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我想我们可以谈一笔交易,你若是能帮我一个小忙的话,我可以帮你一个大忙。”
“……记住,在我们见面之前,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你过去的经历,否则我们的谈话就毫无意义了。”
中年警官的只言片语勾起了我的记忆,飞机上西尔瓦理先生所说的话突然回荡在我的耳边,一句句莫名击中要害,我的心莫名一紧。
周先生、佩罗、西尔瓦理先生。
我如果提起周先生的事情,不可避免地会提起佩罗,因为最后的高利贷是由佩罗偿还的。
西尔瓦理先生的那番话,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巧得不能再巧。
“警官,我能不能回家想一想,下次再谈?” 我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个‘非分’的要求。
“噢,今天不可以谈吗?” 中年警官疑惑地看着我。
“我有些不舒服。” 我是真的不舒服,脸色糟糕就是最好的证明。
警官他们放过了我。
心电图几乎成了一条平行线。
“他不行了,快,急救室!” 护士推开刚刚走到病房门口的我,我看着心电图上那条绿色的平行线,人瞬间瘫倒在地上。
愧疚和悔恨占据了我的心。刚才与警察的对话中,我没有将哥哥放到第一位,没有竭力协助警方缉拿凶手,却想到了佩罗,因为深怕牵连到佩罗而隐瞒实情。
上天都在惩罚我!惩罚我的自私,惩罚我的胆怯。
我将头埋在膝盖里,凌乱而匆忙的脚步从我面前来来往往,进出着走廊尽头的急救室。
很快,急救室的门打开了,推出来的病床上被蒙上了一层白床单。
哥哥去了。
我站起身,手袋里的东西落了一地,眼睛酸涩胀痛,眼泪却没有落下。
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再无亲人。
我唯一可以为哥哥做的,就是帮助警察找到凶手。
“桑妮,你看看这些餐馆的货款帐单,还有水电费、电话费、医院的手术费、住院费……”
我站在医院的门口,神情恍惚,中餐馆暂时关门了,可帐单依然接踵而来。小伙计举着一堆帐单邮件,愁眉苦脸地述说着各种催帐的凭据。
我接下帐单信件,问他道:“账本是不是你记录的?”
他摇头,“不,全是老板自己管理的,就锁在餐馆的钱柜抽屉里。”
“我跟你去看看。” 我说着,感到自己摇摇欲坠。
因为年初哥哥受冤枉入狱,中餐馆所在的社区里议论纷纷,产生了很多负面影响。餐馆重新开业后,生意一直没有起色,每个月的营利仅仅够维持餐馆的正常营运,而餐馆装修所贷的款项却无从偿还,于是哥哥抵押了父母留下的房子。
我不知道哥哥是否又向周先生借了高利贷,当我支付了所有的帐单以后,佩罗给我的钱已经去了一半。而接下来的帐单还有餐馆关门清算要付的律师费用、会计费用,哥哥的丧葬费,餐馆伙计的薪水……
小伙计回家了,我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餐馆里。
年初才做的装修使得餐馆看上去焕然一新,古色古香的灯笼、雕花的八仙桌、生气勃勃的盆景,只是人去楼空,一切都成空。
我眼睁睁地看着父母留下的产业指日间将被冻结用作低偿债务,却毫无回天之力。
走出餐馆的时候,天已经黒了,餐馆外的小停车场上停着一辆高档汽车。车里的人看到我出来,立刻打开了车门。
西尔瓦理先生,他亲自来找我了。
司机将车子开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停下来,西尔瓦理先生升起了驾驶室与后座之间的挡板,开始了与我的谈话。
“桑妮,我刚刚听说了你哥哥的事情,非常同情你的遭遇,我想我可以帮助你。” 西尔瓦理道。
“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我问。
西尔瓦理意味深长地说:“我早已经说过了,你若是能帮我一个小忙的话,我可以帮你一个大忙。”
“你能帮我什么?” 面对诱惑,我茫然、困惑、害怕、动心。
西尔瓦理说:“我可以立刻给你一个崭新的身份,一个全新的生活。你所要做的就是放下过去,彻底消失。”
果然,西尔瓦理以我的彻底消失为佩罗即将到来的婚事扫清道路。
佩罗,想到他,我的心里酸涩而苦楚,我曾经的确很想放下过去,彻底消失,可是我没有成功,如今按照西尔瓦理的能力,也许我真的能够彻底消失,但我能放下过去吗?
哥哥的事情尚未了结,凶手尚未归案,我怎能离开?
佩罗的‘信物’还在我的手里,他的钱已经被我用了大半,我可以任性地离开他,却难逃自责和愧疚。
“我现在不能答应你,我哥哥的事情,我要帮助警方抓住凶手。” 我摇摇头。
“你知道周先生是什么人吗?” 西尔瓦理神色肃然地望着我。
我咽了一口口水,紧张起来,“知道一点。”
我用手捂住脸,心里乱极了。
西尔瓦理虽然没有明说佩罗当初为了将我从周先生手中彻底解救出来做了些什么,又与周先生进行了怎样的交易,但我明白了一点,佩罗不但给了钱,还付出了更多。我一旦将佩罗参与此事的情况告诉警方,势必对佩罗造成负面的影响。周先生依然在逃,如果我继续追究此事,自己将面临难以预料的危险。
擦擦眼泪,我抬起头,问默然等候的西尔瓦理道:“你有办法对付周先生?如果你能够将周先生绳之以法,我愿意听从你的安排。”
西尔瓦理没想到我会将他一军,他嘴角轻动,又仔细看了看我,方才道:“小姐,你的要求太多了,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你好自为之。”
一天时间。我有一天时间考虑。
哥哥躺在冰冷的停尸房里,我跪在他的面前。
亲情、爱情、正义、理智。
我不是一个奋不顾身的女人,但这个世界上有比我对佩罗的感情更加珍贵的东西,有比我的理智更加值得追求的东西。
我站起身,揉了揉麻木酸疼的膝盖,进电梯,过走廊,来到医院的投币电话前。
拨号、铃声、通话、等待。
“警官不在,请问你想留什么话?” 对方问我。
“我在家等他电话,请他回来后与我联系,谢谢。” 我道。
走出医院,一个穿着制服的司机拦住了我:“桑妮小姐吗?”
我吃惊地望着他,脑子里跳进两个人:西尔瓦理和周先生。我的手伸进了手袋,那里有一把手枪。
“我是弗兰先生的司机,弗兰先生派我来接你,他有重要事情想同你谈谈。” 司机说。
原来是兰斯的哥哥,我的手放开才握住的手枪,对司机点点头。
汽车开出市区,爬过上山的弯道,雕花的铁门自动开启,我再度进入这个豪门庄园。
柏油马路平整如故,路边梧桐依然郁郁,路的两旁,我看到同样的绿色草坪、修剪整齐的灌木、还有不远处一栋灰色石墙的巨大城堡。
大厅旁的小客厅里,弗兰站在贴着素雅壁纸的墙壁前,绕有兴趣地看着我道:“桑妮小姐,你果然不简单,我太小看你了。”
“是吗,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说。
弗兰象兰斯一般地挑了挑眉,“桑妮小姐,不要装了,我知道你投资了兰斯的公司,我希望你能将你的投资转让给我。”
我没有说话,心中只感到无奈。兰斯在纽约四处求职无果后决定自己开公司,现在公司刚刚有了眉目,弗兰就开始了行动。
“我可以以优厚的价钱收购你的投资,横竖你不会吃亏。” 弗兰蛊惑道。
我摇摇头,“对不起,我不愿意转让。不过,你放心,我与你的弟弟只是普通朋友,我对他没有任何其他企图。”
“是吗?我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你血本无归。” 弗兰见利诱不成,转而开始威胁。
我对这些阴谋诡计真的是忍无可忍,不由冷笑道:“我以为一个哥哥看到弟弟的独立和努力会感到高兴和自豪,可惜,我大错特错。我不过是用你的钱来助兰斯一臂之力,如果你想毁了你弟弟的话,我的力量不过是螳臂当车,能有什么用呢?”
弗兰拍拍手,“说得好,看来你是要固执己见了,你就这么看好兰斯的能力吗?”
“作为一个外人,我不看好他,作为一个朋友,我愿意帮他。” 我说。
该谈的都谈完了,见面该结束了,我起身准备离开。
“你知道最近西属撒哈拉都发生了什么吗?兰斯企图与你们原来的矿产公司做生意,还准备亲自去沙漠。你即便不看好他,应该也不希望他很快破产或者遭遇危险吧?” 弗兰绕有深意地望着我。
随意帮了兰斯一个忙,难道我又做错了?
弗兰的司机开车送我回家,我要思考的问题太多,但这个问题在我脑海中出现了三次。
西属撒哈拉发生了什么,我一无所知。佩罗说要去北非,兰斯要去那里做生意,乔依也在那里。
会发生什么呢?
我违背了西尔瓦理意思,警方能顺利破案吗?如果佩罗在,他会如何对我说?
我违背了弗兰的意思,弗兰还会采取什么手段来控制他的弟弟?
等待我的又会是什么?
打开家门,家里居然有一股煤气味。
我捏住自己的鼻子,急忙开窗透气。煤气开关是关上的,有些奇怪。
信箱里有几封给哥哥的信件,全部是家里的各种帐单。
坐在厨房的餐桌前,我将帐单一张一张地摊开,算了算要付的钱。
冷风一阵阵地灌进屋子,煤气味淡了,可我感到一丝丝说不清的诡异气息,身上鸡皮疙瘩都冒出来。
用杯子压住餐桌上的纸张,灯忽然灭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难道是灯泡坏了?我立刻起身去开冰箱,冰箱里的灯没有亮,停电了?
走到窗前,邻居家的窗户亮着灯,我当场僵住。
黑暗里一片寂静,我很害怕。关上窗,我顺手从料理台上拿了一把菜刀,而后浑身发抖地去关其他窗户。
煤气味渐渐重了,我心跳加快,脚步却开始发软。
窗户、空气。
我挪动着自己,终于靠近了开着的窗户。
扶着窗沿,我拼命地吸入新鲜空气,可煤气的味道太重了,我依旧头晕眼花。这时,窗户边的阴影里出来一个人,戴着毒气面具的人。
恐惧,无边的恐惧包围了我!有人埋伏在家里的院子中!
“谁?” 我虚弱地喊了一声,自己都听不清楚。
那人一步到了我的面前,我的脖子上一疼,立即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