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赵小海回来的时候，院子里依然很静。他看见中午摆上窗台的那些咸菜已经发干，但是颜色还是很深，与柴奶奶以前晾下的那些颜色发白爬满盐巴的咸菜一看就不一样。他呆呆望了一会儿，垂下头。他想，把这些咸菜应该都带回去，然后重新捞一些新的晾上来，就一样了。可是，它们从咸菜变成干咸菜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这么长时间，柴奶奶他们应该就回来了，赵小海沮丧了。他看见柴奶奶门上的锁子还没有开，他走过去，轻轻抚摸着锁子，铁锈的味道像芳香的爆米花一样冲进他鼻子，他忍不住舔了一下，铁腥味让他简直要呕吐。他跑回家，舀起一瓢凉水，大口大口喝起来。
喝完水，他又走出屋子，看见柴奶奶家的那只猫悲伤地叫着，在门口转圈。他回家拿了一块馒头出来，扔给猫。猫嗅了一下，叼起馒头从猫洞钻进了柴奶奶屋子。
赵小海端了一瓢水，认认真真浇柴奶奶的花。一瓢不够，他又连续回去舀了几瓢。
晚上，赵小海躺在被子里，支愣起耳朵，他希望忽然听见哗啦一声，大门上的铁索开了，然后哧溜哧溜吸鼻涕的声音和孩子的哭声夹杂在一阵欢呼和呐喊声中。可是，他听见老鼠悉悉索索偷东西的声音，听见屋顶上的瓦松在唰唰生长，后来他听见风把月亮吹进云层里去了。
那几天，柴奶奶家门上的锁子总是锁着。赵小海看见一只蚂蚁爬到锁子上面，和黑黝黝的铁混成一体。他想，柴奶奶他们会不会出事呢？一个瘦小的老太婆，一个羊角疯病人，去追一个逃跑了的女人，而且女人一个人不可能逃跑，肯定有人接应。想到这里，他看见那只蚂蚁在用劲啃锁子，尖利的声音划破他的耳鼓膜，然后他发现蚂蚁钻进锁洞，锁子啪一下开了，整个房子都摇晃起来。
赵小海端出水来，浇那些花。有些花已经凋谢了，花瓣蜷缩成一团。赵小海用手一捏，干了的花瓣碎了。他把手放到鼻子前嗅嗅，仿佛闻到了平安叔抽的那种莫合烟的味道。他忽然觉得这种烟的味道很香，一点儿也不呛人。
接下来的几天，赵小海每天帮柴奶奶浇花，他希望柴奶奶一回来，看到和她在的时候一样的各种各样的鲜花。可是有些花开着开着就枯萎了，甚至每天都有花枯萎。赵小海从村子外面找了些羊粪，用水泡软洒在花盆里。猫过来围着花盆嗅，赵小海忙又拿了一块馒头、沾了菜汤扔给猫。
十几天过后，柴奶奶他们忽然回来了，像一支溃败的伤兵队伍。柴奶奶和平安叔似乎都变小了，小得像那个不见了的女人。柴奶奶背着一个大大的竹背篓，里面东西塞得满满的，最上面露出来的是一个空塑料瓶。平安叔鼻青脸肿，旧疤上又添了些新伤，仿佛被人揍了一顿。
那天，赵小海觉得院子里应该发生点什么事情，可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而且因为要下雨，天早早就黑下来，柴奶奶家似乎饭也没有做，灯也没有开，直接就跌进黑夜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