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媚的月光照在两人身上,蒙上一了层暖霜,留婉看了一眼清彦,两人相视又是一笑。
宿雨坐在外厅的床榻上看他两人在那里身体亲狎,言谈有笑,心中早就有些不大自在了,可是口中又不好多说什么,少不得自己形容无趣,离了外厅讪讪进了自己卧房睡去了。一宿无话。
夜寂然如许,原本黯然的月色此时又躲进了乌黑的云中,星星仿佛比先前黯淡了些,夜空倏尔阴黯了下来,一阵带寒的夜风从窗棂的缝隙中吹进,檠台上的烛火摇摇欲灭,两人向窗外一看,只见外面的芭蕉叶正自摇扇着,清彦把窗子关紧了些,留婉打了一个哈欠,勉强圆睁了一下惺忪的双眼,困声向清彦道:“时候不早了罢,三爷早些睡罢,我再写一会字也就睡了。”清彦看着她兀自提笔写着字,那般认真与小心,不禁一笑。
一会儿,几缕幽弱的琴音轻轻从窗前传入屋中,留婉停住手中的笔凝耳细听,琴声还在屋内幽幽飘荡。
留婉道:“是谁在弹琴?”
清彦轻声道:“是二嫂子传来的,我以前在床上睡不着觉,便躺在床上听这幽缓的琴声。好听么?”
留婉点了点头道:“很动听只是有些哀怨,这是什么曲子?”
清彦道:“梦别离。”
留婉已经把梦放下,只细听这琴音。
一会儿窗外传来泠泠雨声,只听啪啪打在琉璃窗上,已经不见了那晕黄的月光,但却有零落的星光还在夜空中隐隐闪着光亮。
这雨为何说下便下?留婉蹙眉看着空外的淅淅落雨。脑中陷入沉思,她记得母亲去世之时,也是一个滂沱雨夜,每次在夜里听到雨声,她便想起那夜母亲离世的情形,心中感到凄凉难耐,只是此夜的雨却不同往日,心中非但没有感到丝毫不安,反而却有些暖意静静流向心田。
伴着缓缓琴音二人默默凝睇无语。
这是一个无眠之夜……
翌日清晨,艳阳高照,戏楼里所有屋甍的草木的尘涘皆被昨夜的雨洗刷掉,端午的暖阳洒遍整个翠莺楼的庭院,今晨好像戏楼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清新怡人。各女伶的门首皆挂着榕、艾、菖蒲等避邪之物,那些闲暇的女戏伶兀自在院内嬉戏,臂上系着鲜艳的五色彩缕,还有些戴着艾叶和五毒灵符女孩子更显得娇妍可爱,时尔传来盈盈笑语。
汶官坐在院中的柳树下的石凳上,垂着头默默地编着花蓝,忽然只觉一件东西环在头上,汶官因为正在专注编篮被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来,向后一看原来是秋鸾在她身后捂着嘴笑道:“你做什么如此慌张?不过给你做了一顶花帽,你看好不好看?”
汶官把头上的东西摘下来一瞧,果然是一顶各色鲜花盘成的花帽子,仔细的看了看很是精巧,却又被秋鸾一把夺在手中,说道:“这可费了我好两个时辰才编好的,你想要我还不愿给你呢,等一会我叫雪莲姐姐看看我的手艺。”
汶官道:“你那个也不怎么,过一会儿我编好了这个花篮子,咱们比一比。”秋鸾笑了一笑,又走开了,正要去找雪莲,向四周一看院落里嬉嬉笑笑的人群中哪里有雪莲的影子?
那一抹如雪洁白的身影正在门首凭栏自望,纤眉微蹙,秋水含烟,向远处眺望着什么,秋鸾信走到过去向雪莲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姐姐在这里闲坐着做什么?我们一起去斗草罢。”
雪莲没有应答,像没有听到她说话一般,秋鸾见她还是像雕像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心中登时着了急说提声说道:“你这个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从那天你祭拜蘅女娘娘回来后就一直是这样,端的也说个原因出来。”
雪莲听完又兀自默了一会儿,方抬手拉秋鸾坐在她身旁,沉声说道:“我并没什么事,只是看你们玩耍,你那她们玩得多开心?刚下过雨这戏院里的一切都显得清新脱俗,我在这里看着你样高兴自己的也就舒心了。”
秋鸾冷笑道:“别骗我,你定有什么心事,这十几天来你一直是这样,言语也少了,只知道闷坐着,你若有什么事就快说出来。憋在心里,才会生病呢。”
雪莲摇了摇头,沉默良久又说道:“此时戏院是我们的栖所,可是有一天,戏院不在之时,到时我们又是何等情形。”秋鸾看了雪莲一言,心中有此惊疑,她不知道为何今日雪莲会给她讲这些不着边际的“散话”,雪莲看了秋鸾有些疑惑,便又冲她笑道:“没什么,我们起身找她们去罢,汶官小丫头到哪里去了?”
秋鸾携起雪莲的手来笑道:“她在那边的柳树下面编花蓝子呢,姐姐你看看我这个花帽好不好看?”
雪莲拿在手中点头道:“自然好看。”
秋鸾冲雪莲嫣然一笑,如蜜糖一般笑容。
朝阳暖风下,翠莺楼中的人和草木皆是一片生机盎然。
端阳佳节,林府内不管是主子还是仆人皆是忙忙碌碌,一大早萱华夫人便带着李惠芳向月儿去太明宫上香打醮,祭神拜祖,只为纳福祷佑,因主子都出了门去,府里由管家周兴的媳妇王婆子照管,她向来管家甚严,那些丫鬟本是最惧怕她的,可是今日她也趁着府上无主,自己在家中与别的婆子摆酒陈菜高乐去了。
因此府内比平时又懒散了些,那些年轻的丫鬟们趁着夏日昼永,日光明媚,各自在府中顽赏嬉游起来,只见她们身上系着系着自己编的端午索,佩着艾叶,斗草观花,少女的娇态与烂漫尽露于表,今日学塾也并没上学,清彦和上官青两人到北市的茗香镇去逛庙会,他两人去庙上哪有什么紧事,不过是游街逛巷,看奇观趣而已,一时片刻两人逛得累了,正要起身回走之时,忽然看到一穿鸦青箭衣的少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向他们招手,细看之下那少年与他们年纪相当,相貌也觉得面善,却不记得是哪个了,只见那少年走了过来,清彦细看才认出竟是乔装出来的初珑。
清彦见初珑一身半新不旧的鸦青箭衣,长发束起,头戴着新盔玄罗帽,打量了他一眼不禁笑道:“怪道我适才没认出你,也难得你想得出这打扮成这幅模样出来,你又是偷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