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晴眼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却丝毫没有胃口。在座的三人都沉默不语,似乎在等待谁先开口打破安静而紧绷的气氛。
刚开始恨不得一眼看穿眼前人的孟雪晴,此刻只顾低头盯住眼前的菜色,时不时地瞥眼身旁的孟樵,期待他快些给出解释。
“小晴,好久不见。”孟樵和孟雪晴都微微一震,两人都没想到,率先打破沉默的会是他!
“你走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孟樵不无感慨地应和面前的老头。
孟雪晴强忍心口的一阵跳动,她掐着自己的手背,勒令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她目光收缩在角落,不敢直视任何人。
孟樵握住她桌下的手,温暖而坚实的手掌,一瞬间令她回到了从前,那些被拼命遏制的记忆如潮水般重新席卷回来,让她无处可逃。
“才这么高吧,”老头抬起一只手比划,“扎着两根麻花辫,一跑起来,前后甩动……特别喜欢粉红色的裙子,怀里抱着洋娃娃办家家,有一次在车库里被我逮到,脸蛋上灰扑扑的,鼻梁还有黑漆漆的油……”
她再也忍不住了,抬头直面老头的目光,那是隔绝了岁月来到此时此刻,满含对往昔的眷恋与怨念,却连自己也快忘记的时光。
“查爷,我还没告诉她你的事。”孟樵紧握她的手,对老头缓缓说。
孟雪晴转脸盯着孟樵,意在问他,为什么要隐瞒她?孟樵读得懂她的眼神,说话时嘴角不自觉地挂了一抹苦涩的笑。
“我是在工厂附近的餐馆碰见査爷的,几天之前。”简短的几个字,已经让孟雪晴明白了——那天码头的所见所想并非只是幻象。
“我才回到这里半年,没想到还能遇见你们。”查爷紧随其后道出了自己的处境,“家里人都不在了,只剩我一个孤寡老人,呆着也只是徒增伤感,所以就回来了。”
如今坐在她对面的查爷,已经不复当年的神气,头发花白,皮肤褶皱,身子微微佝偻,但还能认出他就是记忆中的人,更是那天在游轮上看见的纤夫!
“查爷,改天我帮您找个好些的房子,别住隔板间了,那里不安全。”孟樵起身为对坐的查爷满上小杯白酒。
查爷摆了摆手,“我已经戒了好多年了……”
孟樵愣了愣,并未在意,而是转身欲为孟雪晴倒酒。孟雪晴迅速地遮住自己的杯口,面无表情,“不用。”孟樵只好坐下,为自己满上。
“你们不用担心,我住哪里都是一样。”查爷双手交叠于桌前,突然咳嗽了起来。
孟樵为他倒了杯白水,“那天见你就这样咳,没去看医生?”
查爷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帕,捂住嘴隐忍地咳嗽,大口喝下半杯水才缓解下来。
“吃菜吧,都凉了,”孟樵见气氛凝滞,故作随意地指了指满桌的菜色,“晴,你的水煮肉片……”话刚出口,就瞥见孟雪晴神情恍然,于是自觉地停了下来。
查爷缓过劲儿来,看着桌上的菜,不无感慨:“好久没有吃酸萝卜炖鸭了……”
孟雪晴猝然地起身,顺手拿包,“我先走了,你们慢谈!”
“晴!”孟樵跟着追了出去。
孟雪晴走得很快,孟樵在餐厅门口才拉住她。她一脸的忍耐,似乎是憋了太长的时间,脸颊微微发红。
“晴!”孟樵拉她,急迫地想要解释,“你先听我说行吗?”
孟雪晴自嘲地笑了,“你根本就没想告诉我!”
“不!”孟樵快速答道,“今天……我就想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孟雪晴眼含泪光地质问,“你这是在通知我!”
“我不明白,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说明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孟雪晴斩钉截铁地声气,“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想要逃避的是什么吗?”
孟樵苦恼地叹气,“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还让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面对查爷,你觉得这样合适吗?”孟雪晴原本想面无表情地走掉,却还是忍不住哽咽,在失掉风度之前,她明白自己必须果断地离开。
她挣脱孟樵,只留下一个怨念的眼神,径直地朝对街而去。
孟樵没有上前拦她,或者说,他找不到阻止她的理由,眼看着自己的妹妹消失于人潮,除了叹息、悔恨,实在不知如何去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