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的地产江湖中，有的地产商只注重规范，结果步履蹒跚，始终小打小闹；有的只注意变通，娴熟江湖道术，结果多少年后，从零又回到零。王石是规范与变通并举，最后一发而不可收拾，品牌价值如芝麻开花节节高。不过有一点必须谨记——王石是人而不是神。
地产江湖中的媒体
媒体在地产界中的角色，是个陈旧的话题，但不能不提。媒体是桥梁，终端市场里上下游主体的沟通，媒体的作用不可小觑。但在中国的地产江湖里，一些媒体的角色令人不解甚至担忧。
比如2003年，顺驰地产原掌门人孙宏斌提出要在2004年将销售额做到100亿时，王石直陈孙宏斌违背了规律，定会九死一生。2004年的博鳌21世纪房地产论坛上，孙宏斌再次宣称顺驰目标定会实现时，王石仍是黑脸相对：“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这是吹牛！”
2005年年底顺驰资金链断裂、孙宏斌成为悲情英雄，“吹牛”这个词被许多传媒不断引用、传播，他们大夸王石的先见之明，大赞万科的稳扎稳打；而对孙宏斌，大有一副“痛打落水狗”的姿态。这显然缺乏理性。
就像上文提到王石饭桌上对潘石屹的批评一样，成熟商人之间，不会因为激烈的业务争议而伤及感情，不会因为意气用事而大动干戈。“王孙之争”只是地产企业发展模式之争，对机会主义心态的不同看法之争，无关乎道德。然而不少传媒避重就轻，大炒特炒，硬是把一起非常有价值的商业事件做成了八卦新闻。
事实上，直到2008年3月，当恒大地产赴港上市功败垂成时，不少媒体的劣根性仍然没有改掉。他们没有从商业模式、投行算盘等角度入手进行解读，而是直接拿起道德大棒，要将激进的许家印打回原形。
顺便提及的是，媒体八卦味道浓重，也与受一些娱乐型地产商的干扰有关。比如关于孙宏斌事件，潘石屹的博客上曾贴过一个段子，大意是说，一次王石在深圳和一位地产圈的朋友蒸桑拿，孙宏斌突然闯进来，将一大桶水全部浇到了火盆中，结果桑拿房里温度骤然上升，王石的这位朋友受不了先冲了出去，而王石无动于衷，与孙宏斌比耐力，最后孙宏斌先跑了出去，“王石坚持到了最后，王石胜利了！”
潘石屹的这个段子，使得一些传媒上又出现了“王孙之争”的“桑拿版”，令人哭笑不得。
关于潘石屹与传媒间的故事，引人深思的还有2004年的一件事。这一年春节过后，潘石屹写了一篇长达3000余字、题为《2004年北京房地产将要发生的事情》的文章，发往北京多数地产记者信箱中。文章旁征博引，力证这一年的房价要涨，有意思的是，潘石屹在文章伊始就制造噱头：“在我所有的言论中，我从来没有讲过房价的涨跌，我从来不认为谁能准确地预测市场的价格。这样肯定地说还是第一次。”
不久后，潘石屹的这一文章被上百家媒体制成新闻或被网站转载。
2006年6月，香港《星岛周刊》在一篇题为《媒体被地产商劫持》的文章中，提及两年前潘石屹该文时称：“媒体为了生存和发展也要赚钱赢利。但问题是赚钱应站在什么立场上，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媒体把赢利作为第一目标，为开发商、中介机构刊播假广告、假信息，发布假新闻，虽然在短期内可能见效，但长此以往，必将使媒体失去权威性和公信力。”
如果说房地产商制造舆论氛围就能引领房价涨跌且屡试不爽，那也太高估他们的影响力了。不过，地产江湖中的传媒如何保持一份独立性，如何回归务实和本真，确实是一个严肃命题。
宗庆后将强势进行到底
2003年，我们第一次发布了“胡润强势榜”，宗庆后名列第3，前两位为荣智健和鲁冠球。在这一年的百富榜上,宗庆后位居第61位，财富为12亿元。
表5-2“2003胡润强势榜”前十位
影响力排名姓名公司总部
1荣智健中信泰富香港
2鲁冠球万向集团浙江
3宗庆后娃哈哈集团浙江
4张宏伟东方集团黑龙江
5唐万里、唐万新及其兄弟德隆国际战略投资公司上海
6刘永行东方希望集团上海
7吴鹰ＵＴ斯达康公司美国加州
8郭广昌复星高科技集团上海
9沈文荣江苏沙钢集团江苏
10许荣茂世茂集团上海、香港
我们从百富榜中选出了10位对中国民营经济发展有着至深影响力的企业家，制作了这份强势榜。它强调人物的开创性、贡献和责任，以及影响力，包括经济影响力、政治影响力、行业发展潜力、媒体影响力和社会影响力。
显然，这是一份“Power list”，但翻译成中文的时候，我们用的是“强势榜”一词。榜单出来后，不少人产生了一些误读，“强势”一词被人理解成要强、慓悍等，甚至略带贬义。不过没有太大关系，对榜单内容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冷酷”的第一印象
我们对宗庆后登上“胡润强势榜”的评语是：在宗庆后的率领下，“娃哈哈”成长为中国最好的品牌之一，毫无惧色地与跨国饮料巨头对抗。娃哈哈多年来一直保持高额销售和纳税，并且解决了很多人的就业问题；市场策略的成功确立了它在行业内的领先地位，也为宗庆后在国内外赢得了广泛尊敬。
1987年，42岁的宗庆后开始创业，带了两名退休教师，用14万元的借款，成立杭州市上城区校办企业经销部，这便是娃哈哈的前身。十多年后，娃哈哈成为中国最大的食品饮料生产企业、全球第五大饮料生产企业。
在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中国过度膨胀的保健品市场整体塌崩的时候，只有娃哈哈屹立桥头。宗庆后说：“在中国的地盘上就要用自己的方式。”
被称为“经营大师”的宗庆后，一直用着自己的方式；甚至在娃哈哈内部信息化改造过程中，宗庆后也以“本土特色”自豪：“我们不请麦肯锡，都是自己搞。”
“中国的地盘上用自己的方式”，这一宗氏语言道出了中国第一代企业家的思维精髓。他们与时俱进，但身上又不乏江湖习气；他们深谙市场化规则，但不时举起民族大旗以震慑对方。这在后来娃哈哈与达能的纠纷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宗庆后
我们第一次见到宗庆后是在2003年，他对我们的来访并不太欢迎，特别是对娃哈哈改制事宜避而不谈。他的“冷酷”给我们以很深的印象。
不过有一个细节出乎我们的意料，2005年11月，娃哈哈官方网站上发布了一条他们自己写的消息，标题是《宗庆后总经理荣登“2005胡润强势榜”》，文章称“胡润强调，宗庆后所率领的娃哈哈是中国第一批做大的企业……此外，宗庆后还是全国十届人大代表。简简单单的描述，显示了宗总的强势影响。”
宗庆后给外界留下强势印象的细节之一是，在娃哈哈公司内部，没有人能与宗庆后对话，宗庆后一直是董事长兼总经理，不设副总经理。2007年年初，复旦大学一批EMBA学员到娃哈哈参观，再次问起宗庆后这种做法的合理性，宗庆后的回答是：“因为搞企业与打仗一样，机会来了，要快速反应、及时决策，没有强势领导就做不成事情。”
不过，宗庆后也承认，娃哈哈的“大企业病”越来越明显。他说他正在考虑转换管理机制，逐步授权，慢慢改变过去高度统一集权的管理方式。然而，我们后来的跟进表明，宗庆后在授权事宜上进行得非常缓慢，打破一个旧体制谈何容易。“强势”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
在2007年的“胡润强势榜”上，宗庆后的名字没有出现。彼时，娃哈哈正在与达能进行新一轮的争战。
“达娃之争”的启发
始于2007年“两会”前后的娃哈哈与达能之争，成为中国企业与外资企业利益博弈的一个典型蓝本。持续时间之长、牵涉群体之多、双方关系恶化程度之重，都超过此前任何一次内外资企业纠纷案例，直到2008年8月，娃哈哈网站首页大红的专题“娃哈哈抵制达能恶意并购”依然那么醒目。
“达娃之争”扑朔迷离，其中宗庆后最为引人眼球。大打民族感情牌、辞去合资公司董事长一职、引导地方政府和经销商参战、陷入“逃税门”事件等，在2007年和2008年，他成为中国商界最活跃的老一代企业家之一。
挺宗庆后的人很多，比如品牌战略专家李光斗的声援理由是，跨国公司整合中国市场的利器就是品牌，中国本土品牌已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若干年后，假如我们的著名本土品牌都被消灭殆尽，假如我们的国人不以使用本土的品牌而自豪，那时候我们一定后悔莫及。”
对宗庆后善意批评的也不在少数。经济学家赵晓称，商人应该遵守信条，中国的商业文明在数量上的扩张并不意味着质的突破，时代列车飞奔，中国企业家们乘运而起，然而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仍然不免携带着诸多的陈旧理念和不适宜的做法，被裹挟着进入新的时代而产生这样那样的冲突，“宗庆后无疑是其中的一个典型”。
刘华和左志坚合著的《出轨——娃哈哈与达能的“中国式离婚”》一书中的一段话值得思考——
宗庆后跨越“文革”、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三个时代，身上留下各个时代或深或浅的烙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器晚成的宗庆后是中国当代商人活生生的标本。从他身上，后来者可以清晰感受到这个转轨时代对人性的挤压，也正是这种巨大的“时差”，令他本人言不由衷，甚至自相矛盾。他相信风水和测字，却从不甘心受到命运的摆布；他与宿命搏斗，却掉入了宿命的陷阱。
人们常忽略了轮番的“达能之争”的一种现象，即娃哈哈与达能每次打得不可开交之时，“皮球”总会踢给行政部门。之前当两者对娃哈哈商标争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国家商标总局成为焦点。后来“皮球”又踢给了法院。
与其认为达能与娃哈哈每每在摩擦后仍回到谈判桌是无奈之举，不如说他们都在等待有利于自己的一个好时机——行政部门明确表态的时机——的出现。事实上，达能与娃哈哈共同的可爱之处是，从一开始，他们都明白“皮球”踢给行政部门且得到本土政府部门的鼎力支持才是根本。然而各自的小算盘常不约而同地落空。
两起事件可见一斑。一件是2007年6月底，商务部副部长在重庆一个报告会上痛斥海外一些媒体将娃哈哈视为“反面教材”。这种表态无疑极易被理解为商务部对娃哈哈及宗庆后的公开支持，然而此后商务部再无涟漪。另一件是达能想借2007年11月底法国总统萨科齐中国行，来与娃哈哈的纠纷做个了断，可惜事情不了了之，达能“永久性解决争议”的希望扑空。
我们从一开始就认为，娃哈哈与达能的和谈将是一场马拉松。我们希望“达娃之争”最后能妥善解决，行政部门的做法能以理服人，不要给其他中资和外资企业留下一个坏榜样。
接班人问题的烦恼
尽管宗庆后起初不乐意接受我们的采访，但我们仍为中国出现“品牌之王”而感到激动。而未来的竞争一定是品牌和服务的竞争。
我们于2006年发布了一份“2006胡润民营品牌榜”，在这一榜单上，我们对50家公司的品牌给出估价，排在前三位的分别是蒙牛、华为和娃哈哈，品牌估价分别为60亿元、57亿元、56亿元。
评估品牌的价值是一项具有挑战性的工作。我们结合了经济数据和对消费者的调研结果进行品牌价值评估。收益法是主要的评估方法，企业的市值乘以品牌溢价比例来确定品牌价值。非上市公司的市值以其上一年的净利润乘以行业市盈率来评估。
2007年，我们又制作了“胡润品牌榜”，民企和国企站在了一起，排在前三名的自然是“中字头”的——中国移动、中国工商银行和中国银行，其品牌价值分别为2840亿元、1620亿元、1210亿元。蒙牛、华为、娃哈哈分别排在第20位、第8位和第16位，品牌价值分别为102亿元、280亿元、144亿元。
值得欣慰的是，我们的品牌榜引发了相当的反响。“2006民营品牌榜”发布后，一些经济欠发达省份的传媒，纷纷以“本省无一企业上品牌榜”的醒目标题来刺激当地企业对品牌培育意识的重视。
娃哈哈的品牌价值两年间从56亿元上升到了144亿元。这也与宗庆后在“胡润百富榜”上的财富数字猛增的趋势相吻合——2006年财富为80亿元，而2007年，宗庆后家族财富为260亿元。
表5-3宗庆后（家族）与“胡润百富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