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翁晓强说的这条路,是可以省不少时间,但若是谁在那红日谷两边山上设埋伏,那谷里的人可得全军覆没。
他又看看日常裴显达巡营的路线,自己要沿着他的去路去找,可还是要绕不少的路,而万一遇不上裴显达,那可就白费力了。
林我存当下便不多想,记牢地形路线,又亲自点了三百人,叫队长们也熟记地形路线,带好武器等物,即刻出发。
营门口竟然有替他们送行的人,以翁晓强为首,看见林我存带的兵,个个露出诧异的神色:“林部将,你怎么还带这些个岁数大的人哪?”
林我存不以为意:“岁数大小无所谓,只要能做好一个兵的分内之事就行。”
第二天夜里,他们翻过鲤鱼背,第三天傍晚,他们接近了红日谷,一路上,他们什么人都没有遇上。
林我存示意手下停下,他心里还是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阴影,他考虑再三,重新做了安排,这才命令出发。
站在谷口,谷口的宽度仅容一驾马车通过,林我存仰头往两边山上望去,帽子险些掉了下来,好陡峭的山!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所有人,不许出声,列长蛇队形,迅速通过此谷!”说着,林我存纵马上前。
天色越来越暗,加之两边山崖陡峭,谷里益发显得阴森,林我存正考虑是否点起火把继续前进,就听前面探子来禀报:“林将军,前面迎面来了一行人。”
林我存急忙下令停止前进,自己亲自上前查看。
黯淡的光线下,迎面而来的人影影绰绰,既看不清是什么人也看不清有多少人,是敌是友?
想起翁晓强殷切的叮嘱,林我存心里的什么地方似乎亮了一下,他站到了路中间:“口令?”
对方似乎没料到会有人在,吓了一跳,随即应到:“大好河山!”
林我存急忙催马上前:“是裴将军吗?”
那些人有点激动了:“正是,正是,来者听声音好像是林部将?”
林我存忙道:“正是小将。”回头道:“点起火把来。”
火把点起来了,出现在林我存面前的是一群浑身是血的人,包括裴显达在内,林我存大吃一惊:“裴将军,你们怎么了?”
裴显达捂着左臂:“先别寒暄,快走,有追兵!”
林我存马上下令:“后队变前队,其他不变,迅速退出此谷!”
命令刚一下达,就听头顶一声号角响,两边山上火把瞬间映红了天空,谷底的士兵们惊呆了。
林我存大骂:“翁晓强,你这个狗娘养的!”
他一边喝令自己的手下照顾裴显达一行人,自己便一边催马往谷口跑去,一边高声叫:“大家不要乱了队形,快跑,贴着两边,注意滚木礌石!”
伴随着他的叫声,山上的礌石滚木已经如同雨点一般落了下来。
好士兵,听从命令,好铁浮,快如闪电,林我存霎时间跑到了谷口,就听头顶上有人哈哈大笑:“你们还想逃脱?让你们尝尝什么是瓮中鳖的滋味!”
就听“隆隆”的声音,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山顶上滚了下来,不用说,那是埋伏的人准备好了巨石,欲用它将谷口堵住,这样便可将林我存裴显达一群人尽数歼灭在谷内。
林我存已经来不及细想了,他从铁浮背上飞身而起,一跃到了巨石下方,在巨石即将要落在谷口,断绝锋翼军将士生还的希望的时候,他稳稳地托住了它。
“快走!”林我存从牙缝里迸出这两个字。
林我存的手下个个目瞪口呆,原来他们将军的“独眼大力王”的这个绰号并非浪得虚名,他们又惊又敬地从他身边跑出山谷。
等到最后一拨人搀扶着裴显达等人也跑了出去的时候,林我存可以看见两边山上已经停止抛落滚木礌石,远远地可以看见有一支兵马,举着火把,叫喊着向谷口冲来,不用说,那就是追击裴显达的追兵了。
林我存脚下的土地已经被巨石的重量压得下陷了几寸,他望着追兵冷冷一笑,运足全身力气,将巨石向他们抛了过去。
只听一阵惨叫声从身后传来,林我存步履轻快,向自己的队伍追去。
裴显达惊讶地看着林我存托举着巨石的样子,真如天神一般,正在感叹,就听后面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他要回头去看,拉着他马缰绳的小兵就说:“将军,快走,别分心。”
他诧异于林我存对兵士的训练,正要询问,就见林我存风一般地从他马旁跑了过去,心里顿时不悦:“逃跑竟然连上级和下级都不顾了。”就听远去的林我存大叫:“弓箭准备!”
裴显达要紧回头一看,一支追兵从山上下来,已经开始向他们逼近了。
远处只听见林我存的声音:“快,快,你们快到弓箭手后面去!”
原来林我存入谷前重新安排了一下就是留了一半人在这里,退可以守,进也就随之进。
裴显达站到弓箭手后面向来路张望,不看不打紧,一看心里暗暗叫苦,那追兵中为首的正是他的死对头,后周国驻边大将军万俟孔。
两人不知交手过多少次,都没能从对方手上讨一星半点便宜去,只是现在自己已经受伤,手下又只有这么稀稀拉拉的……两百来人,他环顾了一下,还能有机会么?
却见林我存稳如泰山,站定在路中间,伸手道:“弓来!”旁边有人递上一把弓,又递上一支箭,林我存接到手里,看了看:“三支!”
看见追兵越来越近,锋翼军的士兵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林将军怎么还不下令?”
“放箭!”林我存一声令下,锋翼军士兵万箭齐发,追兵顿时纷纷倒下。
林我存眼睛里只盯着那个头盔上有三支漂亮的长野鸡毛的首领,想必他的官职不小,把他给结果了,对方群龙无首,自然做鸟兽散,那已方便可放心撤退。
他手里的弓渐渐张满,三支连珠箭发了出去,只见那头盔上有野鸡毛的首领一头从马上滚了下来,砸到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继续射!”看见对方士兵似有要抢回那尸体的意思,林我存下令。
很快,没有料到锋翼军在这里有接应队伍的后周军队一哄而散,这个小小的战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陆道安跑了过去,挥刀割下了万俟孔的首级,兴奋地挥舞:“林将军,你立了大功了!”
林我存不以为意,依旧警惕地四下张望,一边命人点检兵马,收治伤员,这才想起了自己的爱马:“铁浮,铁浮!”
自己刚才飞身托巨石的时候,根本没有留意铁浮的下落,全神贯注在那巨石上,如今现场战事已经平静,方才惊觉铁浮已经不知所踪了。
手下有两个兵士也帮着他找,林我存顿觉不妥,这种时候,怎能因为一匹马耽误大家的撤退:“别找了,人数清点完没有?”
“报告将军,已经清点完毕,死十五人,伤二十一人。”
“好,将死者草草掩埋,做好记号,等改日来运。伤员自己能动的自己走,动不了的抬上。”
这时,林我存手下的大龄士兵编队再次发挥了作用,他们摘下背上背的布袋状东西,三下两下砍了粗树枝,往布袋两边一穿,把伤员往上面一放,四人一组,轮流抬着,走得飞快。
裴显达及其下属看得目瞪口呆,这个林我存,练兵很有一套啊。
第三天中午,裴显达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龙岗锋翼军大营,他顾不得疗伤更衣,立即命令击鼓升帐。
当翁晓强踏进大堂的时候,想必是已经知道了裴显达和林我存的全身而归,因而表情十分镇定,还露出惊喜的笑容来:“裴将军,你终于回来了,还好我派林部将去接应你。怎么,你还受了点伤?林部将,你是怎么搞的,保护将军不力!”
裴显达这两天也想得很多,他在红日谷中听见了林我存怒骂翁晓强,知道林我存他们出现在这里,定是翁晓强的安排。
这次遭袭的过程十分怪异,全程尽是在熹商国境内。
自己本来巡营已经结束,正走在归途上,突然出现的一支来路不明的兵马尾追堵截,硬是将他们逼得只能走红日谷这一条路。
刚入谷中,裴显达即生不详之感,这么险要的地方,对方只要两头一堵,自己二十来人绝无生还可能。
林我存的突然出现让裴显达心中一宽,还是有人记得自己,接应自己来了,谁知对方是等他们两股人马会合才开始行动,而且追兵和堵截的人竟然都是后周国的。
林我存的表现让裴显达心中赞不绝口,反应如此敏捷,判断如此准确,完全有大将风范,何况还亲手射杀了对方主将万俟孔,这么一来,近期两国边境又可平静一段时间了。
那么,是谁要置自己于死地呢?或者,是谁要置自己和林我存于死地呢?
一定有内奸,而且就是那个派林我存来接应自己的人,林我存在谷中的话和翁晓强刚才自己的表白已经说明了一切。
“翁副将,我来问你,你怎会想到要林部将去接我?”
“裴将军,你这次出去时间比较长,末将心里有些担心……”
“这次我出去的时间并不长,记得有一年我们曾遇上大雪封山,在外面呆了整整一个月,好像那时没听说有谁担心?”
“呃,这个……”
“还有,你怎会安排林部将走红日谷那条路?”
“我觉得那条路最近……”
“是通往死亡最近的路吧?来啊,给我将翁晓强拿下,严刑拷打,问出缘由。”
随即上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士兵,将翁晓强扭了下去,翁晓强连连叫屈,裴显达理都不理。
林我存原来还担心自己要陷入翁晓强的什么圈套里,要费好一番力气来辩解,谁知裴显达三问两问,就把他问得说不出话来,可见裴显达断事十分果断明理,心中不由又感激又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