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西蒙搂着乔依的脖子,舒服地在乔依的怀里打瞌睡。我走在他们身后,魂不守舍地想着应该如何开始这让人难堪的谈话。
沙滩上的游人渐渐少了,几对年轻情侣与我们擦肩而过,望向我们的目光充满了友善与羡慕。他们把我们三个当成了一家人。
一家人,我、乔依、我们的孩子,我曾经的梦想,如今的心酸。
我们沿着海滩走了很远,谁都没有说话,海浪的声音拍打着我的心,一波又一波,我感到越来越紧张疲乏,步子也慢了下来。
“累了?” 乔依回头问我。
“嗯。” 我点点头,在沙地上坐了下来。
乔依坐在我的身边,怀里的西蒙睡得很熟,样子很可爱。
我吞了口口水,艰难地开了口,“乔依,我在这里呆不久,兰斯的公司,还有一些其他投资,我,我很快就要回美国了。“
话说完了,意思很明白:我是一个有生意有资产的女人,不想留在西班牙做军人的妻子。
乔依望着我微笑,仿佛早就知道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拒绝他,他眼睛里的温柔让我心碎。
“桑妮,我理解你。在沙漠的时候,我开始追求你时,你一直躲避着我,最初我很困扰,后来我明白了,你无心在沙漠里久居,所以努力避免一切感情的牵系。现在的一幕就和以前一样,你无心在西班牙久居,因为在这里经历了太多的磨难,所以你同样地躲避着我。
“桑妮,我没有资格要求太多,只希望你不要将我彻底排除出你的生活。这些年来,我渐渐知道了一些事情,我无法责备我的长辈,只能用自己来替他们赎罪。桑妮,我一直爱你,可我亏欠你太多,你愿意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吗?”
老天,我该怎么办?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乔依已经在用手帕给我擦眼泪。
“乔依――” 我呜呜地哭泣起来,“我不能耽误你――”
“傻瓜,我会等你的。” 乔依吻了吻我的脸颊。
西蒙被吵醒了,开始要吃的,我用手帕蒙住脸,站起身来。
“好孩子,我们这就回去吃饭。” 乔依用并不流利的英语哄着西蒙,一大一小很快就高高兴兴地上路了。
我的心仿佛被一只最温柔的手拂过,也变得柔软起来。
爱的回忆那么遥远,却依然动人。
现实的遭际改变了我,我变了心,爱我的男人却痴情不改、始终如一地爱着我。
老天,你总是这样捉弄我!
如果我脑子里没有长东西,也许我应该给乔依一个机会。爱我的男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如果我对活着的人继续残忍,上帝都要惩罚我。可是,我前途未卜,也许死期将近,难道让乔依和我一样,也遭受一次生离死别的痛苦吗?
不,不,我不能。
还有西蒙,他不是兰斯的亲骨肉,乔依根本不知道。波韦几次提到要扶养这个孩子,如果我死了,波韦一定会来争夺孩子的扶养权。我不但会给乔依带来丑闻,还会给他造成更多的伤害。
不,不,我不能。
思来想去,我不能心软。
海鲜餐馆里一片欢声笑语,有人在弹奏吉他,是《归乡》,真是棒极了。
我和乔依同时愣在原地。
保罗,这是保罗最拿手的曲子,如今人去歌尤在,怎不让人伤心。
“啊啊啊啊!” 西蒙在乔依怀里张牙舞爪地,一心想向弹奏吉他的人扑去,安冬尼的侄子放下吉他,走了过来。
客人们的兴致越发地高起来,掌声中,又有人走到台上。
“桑妮,桑妮,你怎么了?” 乔依握住了我的手。
我茫然地向他看去,却看见他拿着手帕的手已经在我的面前。
原来我流泪了。
西班牙民歌《夜忆》还是那么悦耳动听,可是我的回忆却充满了无数的伤感。
坐在餐馆面朝大海的露天座位上,我一言不发地抿着啤酒,乔依按住了我的手,“别喝了,你还没吃东西呢。”
我拿起桌上小篮子里的面包,直接放进嘴里咬了起来。
“桑妮,我知道因为保罗的死,你一直在怨恨我,桑妮――”,乔依担忧地看着我,我摇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不,我也有责任。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死得这么快!” 我语不成声,眼泪又落了下来。
“桑妮――”
“别说了。”
伤疤看似好了,可是一旦触碰便不堪一击。
我们的谈话不了了之,没有任何结果。
一段吉他曲让我们沉浸在对保罗的回忆里,谁也无心考虑其他。
乔依陪我坐了很久,而后告诉我,他第二天一早便要离开。
餐馆打烊了,穿着白色厨师服的安冬尼坐在特制的加高轮椅上,鬼鬼祟祟地在门后偷看我。
“出来吧。” 我对他说。
“怎么样?” 安冬尼一边双手滑着轮子出来,一边不好意思地打探道。
“我们想起了保罗,心情不好,没谈那个话题。乔依明天早晨离开,你要跟他聊聊吗?” 我帮了安冬尼一把,他的轮椅在我身边停下。
“哦”,提起保罗,安冬尼的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也沉默下来。
“桑妮!” 乔依去而复返,从楼梯上走下来,样子有些着急。
“嗯?” 我抬头看乔依,不明所以。
“西蒙在哪里?” 乔依问。
我的心猛地一跳。
老天,我一定是天底下最不负责任的母亲,孩子丢给别人就忘记了!
“你的侄子呢?他抱着西蒙去哪里了? ” 我揪住安冬尼的衣服,声音大得象是在审问囚犯。
“我,我,不知道。” 安冬尼的娃娃脸憋红,说话也口吃起来。
我回头,乔依已经找人去了。
“对不起,桑妮!我,我――” 安冬尼摇着我的手,脸上表情又是着急又是担忧。
“别说了。” 夜半风凉,我竟然急出了一身汗,看着安冬尼,好生愧疚,”对不起,对不起,我急昏了,根本就是我的错。我一个当妈的没看好孩子,怎么能冲你发火。对不起,安冬尼。”
眨眼间,安冬尼全家出动开始寻找不见踪迹的两个人:安冬尼的侄子,还有西蒙。
“桑妮,别担心,警察局那里没有坏消息。他们可能到海边玩去了。都是小孩子,玩起来没头脑。” 乔依放下电话,安慰我道。
“过了子夜了,西蒙早该睡觉了。” 我木木地回答着,心里冒出一个又一个不好的联想。
安冬尼推着轮椅出来,对我们微微摇头:“哥哥他们到旁边的餐馆去问了,都说没见过,现在他们去海边找……”
“谢谢你们,真对不起。” 我忍住眼泪,打开了止痛片的瓶子。
“桑妮,你――”
“桑妮?”
安冬尼和乔依同时惊奇地叫起来,仿佛吃止痛片是件大事。
“没什么,就是偏头疼,老毛病了。” 我扯出一丝笑,吞下了两片止痛片。
“桑妮,你,你超量了。” 乔依拿下我手里的药瓶,目光担忧地望着我。
“噢,我糊涂了。” 我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可是头依旧疼得厉害。
“桑妮?” 安冬尼唤着我的名字,娃娃脸变成两个。
我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摇摇头,又一个。
“桑妮!” 乔依抓住我的手,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
不眠之夜,因为我的疏忽,所有人都不能安睡。
乔依又出去了,安冬尼腿不方便,却死活要陪着我。
头疼减轻后,我开始帮着整理餐厅。我真是害人不浅,安冬尼一家忙碌了一天都不能休息,明天可如何正常营业?
餐厅角落的地板上有散落着几张报纸,我放下扫帚,弯腰去捡报纸。
贵夫人、慈善基金、豪门财产……
醒目的黑色刺痛了我的眼,还有许多的照片:我的、劳伦斯的、我和劳伦斯在一起的、我和西蒙在一起的,西蒙和保姆的,西蒙和保镖的……
我仿佛坠入了深渊,心剧烈地跳个不停。这不是当地的报纸,有人从巴塞罗那带来了报纸!
是巧合还是蓄谋?
西蒙的突然失踪难道是――
我的心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绑架。
绑架,早已发生过一次,当时保镖杰森受伤,佩罗几个小时间就找回了孩子,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佩罗不在了,孩子再度失踪,究竟是谁下的手?
谁?
种种恐怖的联想让我的双腿发软。
警察局的电话是凌晨时分打来的,安冬尼的侄子找到了,他被人刺伤后顺利逃跑,西蒙下落不明。
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安冬尼侄子的叙述下渐渐清晰起来:
夜间热闹的时候,安冬尼的侄子和西蒙在餐馆外的沙滩上玩耍,海鲜餐馆有一对用餐的青年男女向安冬尼的侄子问路。
小旅馆不算太远,但因为地处偏僻所以比较难找,于是安冬尼的侄子热情带路。
路上,西蒙不耐烦了,在安冬尼侄子的怀里哭闹个不停,年青女子主动提出抱西蒙,西蒙看到美女很高兴,孩子换手的时候,年青男子刺了安冬尼侄子一刀。
两个男人扭打起来,年青女子抱着西蒙迅速离开。
随后,安冬尼的侄子又中了一刀,年青男子将他拖至小路边的树林中,准备灭口。
生死关头,安冬尼的侄子奋力反抗,趁着天黑和对地形的熟悉,与年青男子在林子里展开追逐战。
安冬尼侄子逃脱时,身无分文,所处之地是距离这里十几里的荒郊野外……
我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乔依守候在我的床边。
“桑妮,你感觉好点吗?” 乔依温柔地望着我,眉宇间有着掩饰不去的担忧。
我点点头。我的头有点晕,可脑子很清楚,很多事情要做,我不能这样一蹶不振。
我用胳膊撑了下自己,乔依立刻过来扶我。
“慢点,你想要什么?我来帮你。” 乔依说。
他帮我在床头靠好,我问他:“有没有收到什么电话?”
“没有。” 乔依握住我的手,脸色越发担忧。
“哦,我要起来,我必须打几个电话。” 我想挣开乔依的手,可是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客房里没有电话机,乔依松开了我。
“桑妮,我请了假,不用立刻回部队。我会尽全力帮你的。” 关上门前,乔依留下一句话。
我的手抓着被子,忽而觉得脆弱得想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