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战局
丽安城破,朝野震惊。
连轩辕桀也有些回不过神来,明明昨天还传来捷报,为什么一夜的功夫城就破了?
第二天,越州再次送来八百里加急:一天之内,图扎连破七城;秦王重伤。
“究竟是怎么回事?!”轩辕桀把军报狠狠丢在朝堂上,“啪”的一声脆响,仿佛敲在众臣紧绷的心弦上。
“末将不知……”年轻的校尉垂着头,跪在地上的身体不时抖动,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担忧。
皇帝勃然变色,质问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忽听下面略显清冷的声音问道:“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便败了?”
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哪怕是疑问,也没有带出丝毫该有的不可置信或者怀疑的味道来。
“是。”校尉的头又往下垂了垂。
“皇上,”雪珑抬起头看着坐在上面脸色黑沉的轩辕桀,清冽的声音敲击在寂静的朝堂上,众臣方才震惊焦躁的情绪奇异的被抚平了大半,心神镇定下来,连轩辕桀听见她开口也慢慢收敛了怒气。
“臣以为,校尉方才所言,乃实情。”
皇帝凝眉看着她。
“一日之间,连破七城,除去丽安城为蛊虫所害,其他城池皆是人为,这就说明,图扎对我方兵力部署了如指掌,甚至连将领部署的作战计划也全部知晓。”
“这不可能!”轩辕桀重重的拍了桌子一掌,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雪珑。
校尉抬头,欲言又止。
“吾皇息怒。”整个朝堂上只剩了两个站着的人。
雪珑对他的愤怒不以为意,平静的看了轩辕桀一眼,转过头看向仍旧跪着的校尉:“你说。”
“末将惶恐,但却如殿下所言。”
“朕不信秦王会做出这种事!”皇帝脸色越加不好看,浑身都散发着浓浓的煞气。
雪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臣没说是秦王,他没那么蠢。”
“你……”皇帝语塞,皱眉看了跪了一片的群臣,又坐了回去,摆摆手,众人陆陆续续的站起身来,“接着说。”
“没了。”
“你!”皇帝又站了起来。瞪了她一会,见她仍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
下朝后,雪珑,曲静武,李代,龚为民和陆潜不出意料的被请进了御书房,同行的还有早就不管事的户部尚书温有良。
“老尚书,所来何事?”轩辕桀又恢复了人前波澜不惊,高深莫测的样子,仿佛朝堂上发怒的人不是他。
“老臣年迈,实在不堪案牍劳累,所以恳求陛下准臣告老还乡。”
众人皆在心里叹了一声:老尚书真是识时务。
皇帝例行公事挽留了几次,也就放人了,龚为民即刻上任,众人商谈粮草筹集事宜的时候,雪珑送老尚书出了御书房。
“多谢殿下。”温有良花白的胡子遮住了半张脸,只从偶尔睁开的眼睛里才能看出宦海沉浮数十年的精明来。
雪珑随意点了下头,冷声道:“说吧。”
温有良无奈一笑:“小女自幼娇惯,为人妻二十余年也没收敛多少,若是得罪了殿下……”
“她不曾得罪孤。”
温有良明显放心下来,就算温氏吃了点亏,无关性命就好。
“孤只是看她不顺眼。”雪珑接着说下去。
温有良身体一僵,惊愕的看着她,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欺负人欺负的这般理直气壮。
雪珑瞥他一眼,别有深意道:“温家人不少,她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
老尚书脸色冷下来:“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可也莫要过了界。”
金色的面具下,雪珑慢慢勾起嘴角:“开战在即,人命哪里还值钱呢?”温有良气的胡子发抖,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你若不管,指不定我出完气就算了,还能留一条命给她,你若非要出头,我随时能杀了她。如何选择,你自己看着办。
温有良呼了半天气,才渐渐平缓下心情来。他对雪珑为人不甚了解,却对她战场上的事听闻不少。
新帝登基,钱粮短缺,雪珑驻守都云城时,为节省粮草,一日之内杀俘三万人,所过村庄几乎颗粒不留。
虽然是非常时期,抢的也是北地的村子,但这种狠辣的作风,被不少人暗地里称为修罗王。雪珑的名字在北地三十二国当真可以用来止小儿夜啼。
老尚书一时陷入两难境地,不管雪珑这是威胁还是挑衅,他都不敢拿女儿的命来堵,但这样放任她被人欺侮也做不到。
“温有良,”雪珑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开口直指中心,“她的死活取决于你。”
老尚书涨得脸通红,扶着盘龙柱咳嗽了几声,抖着手指着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把七十岁的老人家欺负成这样,雪珑毫无愧色,养不教父之过,连阿山都知道了,把温氏养成心狠手辣的性子,温有良脱不了关系。
61出征
“现在粮草征集了多少?”
“回皇上,江南,蜀中,衡东的第一批粮草已经运往越州,再有两三日就到了,总计一百万担,有廖将军,曲参军护送,寒洲,定洲,滇洲的粮草约八十万担已经抵达翊都,打算由荆江走水路运过去。此外,斯科草原上的八千匹战马也已经送到了。”
龚为民垂首答完话,又上前递给皇帝身边的赵洛平一本奏疏:“此乃臣与陆相爷,曲侯爷,李大人共同拟定的抽调的兵力总部署,殿下已然过目,请皇上御览。”
轩辕桀拿过来看了两眼,见兵力主要出自寒洲滇洲各十万,翊都乃皇都,不曾抽兵,定州紧挨着北地,成半圆形包着翊都,可以说是翊都的最后一道屏障,因此也未抽兵。两地兵马加上雪珑本身带着的嫡系,总共三十万人。
皇帝点了点头,赞赏的看了三人一眼。
“好,雪珑,明日上朝朕便封你为帅,定要将图扎打出大邺。”
“皇上,”雪珑迟疑了一下,看着地图的目光有些凝重,“我一直在想,图扎为何突然犯境。”
皇帝听她语气不对,随摆了摆手,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商量好领兵的将领再报给他,待人走光了才看向雪珑:“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先是说有内奸,现在又怀疑什么?”
“我何时说过有内奸?”雪珑语调平平的反问。
“你不是……算了,你想说什么?”
“我得去一趟龟兹。”
皇帝皱起眉头,目光落在地图上,在龟兹版图上溜了一圈,又回到越州地界:“龟兹那种地方,就算是你,朕也不能答应。”
雪珑目光微暖:“上次托你解决的事情,还记得吧。”
皇帝点头:“朕已经下旨说龟兹居心叵测,入我大邺意欲挑起纷争,所做所言皆是为此,悬赏都发下去了……赏金你出。”
雪珑瞥了他一眼:“那些人里有龟兹圣子……”
“什么?那你为何没有杀了他?!”轩辕桀瞪大眼睛看着她,完全不明白这事她为什么没有处理好。
大将军王咳了一声,面具下的脸难得的有些尴尬:当时只顾着看封阿山了,一时没想起来。
皇帝没好气的瞪了她一会:“接着说。”
“图扎出兵必然和龟兹有关,甚至于我说的那个对兵力和人心一清二楚的人极有可能是龟兹出去的。”
“所以,只要能找到根源,这场仗我们便能轻松取胜。”皇帝瞄了一眼地图,接口道。
雪珑点点头,“而且那人应该是个高手。”
“秦王身边高手不少……”
“那些人差太远,陆萧王还可以。”
皇帝瞪大眼睛看着她:“朕只剩了两个血亲,你要把他们都送到前线上去?”
雪珑摆摆手:“他一个不够。”而且还得守在天音谷,盯着龟兹本国。
皇帝不说话了,雪珑想了一会,表情有些凝重:“你,信我吗?”
轩辕桀有些惊讶:“朕几乎所有的军队都在你手上,你说朕信不信你。”
雪珑对自己说的这句话也有些惊讶,要是以前,她最多也就是把厉害摆出来,听了,就动动手,不听,也不会去管。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雪珑的预感就是天机,虽然因为不能动用神力的原因有些模糊,但大概还是能感觉出来的,“这次的敌人只有一个,那个人,很强。”
皇帝没有追问,只是心里也有些沉:能让雪珑说很强的人究竟有多强?
食指大小的玉刀被丢在御案上。
“佛千言的信物,让他去秦王身边,另外我会传信十三刀客前去助阵,此战不求能胜,拖到我回来就好。”
不求胜的战役?皇帝沉默不语,雪珑这还是第一次这么不确定——虽然看不见她面具下的脸,他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对手还是人吗?
“好像有个将出征,家眷留京的规矩吧?”雪珑随手丢了面具,金子摔在紫檀桌子上,发出沉闷又清脆的声音。
“你想带就带,谁能拦着你不成。”皇帝有些心不在焉,随口敷衍着。
“嗯,先分开吧。”雪珑端起茶来喝了两口,也有些心不在焉。
“哦……啊?”
皇帝看着她,蓦然醒悟过来,“龟兹果真凶险至此,朕再派些人跟你一起过去。”
“我一个人就很危险了。”所以不要再给我填累赘了,虽然我不一定会救。
“……”
“好吧,你看着办,你一走,谁为帅?”
“曲静武或者骠骑大将军宋既。”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了雪珑一眼:“宋既会尽快挂帅出征。”名知道曲静武要驻守还说这样的话,“你家那个怎么办?”
“让英华跟着,去越州,呆在后面。”尽管雪珑脸上仍旧面无表情,皇帝却仍能听出她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情愿。
不过他现在却没心思嘲笑她了:“你认为他们会对翊都下手?”
毫无疑问,雪珑一定会把封阿山放到最安全的地方,既然不让他留在翊都,那翊都一定发生什么事。
雪珑脸色有些难看,目光穿过御书房外空旷宽阔的石板路,遥遥望向宫门。
“或许最后,阿山能救他们……”
声音极轻,皇帝一个字也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