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处,一名青衫尽湿的侍卫,脚步踉跄地奔于殿中,膝盖一软,跪在大殿之上。
笙箫之声消停,王允望着侍卫,冷声问道:“何事,如此慌乱?”
在众人的视线中,侍卫泪流面满,哽咽道:“王公,青州,石勒攻下青州了!”
“什么!”
在众人的惊恐中,侍卫伏在地上,颤声道:“青州,二十九万百姓,被石虎屠杀殆尽啊!许多还未离去的士族,也全都死绝了!”
殿中一片死静,这死静持续片刻,又仿佛一世纪之久,哭声响彻云霄。
陆落身前一名陆氏小郎,面脸泪痕,慌乱道:“这,呜呜……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主榻上的王允,白着一张脸,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天前。”
“这么说,那我平城,岂不危已!”
“苍天啊!我晋国百姓啊!呜呜。”
殿中一片混乱,众人纷纷掩面痛哭。
在这慌乱中,桓言之起身,望着众人,沉声道:“大家莫要慌乱!”
闪电划破阴霾的夜空,大雨瓢泼般从天而降,王府门前的马车,一辆辆离去,陆落望着天空,静静地站在王府前,如诗如画。
老妪一脸为难:“女郎,雨这般大,该如何是好?”
“在等等,一会儿就该停了吧。”
面脸傲气的陆敏从她身旁走过,身旁的婢子赶忙撑起雨伞,恐雨滴溅湿陆敏的衣衫。陆敏走到马车旁,望向依旧站在王府前,望着大雨发呆的陆落,冷声一笑,撩起帷幔,坐入车中,车夫吆喝一声,马车渐渐远离。
老妪一脸羞愧:“都怪老奴,思虑不周,害的女郎在此受冷。”
陆落摇头,轻声道:“妪,不怪你,谁能知道这天,何时会变?”
曾叟冒雨上前,道:“女郎,这雨也不知何时才停。”
陆落闻言,低声道:“再等会儿,说不定,就停了。”
“是啊。”老妪接声道:“总不能这般回去,若是如此,怕要着寒了。”
又等了半个时辰。
王府大门敞开,陆落向后退了退,躬身低头。
几名三四十岁的男子,面色凝重的从内走出,身旁婢子撑起雨伞,急匆匆地消失在夜雨之中。
陆落轻叹了一声,怕是真的要变天了。
身后脚步声又起,陆落依旧屈膝低头,安静的立于一旁,脚步声走到门口顿了顿,渐渐耳边脚步声起,一双木屐出现在陆落眼帘之中。
陆落诧异的抬头,望进一双黑如夜空,美胜星空的墨色眼眸中,不由的闪了闪神。
墨色眼眸的主人,嘴角含着笑意,声音清越的问道:“卿卿,怎还迟迟未归?”
陆落回神,恭敬道:“郎君有礼,因妾身疏忽,出行时忘记带把雨伞,因而被困于此。”望着男子衣摆处,道:“今晚之事,多谢郎君,郎君衣摆尽湿,还是早些回去换过才是,莫要着寒了。”
“此处别无他人,卿卿,尽可唤我言之就是。”
陆落望着眼前俊脸上挂着温润笑意的桓言之,柔声回道:“妾身不敢。”
“今日之事,是言之牵连于你才对。”桓言之温声道:“卿卿受惊了。”说着动作自然的抚了抚陆落一头柔软顺滑的长发。
陆落身子僵了僵,不着痕迹的退后几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桓言之在陆落的注视中,动作优雅,飘逸地将手指放于鼻端轻嗅了下。
陆落脸腾的一红,一双烟波眸子瞪了桓言之一眼,低声道:“郎君!”这一声似骂似嗔,侬侬之音,竟醉人不已。
桓言之呆呆地盯着她,陆落此时双颊通红,双唇娇艳,一双眸子,更是似娇似嗔,纤细的腰肢被玉带束缚,更显得不堪一握,在这夜雨中,她的一颦一笑都楚楚动人。
半晌,桓言之收回目光,声音清越道:“天色已晚,卿卿还是快些回去吧。”言罢,他挥了挥衣袖,一名秀丽的婢子上前,对着陆落,奉上一把雨伞。
陆落也不推辞,伸手接了过来,柔声道:“多谢郎君。”
桓言之一笑,转身,挥着衣袖走入夜雨之中,木屐与青石板道相磕,发出哒哒清脆的响声。
看着桓府马车消失,陆落低头望了眼手中雨伞,轻笑一声,对着老妪道:“回吧。”
老妪震惊的望着陆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急忙问道:“女郎,那人是桓氏四郎?”
“嗯。”
“女郎,你竟与他这般熟识了!”
在老妪面脸欣喜中,陆落回头,认真的说道:“我与他,不熟识。”
“咦!”老妪赶上她,瘪嘴道:“女郎,莫要诓老奴,若是不熟,怎会赠雨伞给女郎?”
陆落闻言,侧头想了想道:“他应给的!”说着,忍不住咯咯一笑,钻入马车之中,任老妪再言都不予理会。
一夜。
天空中依旧下着细雨,陆落坐于廊檐之处,素手拨弄着琴弦。老妪走到跟前,福身道:“女郎,陆元郎君来了。”
陆落扭头,陆元手执雨伞,站立于廊檐外,正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望着她。
陆落起身,脸上带上笑意,冲着他盈盈一福。
陆元大步走上廊檐,坐于几榻上,望向娴静地立于一旁的陆落,出声问道:“阿落,竟会抚琴?”
陆落含笑道:“不过是略懂些罢了,怎比得上三哥?”
陆落说的都是事实,上一世,她一声斗智斗狠,何时也不曾有片刻的闲心,更别说抚琴这种高雅之士才会玩弄的事物。
爽朗的笑声传来,陆元声音清朗道:“如此,我就为阿落抚上一曲如何?”
“那是阿落的福气,谢过三哥。”
陆落坐于老妪从室内搬来的几榻上,侧着小脸,嘴角含笑的望着陆元。
陆元神情微整,手指置于琴弦之上,一阵悦耳的琴声流淌而出。
陆落闭眼,静静的听着,渐渐的,琴音消减飘散在细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