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再往前行得五六丈,透过重重石笋间隙,已可瞧见洞口那如莹如白玉般倒垂的水帘。二人心中狂喜,都道总算找到了出口了。
但二人欣喜的一步还没迈出,便听到一个沙哑怪异,内元充沛的声音道:“阁下三天三夜紧追不舍,巴巴地跟随至此,不知所为何事?既已到得门外良久,何不现身进来一见?”
程杜二人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个身穿黑袍,身材高大臃肿,面罩鬼脸面具的怪人。
怪人语声甫歇,但闻洞外铮的一声,音断琴绝,一个英气拔拔、珞珞超群、傲岸不俗的公子,自莹白玉链般的水帘中飘腾而出,仿佛他原就是住在水帘之中的王一般,但见他一身素袍锦衣,丰神俊逸、冷傲华贵得逼人,程剑武家世显赫,他自小也是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翩翩贵公子,但此时在这公子面前,也不由生出自惭形秽之感。但见那公子气度清卓、出尘脱俗,肃然眉山,在冷峻好看的脸庞上,傲然威立,一双鹰目凛凛慑人,紧锁住那黑袍怪人。
只见那怪人对着那素袍贵公子道:“敢问阁下高名?”
那男子冷然道:“步香尘!”
:“哦?”那怪人口吐疑问,眼神深凝,似在脑中极力搜索步香尘这号人物,但终于毫无线索地放弃,显是想不出江湖上何曾有这么一号高人,只见那怪人顿了顿又道:“阁下自南洲一路追随老夫到此,三天三夜不堕行速,不显疲态,不喘粗声,年纪轻轻的,当真令人佩服!”
步香尘神色漠然,冷冷道:“我追的是它,不是你。”步香尘说着,伸手一指他右前方处,程杜二人随他手指所指看去,这一看可不得了,直吓得二人内心砰砰狂跳,只有拼命闭住嘴巴,以防那颗陡遭惊吓的心禁不住打击,从口中逃跳出来。
原来,在晶莹宝石般的水帘后,赫然端坐着一只异常高大威武的白猿,若不经意看去,还以为是岩洞内的一座较大较白的石笋山。程杜二人自远处看去,纹丝不动端坐于地的白猿与那莹白如玉的水帘相融,二人虽然与它正面对照,竟也没瞧见它。
程杜二人早知江湖各种关于白猿的传说,对于二十年前发生在两家的白猿抢亲事件自也是听尽各种添油加醋,夸大其词的传说,当然也不乏极言白猿凶狠残恶的版本,特别是近日江湖频传恶讯后。二人心中雪亮,知道此次二人遭难,也是这白猿所为,此刻赫然见到这传说中抢亲劫妻,近日杀人劫女,穷凶极恶的魔猿,内心如何不怕极骇极!但二人奇怪的是,眼前的白猿竟似睡着了一般,乖乖端坐地上,不移不动,难道竟也给步香尘催眠了?
那怪人阴冷道:“是吗?你追他跟追我有什么两样?”
步香尘仍是不动声色地道:“没有!只要放出那两人来!”
原来,那白猿抓了程杜二人,在南州与那怪人会和时,刚好给步香尘撞了个正着,因此便一路追随至此。
那怪人道:“哦?你很有自信!”
步香尘冷然道:“快放人吧!”
那怪人仰头大笑道:“小子狂傲,希望下一刻,你还能保有此刻的自信!”
步香尘肃然道:“自信是琴者的名片,没有自信的人,怎可与琴为伴!”步香尘说完,袍袖一挥,一架虬木焦琴横于眼前。
步香程傲然坐下,冷声道:“请吧!”
那鬼面怪人嘿嘿冷笑几声,黑袖翻动处,一柄寒光凛凛的大马刀顺势抽出,霸气逼人的向步香尘逼砍而去,程杜二人看得心惊,都情不自禁地为步香尘捏了把汗。
反观步香尘,却尚自神色悠然,似有似无地轻拨着玄琴,琴音悠悠,何有半点斗武的气势?直到那怪人慑人刀气将逼至面门,但见步香尘十指倏动,以气导气,以神御气,琴音翻纳怪人强势刀气糅于弦上,琴音乍然由柔转刚,琴音便似股股刚劲,急如狂风骤雨般凌袭那怪人周身。那怪人身形亦是灵动非常,闪躲避让极是利落。一柄沉笨大马刀在他手里,便如一草一枝般轻灵飘忽,砍斩干脆,灵动异常。刀气到处一刀猛似刀猛,一势强似一势,威猛异常。而步香尘弹指急拨间,琴音既琴气,琴气既琴音。琴气遇猛愈猛,琴音遇强愈强,琴音急骤飘忽,踪迹无定,琴气亦是宛若游龙狂啸,一波波强势攻袭那黑衣怪人。那怪人见近身攻击不成,便弃刀转掌,以掌风对琴风,以无形对无形,意欲以内功强势取人。不料琴气无形琴音锁劲,黑衣怪人连连崔力发掌却全做虚功。步香尘不欲多做纠缠,武指勾动处,蕴蓄雷霆之势,锁定怪人倏动处,强势一击利落退敌。那怪人痛呼一声,身子被琴劲弹出丈许方才立住脚跟。
那怪人望了望那端坐的白猿,心知不敌,便哑着嗓子道:“你,确有自信的资本!人,你带走吧!”
步香尘敛袖收琴,站起身来沉声道:“你,是个聪明人,他们在哪儿?”
程杜二人见状,心中不胜欢喜,虽不知步香尘是何方高人,但此番三日三夜追救之恩,二人心中满怀无尽感激,又见步香尘先是催眠怪蟒、白猿,后又速退怪人,更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此刻见他问起二人行踪,程杜二人便欲站起走出相见,不料咔擦咔擦两声响,二人蹲立处突然弹出两副铁铐,紧紧扣住二人双脚,二人大骇间,但觉一股无声无息的劲力凭空极速袭来,二人大骇,急欲闪避,无奈脚上被扣,已是躲避不及。程杜二人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便瘫软在地,是被那无形强劲之气击得晕了过去。
那怪人趁步香尘不备间,暗发劲力突袭程杜二人,步香尘毕竟少年耿直,于江湖人心多狡经验不足,待得觉察时,程杜二人已然中招昏厥。
步香尘心中怒极,冷喝一声:“无耻小人!”反手一掌,霸掌摧袭向那怪人心口
那怪人早有防备,哈哈大笑间,身形倏然藏入身旁暗洞。步香尘一掌劈空,见那怪人已藏入暗洞,又关心程杜二人,也不耐再去追寻,身影一晃,来到程杜二人身侧,意欲查探二人情况。不料双足刚触及实地,那地面竟顺势落陷,程杜二人脚上镣铐也同时松开束缚。危及之刻,步香尘自己本可腾卷身子,反身而上飞出陷阱,但他何以忍心见死不救两命?陷落瞬间,随即右手操起程剑武,左手卷住杜子衿,却已失了跳脱陷进的良机。
陷落之内深空黑幽,目不视物,也不知何处是地底,何处是尽头,步香尘抱着程杜二人只是向下急坠,步香尘无法判断何时能落实地,心知要想避免三人高空坠势的强霸之力,若是无法觑得地面高出之物,借势卸力,三人终将难免身碎而死之运。步香尘情急无法,只能极运全身功气于脚下相托,心想纵使难免一死,也不至于身碎便了。
如此急坠一阵,步香尘渐觉眼前生光,心中不觉大喜,低头望下,却见脚下乃是万丈陡壁的天坑深渊,心里终于明白,原来那陷进底下,乃是山体内一个中空的万年溶洞,下临如此峭壁嶙峋的万丈天坑深渊。那山高耸入云,虽是山腰处的溶洞,如此直贯到山底另一侧的天坑深渊,可见溶洞之深,实在令人叹服自然演造万物的巧手,如此巧夺天工的山中溶洞,如此鬼劈神斩的天坑深渊,当真令人畏叹!
步香尘护着程杜二人将近地面时,借助地面参天古树,三腾三点,已将三人坠势卸去,轻轻稳稳落于实地。如此能为,非是内功修为深奇,轻功巧劲莫测之绝世高人,三人均非坠成肉泥不可。
步香尘手卷程杜二人坠下之时,已知二人只是昏穴被封以致昏晕不醒,因此坠落中就已暗自运劲替二人解了穴道,料想二人该是醒来了。
步香尘一直感觉臂中二人似乎颇有不同,右臂中人又沉又重,体格健硕,骨骼坚硬,抱着难受之极,而左臂中人却是又轻又软,身子娇柔温软犹若无骨,而且鼻中偶尔似乎还能闻到自他身上飘散来的清香,搂着他倒像是小时候自己被师父抱于膝上溺爱般,十分的舒服温暖。思及此,步香尘本能低头一瞧,却见臂腕中两双眼睛竟自瞪大了,惊讶不已的望着自己。而步香尘的眼睛,却也就此被左臂中那双澄澈灵动,慧黠魅艳的眸子紧紧吸住,移不开分毫。杜子衿亦是怔怔望着步香尘那英气勃勃、豪迈深邃的眉眼。
程剑武见步香尘、杜子衿二人如此痴迷失态之状,先前对步香尘的无限敬叹仰慕,瞬间化成无边妒火嫉恨,不禁怒喝道:“喂!喂!你这无礼小贼,快放下我们!”。
步香尘被这大喝一惊而醒,面上不觉泛起微微红光,轻轻松开双臂放下了二人。
杜子衿亦是满脸红霞,却又怪程剑武无礼,人家明明才刚救了他,他何必对人如此凶怒,忍不住就替步香尘抱不平道:“哼,好没家教的小恶霸,才出了生天就忘恩负义、原相毕露了!”
程剑武气急道:“你!你!你!”连说了三个你,却道不出下文来,心内实在气苦难当,思及适才冥洞内的旖旎暖心之境,想到刚刚二人生死相依,共赴患难之情,心中万分凄苦,当真不如与她一起死于冥洞幸福!
杜子衿哪里懂他心中千种心思,万般情状,以为他不过又恢复昔日那个骄横跋扈,到处祸害好人的无赖恶霸,因此对着程剑武轻蔑地哼了一声,转脸笑盈盈地对步香尘说:“谢谢你救了我!我叫杜子衿!”
步香尘满脸红霞,但觉眼前灿然生花,眼中容色竟是那样的明艳绝丽,姣妍不可方物,不禁看得呆了。
杜子衿笑嘻嘻的又道:“你叫步香尘是不是?”。
步香尘只觉眼前之人明艳耀目,华光灼灼,令人不敢直视。步香尘不敢再直视杜子衿,转开头,笨拙道:“呃,嗯,是!”心底却也明白,天下哪有这般娇柔温软、美貌绝伦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