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堂审,不知道会问些什么,也不知道会安些什么罪名在他头上……
林我存看着慢慢陷入黑暗的牢狱,心里也渐渐暗黑下来。
自己平平淡淡二十年的人生,竟而一日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变化,自己毫不可知毫不可控,短短不过十数日,自己就被抓捕捆绑押送到了武安县牢房里。
回忆起自己所看的书,林我存想到,要是某人真的是犯了如钟捕头所说的偷盗、****、伤人的罪,而且不止一起,那么诸案累加,是要判死罪的。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刁德华为什么要诬告自己?
难道真的是为郭玉塘吗?
他的最终目的难道真的是要把自己送上不归路吗?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林我存这些日子被捆绑押送折磨得疲惫不堪,今天算是头一次安安定定休息下来,全身这么一放松,只觉眼皮开始往下耷拉,思维渐渐模糊,他往扯开的铺盖上一躺,拉过被子一角盖住肚皮,不多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一阵金属的撞击声惊醒了林我存,他睁眼一看,老何带着两个衙役站在他牢房的门口。
“嘿,看这小子,要过堂了竟然还睡得那么香。”
“果然不一般,定力够强,怪不得能做下这么多案子。”
“你们就少说两句。哎,我说,盛大憨,赶快起来了,时光不早了。”
林我存坐了起来,这香甜的一觉让他恢复了不少元气。
他的心情格外平静,看见了老何,便说:“这位大哥,请给点水让我梳洗一下。”
一个衙役刚要开口,就被老何拦住了:“好的,你快点。”说着,递给了林我存两个馒头。
林我存嘴巴里觉得很干,但也不敢开口,因为老何已经出去了,只有两个衙役站在面前等着他。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忙着咽下馒头,等老何拎着水进来的时候,他的馒头已经下肚了一个。
老何很细心,不但拎了一小桶水,还拿碗端了一碗水进来。
林我存感激地看看老何,把碗里的水一饮而尽,吞下了馒头,洗漱干净,跟着两个衙役出了牢房。
衙役依例给他手脚上了锁链,带着他奔县衙大堂而去。
县衙外面早就围满了围观群众,知晓今天县太爷要审问本县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罪犯,个个闻讯前来听审。
还有的就是这些案子的受害者和受害者家属闻讯前来告状,这些人手拿状纸,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
听说这两天武安县写状子的代书人生意好得不得了,简直日夜赶工,不得休息。
徐益到武安县上任后,整治农务,重振商务,教化百姓,清理刑狱,不过三五个月,整个武安县的面貌焕然一新,是以牢中空空,百姓安居乐业。
所以才一听说已经抓到了横行武安县多年的惯盗,受害人等知道告状有门,于是纷纷请人代写状子,前来衙门告状。
徐益听手下前来禀报说外面已经人山人海,只是淡淡一笑,整理衣冠,缓步向前堂走去。
武安县县衙全班职官已经到齐,就等徐益一到立即开堂问审。
徐益坐在堂上,看着下面的民众,心里感慨,这前一任武安县令就是因为此案久拖不破,被弹劾下台的。
自己上任一年多来,也曾多方探查,结果仍是一无所获,倒不是自己惧怕丢了这顶乌纱帽,而是每过一天,就可能会增加一个新的受害者,这才是徐益所不愿意看到的。
如今,案犯虽然已经捉拿归案,但昨天钟捕头的一席话和自己对林我存的第一印象一扫自己听闻案犯已经被抓获的欣喜,反而加深了自己的不安。
毕竟这个案犯实在太狡猾,作案几乎没有露出破绽,让一干捕快们无从下手。
如果不是那个刁德华告发的话,也许这些案子永远没有露出水面的一天。
徐益想着,看见了钟新的面孔,那面孔上没有其他衙役脸上的笑容,自己的表情大概也和钟新一样吧。
见县太爷出来,下面的差役就叫道:“肃静!”
正交头接耳的衙役们也站直了身子,拄牢了手里的棍棒,目不斜视,堂上的气氛顿时庄严起来。
下面的百姓见衙役们仪容整肃,站得整整齐齐,急忙相互叫道:“噤声!噤声!太爷要审案子了!”
一时间,大堂内外一片鸦雀无声。
只听差役大喊:“升堂!”
“原告上堂!”
只见一堆人争先恐后,嘴里直嚷:“我先来!我先来!”
差役瞪起眼睛:“排队排队!”
“太爷,我家丈夫死得冤枉啊,我先来!”
“凭什么你先来?我家女儿受尽侮辱,不堪人言龌龊,自投池塘而死,我的女儿呀……”
“我家丈夫毕生积蓄,被这强盗尽数掠去,正逢公婆生病,无钱医治,我家丈夫急得走投无路,上吊自尽,公婆一气之下,病情加重,双双离世,好好一个家就这么毁了……”
徐益对这些案子早已烂熟于心,此刻双目望去,堂下尽是悲情的百姓,他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愤怒:“不破这些案子,誓不为官!”
旁边夫子丘道静低声问:“太爷,我说两句?”
徐益点头,丘道静便开口:“堂下众位原告,大家都是受害者,太爷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这样吧,众位按照各自案子发生的时间早晚排队鸣冤。”
徐益满意地点头,差役见太爷已经默许了丘夫子的提议,于是大声呼喝,让原告们一一排队。
众原告正在诉说自家案件的发案时间,按序排队,只听一声回禀:“太爷,被告盛大憨带到。”
听闻被告带到,本已渐渐平静的原告们又喧哗起来,有人怒不可遏,冲上去要打林我存,有人敢怒不敢言,只敢露出满面悲愤之色瞪着林我存。
林我存顿时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何况押送他前来的两个衙役根本没有阻拦原告上来泄愤的意思,一时间,大堂之上又像菜市场一般喧闹起来。
徐益面色一沉,拿起惊堂木往案上重重一击:“尔等公堂之上如此喧哗,难道是要藐视朝廷和本官的威严不成?”
一声脆响惊醒了众人,不管自己如何含冤,现在是在公堂之上,何况县太爷会为自己伸冤呢,于是个个急忙跪下告饶:“不敢!太爷,不敢!”
差役叫道:“原告在堂下排好队!第一个原告,站到堂上来。”
第一个原告被叫到公案左下方的位置上跪下。
衙役把林我存带到公案右下方的位置上,也叫他跪下。
“下跪原告,道出你的案情。”
“是,太爷。”
“小的名字叫做骆国,家住林场村,发妻已经去世多年,家中只有一个女儿骆莹。六年多以前的夏天,一个深夜,下着大雨,一个蒙面歹徒闯进了我家,将我捆绑起来塞住嘴巴,当着我的面强暴了我的女儿,我挣脱不开捆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歹徒趁夜逃去。”
“我女生性柔静,受此重创,几次寻死都被我发现给救了回来……但是,随着时间过去,周围邻居流言传出,说我家莹儿行为不检点、招蜂引蝶,故而引来了这样的歹人,我的莹儿本来身体就受伤,听了这些传言,内心更加痛苦,终日以泪洗面,终于在那年秋天趁我不备,跳了村头的一个池塘,我闻讯赶去,捞起莹儿的尸身来,一看呀,嘴唇咬破了不说,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怎么抚都闭不上啊……”
说到这里,骆国痛哭失声,再也说不下去。
林我存听得目瞪口呆,这样的案子是何等无耻的人才能做下?
他知道,接下来,必定就是要审问自己了。
桌案后,徐益等着骆国哭了一阵,开口道:“骆国,那你女儿的案子当时报官了没有呢?”
“太爷,小女受害的事情当天并未报官……”
“那却是为何?”
“那歹徒逃走之后,我好不容易才挣扎开捆绑的绳索,忙着抢救已经昏死过去的女儿,后来……便想着女儿家的名誉重要,这事还是不要声张的好。可是,不知为何,过了几日,这件事竟然在邻居们之间传开了,可是我也忍了,为了孩子……”
“但是,我的莹儿跳了池塘之后,我一看见她那死不瞑目的模样,便奔到县里报了官,一心一意只想着要为她报仇……”
徐益点了点头,看了林我存一眼:“那么,骆国,你且看你右边跪着这人,是不是那夜闯入你家作案的歹徒?”
骆国往林我存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眼,脸便涨得通红,爬起身来扑向林我存:“就是这个天杀的歹人,我要亲手杀了你……”
林我存闪避着,衙役们也上来拉开骆国。
徐益轻轻拍了一下惊堂木:“骆国,你且冷静。你看清楚了?”
骆国被衙役们拉开,喘息不止:“太爷,就是他,个头、身板都差不多……虽然那天他蒙着脸,可是我知道,就是他。”
徐益又看了看林我存:“好,你且暂时歇息。”
他转头看着林我存:“下跪的被告,报上你的姓名、年龄、住所来。”
林我存忙叩头:“太爷,小人名叫盛大憨,今年二十岁,家住金坑镇附近的山上。”
“盛大憨,对林场村骆莹这件强暴案,你认罪吗?”
林我存听着骆国的讲述,气愤难平,但他心里一直在叫:“冷静,一定要冷静!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出错。”
他冲徐益叩了个头:“我不认罪!太爷,可否容小人先说几句。”
徐益点了点头,堂前这些原告们和他们的案件,自己基本都已了若指掌,对林我存却是一无所知,让他先说说也没什么不好,也许言语间还能露出什么破绽也说不定。
林我存见徐益态度温和,心里稍定了一点。
“太爷,我先说说我的身世。因为小人自幼身带残疾,家父家母怕对我的成长不利,所以从我是个婴儿起就带我住进深山,一直长到十六岁,我都是在山上度过的。直到四年前,老家人东叔去世后,为了帮父亲采买日常用品,我才头一次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