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暖流立时从肩膀上传到四肢百骸,让罗孤准备发颤的身子一片温暖。她借着这股暖流哗哗的掉下泪来……
为什么会控制不住流泪?
是为了自己涅槃重生,而变得不再天真、真正沾染上刽子手的鲜血、体味到了高位者的凉薄?
还是为了给父王母后报了仇,让仇者痛?
或是为了卿风在最及时的时候温暖了自己,让她感受到了这一片一生都不可能多得的温情?
罗孤转身站起来扑进卿风怀中,埋进他胸膛的温暖像是久违了的温床,承载着她千疮百孔的心。那一刹那,她仿佛失去了很多,也仿佛得到了更多……
却没发现在罗孤转身的一瞬间,右座的曹彰一口鲜血喷出,闭眼栽倒在所坐的椅子跟前……
《罗修国纪》:孤王元年,十二月三十日,除夕午时三刻。膺都北城区菜市场,斩犯官前丞相曹彰及其亲族,四千三百五十三口,赫连氏族人六百五十口人血染春雪、结冰半月未散。
赫连氏旁支族人三千五百五十余人,查抄家产,族人冲籍为奴,逐出中原膺都、沧州、渝州,不得踏入、子弟永不录用。
公孙氏族人嫡系没收家产,女子、稚童贬为平民,青壮男子全数充军,发配东南沿海边境江州戍守边防。
事后,罗修的民众谈论,菜市场的血流成了好几条小溪。膺都及周边城区的百姓三个月不敢买鲜猪肉回家食用,生恐是不良黑商贩卖的曹家人肉。酒肆食坊不敢卖以猪肉为原材的菜……
各功勋世家、名门望族风声鹤唳,除夕闭门谢客,一时膺城上下被冰封、冷寂无比。
罗修国丞相曹彰背主卖、国、结党营私、私吞赈灾公款、贪污国税、残害忠良等一系列罪状曝光于世,而曹彰以及族人与党羽的血腥下场也传遍了四国的朝野。
一时间,整个姑墨大陆的政、军、商界都狠狠的震动了。
南国魏武的王庭中,一身狐皮大袄的大汗抬腿坐在一张虎皮长椅上。收到了来自罗修国的消息,顿时一掌拍烂了身旁的几子。
冲着在座十数名大臣怒道,“曹彰那老东西被罗修那个小毛孩给收拾了!现在连老窝都被一锅端了!”
在场的十数名大臣都‘啊’的一声惊呼出来。
大汗武独、夫冷声直嗤嗤,“银盘里的奶羔羊居然把土洞里的毛狐狸给收拾了,他娘的!你们的情报是怎么收集的!”
魏武国因为长相粗犷又生活习惯与北方罗修人的水嫩皮肤、精制细食差别太大,因此派往罗修及其他两国的谍报人员奇少,一般都向本国西南大岛上的拂影宫花重金购买情报。
那魏武国的文一品大员立即右拳撑地且单膝跪地,毡帽下精明的眼睛一闪一闪,他欣喜的恭声,“大汗!这可是大喜事一桩啊!”
“喜事?”和本汗合作的老狐狸被人端了,端他的人还是自己的敌人,这叫什么好事?但一想到这个托赞一向精明能干,大汗武独、夫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你想了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王上,那丞相曹彰在罗修可是权势滔天、党羽足足占了罗修大半朝堂,现在那罗修小王将他硬生生给搬下去了,短时间内又怎么能来得及填满空缺?罗修朝堂肯定大乱!那罗修又跟我们魏武不同,他们的王都喜欢用些细皮嫩肉的骚包文士,那些人坐在那茶馆一整天就能写一卷书籍,但是打仗嘛,估摸刀柄都拿不稳!而且那些骚包的心眼又特别小,您想想这么一大块肥肉从曹彰的口里吐出来了,他们能不争吗!他们那些人一乱,罗修小王和那群骚包铁定顾不上左陵的凌家的那群武夫们,我们魏武的雄狮刚好趁机亮牙咬死罗修羔羊!”
大汗武独、夫眼睛一亮,复又凝面沉思。
另一谋士二品大员那伊也跟着托赞一起跪下,那伊比粗犷的托赞瘦弱,但是智计不输托赞,“大汗!羊窝里自己乱了,确实是时机难逢,若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以后再想找到凌家军的岔子就难了!”
大汗武独、夫有些心动,眼睛再望了眼一品武将那木答,宏声询问,“那木答,你觉得现在怎么样?羊羔的窝里现在还不是草肥的季节,我们去了能找到肉吗?先前定下草肥的季节全军出动的,难不成现在也要全军出动?”
那木答见大汗已经附带在问出动的军队规模,也聪明的顺着他的话答,“大汗,您忽略了,罗修羊羔他们的食物一年两年都吃不完,喜欢把它们都屯起来,我们大军全部过去正好多些人搬。还有,这个月罗修国下了大雪,他们的地面都被凌冻了,而羊羔们畏寒,现在他们都围上了羊毛袄子,正好战力低下!”
“哈哈哈……!天时、地利,人和。好!我们的雄狮可以放心的全面扑过去!”武独、夫哈哈大笑摔了奶茶碗,虎臂一挥,大声下令:“走!马上整军出发,与前线会和!”
东南海炎国的炎王宫中,一处水榭白色亭台上席地坐着炎君连踏水和他一干谋士团成员。
“果然不出寡人所料,罗修国的孤王,并非那么软弱可欺。”连踏水拿着信件眯了眯眼,随后将信递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那老者一身白布衫,头戴一顶高冠帽,他眯着眼睛看了看信,“罗修的孤王没透出半点风声啊,炎君如何料定的?”
连踏水摇了摇头,“罗修王宫太严密了,罗修的谍报防御组织也很强大。我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只不过,我对罗修闻王的能力充分的信任,他虽大意被曹彰逼了宫,但绝对不会任由储君人选随意陨殁。他行事一向不冒进,但后手总是留的很足。”
老者微微一笑,“炎君又长大了……”
连踏水一脸的埋怨,很委屈的叹息,“甄老总是把我当做小孩子……”
“哈哈哈……”在座的谋士都笑了起来。
“可是,我们这次不能默默地安守在这姑墨大陆的东南一隅了。”那白发的老者,微微笑道:“要不然,我们的连月公主岂不是白嫁了?”
连踏水挑起了眉头,微微叹气,“却不知道孤王会不会和我大炎合手,甄老觉得狼子魏武此时一定会大举挥军北进罗修吗?”
那名唤甄老的白发老谋士又是微微笑着,他伸出右指指向天空,“天道万物轮回,生生相息相食。魏武狼饿了很久了,左陵凌家人也苦抗太久了,作为沉寂了七年之久的罗修新王期待登上四国的弈局也已经太久了。天降瑞雪于罗修、此时却不知福祸啊,若我们两国能一举结盟拿下魏武地盘,那可是千秋万世的福祉。……左陵狭长的门户易守难行,护佑罗修实在太久了,此次若大业功成,此道必定难通。那魏武的盛产马匹、羊毛和铁矿的侬帕尔草原可我是大炎可捷足先登了。”
连踏水闻言眼前一亮,“甄老所言极是!”
左陵凌家军营中帐中,凌芷眉刚从大帐会议中散会出帐门。
抬脚走进自己的营帐,却不料那儿已经等了一个人,“林夜?你小子没事就来打秋风!碧儿今天往左陵城里买货去了,没人给你做饭,自个儿合计合计哪儿来打哪儿原路返回啊。”
凌芷眉脱下头顶的头盔,往桌上一放。伸出左手拿起军务准备处理,忽然伸出去的左手被人按住。她一惊,翻眼望向那人。“喂!别不把老子当女人啊!麻利儿的,爪子拿开!”
对方仍是按着她的手,半晌没人回应她,她微愕,抬头郑重的望着林夜。
林夜目光里有她平日从没看见过的慎重,自发际、鬓角散发出的雄浑气质,让她心悸,“你怎么啦?”
“问你一件事,”林夜一改往日和她嬉笑的心情,沉声质问:“膺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芷眉一愣,盯着他,“政界机密,无可奉告!”
林夜目光中忽然迸出了火花,他一拳砸在桌上,“嘭——”“说!孤王到底怎么了?”
“你有病啊?干嘛砸坏桌子啊?”芷眉气势马上弱了下去,抱起刚放下的头盔。
“你有药啊!”林夜气不打一处来,“你管我有没有病,就说你刚刚在主帐中得了什么消息。”
凌芷眉想了想,想起了当日膺城外孤王马车里冲林夜说的那句自家人,该是可以告诉的人。
“孤王他没病,是装的。曹彰一党被灭满门,朝臣有半数被拉下马……”芷眉忽然大惊的跑出帐,朝解开她马驹的林夜大喊,“你干什么啊林夜!你要去哪里啊?”
林夜翻身上马,“我要上膺都,一个月别指望我回来。这马我借走了,你给我担着点……”
“你混帐!你给我回来!喂喂……”
林夜纵马长驰,往北方膺都赶去。徒留下在原地跳脚的红缨女将。
罗修王宫,孤月宫。
连月将孤月宫中开春所需燃放的烟火列好单据,还有大年初一需要准备的菜式核清。
忽然,梅可从外殿中匆匆忙忙打帘进来,她抓着两张纸惊喜的欢呼,“公主!来了,我们派去西南打探的消息回来了。还有去古步的……”
“我看看。”连月匆匆起身接过纸信。“古步王子楚卿风于去年五月回古步王宫逗留十五日,楚王那时驾崩。最后与一无名少年现面在金鳞客栈。未发现其回寒山的踪迹。”
连月目光露出郑重,“难道这次从寒山下来的是古步的卿风王子,是他……”蓦地,连月眼中一亮,“那么那小子是他的小僮,一定一起下山来了。”
“那个人是谁?您认识他?他很重要吗?公主。”梅可瞪大了眼睛,居然看到公主露出了调皮的笑容。
连月为她的话陷入为难中,一边想着一边答着,“梅可,我从小玩伴就少,也很少出门。可以这样说……那年我是和最能玩在一起的二王兄第一次来很远很远的罗修国,那时的新奇和快乐,很多年来一直保存在我少数美好的记忆中。”
梅可惊呆了,公主居然对她没有用尊称。“然后呢?公主。”
“然后啊,”连月一笑,“我偶遇了一个美得不像话的男孩子。”
“美得不像话的男孩子!”梅可低呼一声,眼睛里闪亮闪亮的。“比孤王还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