
天台很冷。这是凌一席最直观的感受。冷风吹散了他头上渗出的汗水,也吹醒了喝得有些微醉的身体。凌一席掏出了手机,看到了三个未接来电。两个是他妈妈打来的。应该是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一个是他好朋友庄皓打来的。想必是问明天有没有活动吧。同时还有三条未读短信。第一条是庄皓的,明天可有安排?回我电话哦亲。第二条是天气预报,潭隆市2015年1月1日最低气温零下二度,最高气温九度。第三条是高奕婷发来的,这让凌一席瞬间瞳孔放大,点击进去一看,凌一席的神情立马又黯淡了:忘了我吧。
凌一席删除了这条短信。清空了所有与高奕婷的短信记录。随后他又把高奕婷的电话删除了。唉,何必自欺欺人呢。这个电话号码,是他唯一一个能倒背如流的手机号码。手机上可以删除了它,可是无法在心里删除它,这是让凌一席感到痛苦的。
他突然想起什么,用手机照着前方,走到一个角落的墙壁,微弱的手机亮光,照出了上面歪歪扭扭刻出的字:凌一席高奕婷一生一世。
他哭了。他的感情世界决堤了。眼泪止不住往外流淌。他轻轻抚摸着这些六年前用钥匙刻下的文字。当初的山盟海誓已被这个世界吞噬了。现在的他,只想放声大哭。
哭吧,这里没人能听到你的哭声,这里也没人会嘲笑你的眼泪。呼呼的冷风吹来,眼泪流进嘴角,一抿,是苦涩的味道。
如果一切能重来一次,该多好。凌一席幼稚地想。一切重来一次,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哭累了。凌一席感觉身体被抽空了一般,平躺了下来。一个失恋伤心的人,是不会计较衣服弄脏这样的小事的。
他呆呆的望着天空,天空呈现暗黑色,是一种既不是完全黑暗的颜色。零零散散的星辰散布在凌一席的视野里。也许,某个星球的人,也在望着自己。也许,某个星球的人,也在承受着这种不幸。
不,也许某个星球上,另一个自己和另一个高奕婷正在相偎相依,甜蜜地享受着爱情。
想到这里,凌一席觉得有了些许力气,也停止了哭泣。踉踉跄跄起身,趴在天台的栏杆上,往下望去。整个校园一览无余。行走的学生像是蚂蚁一般大小,速度迟缓的在他视野里行走。
这时,远处传来“嘭”的一声,接着绚丽的烟花把天空照亮出明亮的颜色。随后又是“嘭,嘭”的响声,烟花四散开来,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还有几秒就跨年了。告别旧的一年,迎接新的一年!凌一席,你要振作。凌一席,你要赚很多很多钱,让嘲笑你的人看看,你不是LOSER,你不是失败者!
骨子里,每一个人都一样。谁不想赚数不完的钱?谁不想拥有至高无上的权位?谁不想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
凌一席来了精神,跨上围栏,站在上面。张开双臂,恣意感受着呼啸冷风带来的畅快。
“十、九、八、七、六、五……”,学生们在不远处倒计时,迎接新的一年。年轻的声音穿透云霄,钻进凌一席的耳朵。
突然,他的脚下感到“咔擦”作响,也许是栏杆常年日晒雨淋,承受不住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凌一席一个站立不稳,身体倾斜,人竟然往外摔了出去。
巨大的恐惧袭来,他还不想死。他还有未完成的许多心愿。他还没来得及照顾双亲,还没来得及向朋友告别,还没来得及开始新的生活……
无奈地、失落地、愤懑地、心有不甘地,他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往下掉落。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还有学生们的倒数“三、二、一……”
也许这是一个结束。也许这是一个新的开始。凌一席默默想着。
凌一席的意识开始浑浊。
“我好想好想飞,逃离这个,疯狂世界”,这是他最后的意识。那是他最爱的歌曲,最爱的歌词。
“三、二、一,耶……”巨大的欢呼声,学生们兴奋的叫喊声。“PENG”,凌一席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讽刺的是,欢呼声彻底掩盖了凌一席坠楼的声响。
我好想好想飞
逃离这个
疯狂世界
那么多苦
那么多累
那么多莫名的泪水
我好想好想飞
逃离这个
疯狂的世界
如果是你
发现了我
也别将我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