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折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古求,他的眼中有一丝怒火在静静地燃烧着。常悦紧张地盯着自己的父亲,小声地说道:“爹……”
古求保持着苍松一般挺拔的姿势,眼神坚定如钢铁,等待着常折的反应。
宰相大人微微叹了一口气,对常悦说道:“悦儿,速速回府去吧!你母亲已然等得心急了。”
“是。”常悦偷偷看了古求一眼,“古公子他……”
“我让你速速回府去!”常折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常悦,“此处之事我自会处理。”常折的命令坚决,不容反驳。
常悦只好恋恋不舍地看了古求一下,然后走进了府中。
常折眼见常悦走了,对仆人说道:“走吧。”说完,常折似乎没有理会古求的意愿,带着仆人直接走进了府中。
那仆人还有些犹豫,但是常折的话不是他能质疑的。仆人叹了一口气,将相府的大门“轰”的一声关上了。
古求就这样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脸色淡然,不悲不喜。这样的情形,他早已经料到了,或者说他的老朋友早已经料到了一切。常折这样的人,可不是轻易就能撼动的。但是古求不会气馁,他有坚定的意志,有强大的信心,这一切,都源自于爱。
爱?古求时常觉得这是一个矫情的字眼,他原本就是一个浪子,一个放浪形骸的人,怎么会在这个问题上有这样的心思呢?可是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的境况,不知不觉间就找上了自己,而且自己居然还会心甘情愿地接受。
古求站着。
太阳渐渐地往上爬着,秋天的日光显得幽暗冷清。
常悦跪在常折的面前,脸上还挂着几抹泪痕。
在她的旁边,是一个雍容的贵妇人,正关切地看着常悦,心底不忍,便对常折说道:“老爷啊,悦儿这几日在那布武营破落户一般的地方,只怕受了不少苦,面黄肌瘦的。你就不要这般责罚于悦儿了。”说着,妇人起身要去扶起常悦。
“哼!”常折有些愠怒了,“没曾想,我这般关心的女儿,居然干这吃里扒外之事!为了一个臭小子,居然敢这般对你父亲!”
另一旁坐着的常御和方凤两夫妻也有些不忍了,常御犹豫了一下,还是劝说道:“爹,悦儿不过女子一个,你也不必这般惩罚吧?”
常悦一言不发,只是跪在那里,微微啜泣着。
“她要是不肯认错,我便不会让她起来!”常折好像动了火气,手一拍椅子的扶手,居然将那雕花黄梨木的扶手给拍坏了,发出“啪”的一声。大厅中顿时一阵沉默,没有人再敢往常折的怒火上浇油了。
忽然,一个仆人悄悄地走到大厅中,眼看着一片可怕的寂静,有些紧张地小声说道:“老爷。”
常折尽量压下火气,身为大夏相国,在下人面前自然要保持自己的风度。“有何要事?”常折淡然问道。
“启禀老爷,那大门外,古公子他……”仆人犹豫着,忽然怀疑自己来通报这个消息是不是正确的。
“他怎么了?”常折听见这个名字就觉得心中一股无名之火在缭绕着。
“他……他已经在门外站了一上午了!”仆人这才说出口。
旁边的妇人和常御夫妻都是一愣。这个古求,性子还真是犟啊!
常悦听见,心中一紧。她明白古求的意思,只觉得心中一股暖流在涌动,但是她了解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也难免为古求在担忧。
常折深吸一口气,愠怒地说道:“关我何事?那小子要等,便让他等着去吧!”
“是!”仆人答应了一句就下去了。
“父亲……”常御正要说些什么,常折严厉地瞪了他一眼,常御也只有乖乖地闭嘴了。
常折看着常悦,说道:“悦儿,你可愿认错,与那古求断交?若是现在认错,我尚且可以原谅你之过失!”常折面对的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还是有些心软了。可是他还是低估了自己女儿的信念。
也许女人的心,总是被低估的。
常悦还是跪着,一言不发,安静得就像一座冰山。
“悦儿,你便认错吧!”妇人有些急了,急忙劝说常悦。可是常悦却丝毫不为所动。
“哼!”常折大袖一挥,直接看也不看常悦,大踏步走了出去。
常折在写字,在他的书房里写字。
墨是上好的昊州石墨,纸是楚南的宣纸,笔是草原上的极品狼毫所做。
草原,一想到这个,常折就觉得头疼。身为大夏相国,掌一朝之政事,这比他女儿的事情还要让他心烦意乱。而心乱了,笔就会乱,字就会乱。
常折看着眼前刚刚写下的这幅字,他知道自己手书的这幅字放到楚都城中,便是千金之宝。可是常折想也没有想,一把将这幅字揉了,随手扔到一旁。字不符合他的要求,他是一个在艺术、书法上要求极高的人。当然了,诗歌也是。
诗歌?常折又想到那个年轻的诗人,只觉得心中一把火接着一把火在烧着。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半分写字的心情。
忽然,一个仆人急匆匆地跑过来,喊叫道:“老爷!不好了!”
常折一皱眉头,只觉得这两天一大堆的恼人之事都找上门来了。“到底是何事?”常折放下手中的狼毫笔,问道。
“这……老爷,您还是亲自出去一看为好。”仆人嘀咕着说道。
“嗯?”常折很是疑惑。不过他还是直接走出了书房,朝着相府大门而去。
当他推开相府大门的时候,眼睛都看傻了。
这一日,只是楚都当中平凡无奇的一日。
但是,有些事情的发生就是让这平常的一天变得奇怪了。而这类事情都是伴随着流言而来的,虽然这样的流言很明显是别有用心的人散布的,但是人的好奇心总是会驱使人去听信这样的流言。
古求心里很明白,流言是谁散步开来的。
此时相府门外已经围满了各式人群。路过的小贩,闲得无事的街头混混,成群结队的小孩子,还有无聊的大妈大叔们,还有一些本来在酒店茶馆里的人,都听说了那件奇事,纷纷到相府门外围观。
“据说那布武营营魁大人的公子,就是那个诗人古求……”
“到底发生了何事?快说!”
“就是他和宰相大人的千金常悦好上了!现在正站在相府门外求见呢!”
“是吗?这布武营和宰相大人之间,可是死对头啊!”
“正是啊!据说这古求已然在相府外站了大半天,动也未曾动过半分啊!”
“唉!这当真是一番奇缘啊!”
“就是!谁能料想,这相爷的千金,和布武营营魁之子还能有这么一出啊!”
流言如雪片纷飞,越来越多的人跑到相府门外看热闹来了。
常折推开相府门,就正好看见了这惊动楚都的一幕。只见古求一人站在相府门前,还是今天早些时候的那个样子,身如苍松笔挺,只是额角微微有些汗水,嘴唇也有点发紫,显然已经是苦累了许久。而周围,一堆堆的人拥挤在一起,正是人头攒动,各色人等都争相围观。
常折只觉得胸中一闷,几乎要一口喷出血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常折气得全身颤抖,几乎要失去理智了!堂堂相府就这样被人败坏了名声吗?如果他还能冷静一点,不难想到会是有人在暗中搞鬼,以他的头脑,自然能轻松化解眼前的苦境。可是他已经完全气昏了头了!
“布武营营魁大人到!”一阵高喝声响起,人群皆是一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常折只觉得想要派人将眼前这群人都给砍了!
人群中分开来一条路,只见古遥身着黑色丝绸长袍,胯下一匹瓜黄高头马,傲然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三个弟子,程界、龙参以及孙复。
“程界!龙参!孙复!让人群都散去吧!”古遥下令道。
“是!”三人领命。随后三人将腰间长剑高举,程界高声厉喝道:“无关人等尽皆散去!”
人群一阵骚动,许多懂事的人都纷纷离去了。还有几个大胆的想一看究竟,被程界等人驱马一赶,也只能悻悻然地跑开了。
古遥下马,缓缓走到古求身边,说道:“求儿!”
古求没有回答,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哼!”常折见状,不屑地说道,“古兄可是生得一个好儿子啊!我这堂堂相府,算是颜面尽失了啊!贵公子果然是绝代奇人啊,常某百闻不如一见!”
古遥没有再理古求,只是朝着常折赔礼道:“犬子顽劣,若有冒犯贵府之事,还望常折老弟原谅!”
常折嘴角抽搐了一下,奈何古遥乃是大夏布武营营魁,他虽为宰相,可没有在古遥头上动土的想法。
“求儿,还不速速向宰相大人赔礼!”古遥很是愤怒地朝古求喊道。
可是古求还是那副样子,看也不看一眼,头也不扭一下,脸上的神情冷然。
“唉!常折老弟啊!”古遥摇头叹息道,“犬子实在顽劣不堪。若是我不上家法,只怕难慰常折老弟之心啊!”
“程界!”古遥厉喝一声。程界急忙下马,来到古遥身前站好。
古遥看看古求,对程界说道:“给我拿上剑,若是古求不肯动,就给我砍下他的一条腿!”
这命令顿时吓了所有人一跳!“师父,这……”程界惊讶无比,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师父,可是师父的样子严肃,不像是玩笑啊!一旁生着气的常折也不免侧目。
“怎么?你若不愿,我便自己行此家法!”古遥说着,一把抢过程界手中的长剑,迈着大步走到古求面前。
“我便再问一遍,你可愿向宰相大人赔礼道歉?”古遥面色冷峻地问古求。
没有回答,古求几乎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好!这便是你自己选的!”古遥咬着牙说道。随即,这位布武营的营魁大人,对着自己的儿子,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剑刃的锋芒闪着让人心中冰寒的光泽。程界三人紧张地看着这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慢着!”忽然,常折的喝叫声传来。
古遥这才放下长剑,转身问道:“常折老弟,还有何事不满?”
常折摇摇头,犹豫了一番,这才说道:“他们年轻之人,不晓世事,古兄何必如此加刑于自己骨肉?”
“不可!”古遥还是摇头说道,“我布武营军规严格,天下皆知!若是因为古求是我亲子,便徇私枉法,岂不是坏了布武营之威望,丢了布武营颜面!”
这话说得常折心里一阵羞愧,他适才也是以这般理由挖苦古遥父子的。这个古遥,常折心底暗骂,实在是打着幌子逗自己。
“古兄还是网开一面吧!贵公子之事,我常折便不再追究了!”常折这才无奈地说道,“古兄远来,还是请进府中一坐吧。”作为宰相,布武营营魁来到相府,不邀请其进府实在是说不过去。
“多谢常折老弟!”古遥看看古求,冷冷地说道,“你便在此候着,何时我心情好了你便可以走了!程界、龙参、孙复,你们三人在此给我看着这小子!”
“是!”三人应答道。
古遥点了点头,便跟着常折进了相府之中。
程界三人无奈地看着古求。只见古求还是那副又硬又冷的样子,面无表情。可是,谁能知道,或许除了那个对他知根知底的老朋友,他现在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狂笑一番。他还从没有想过,自己向来严肃的父亲,居然还有这般演戏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