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临渊也对自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做法感到一丝羞恼,正色道:“咳,天杀变天网,化攻为守,也是所困之人不二出路!”
罗孤闻言全力朝天空中攻去,四方琴声峥起!却不知道从何方传来。
“是连彦在操纵他们!”
“知道!我去找找连彦的方位,你用你剑上的毒针将他击杀!”龙临渊话音一落便抗住隐戒的吸力,飞身而上。
罗孤全力应对越来越紧密的剑光,天网将她围得越来越拢:连彦这是要她的命!
罗孤杀心渐起,收回看向远方的视线。想要细细打量来犯的人,但阵中之人人影难捉、扑朔迷离、不易击杀。“临渊!连彦那厮在何方?找到了没啊!”
不久,传来临渊兴奋的声音:“嗯,好了!小孤,连彦此时在天七星的玉衡星位。”
这时,罗孤才知道即便是神通如临渊,之前也是心怀忐忑的。
连彦,玉衡星……
罗孤闻言目光寒冽,翻手扬起手中的青干莫离剑,中指指尖对准玉衡星的星位,迅速扣动青干莫离剑上的米粒大的银质枫叶。
“哗——!”
两枚银针犀利的射出,在月光下银辉一闪,破空而去!
瞬间。
“峥——!”
琴声错乱发颤,抚琴之人的指法紊乱,琴声难以为继。
立时,四周晃动的身影露出原形。
“快!小孤就是这个时候!”
临渊的声音传来,罗孤兴奋的嗯了一声,手中青干莫离剑翻飞,伴随着她的剑法,身畔的尸体错落、应声入水。
罗孤的身边血花四溅、刀光剑影、月辉黑影。
洛王纵身飞上楼船顶,抱着喷血即将倒下的连彦,踢开他膝上的古琴,眼泪不由落下,“王兄……”
连彦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来人眼中闪过愧疚,气若游丝,“月…月儿……”
洛王看着不远处杀阵中大开杀戒的人,眼中通红掉泪。“我带你去找先生!你且撑着点……”
先生,甄婴?
连彦惨白的脸色下气若游丝,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容。看在洛王眼中格外的触目惊心,几近不能呼吸。
罗孤从不断倒下的尸体中,望了远方楼船顶上的洛王一眼:她仓皇的身影抱着自己的王兄垂泪,文士高髻金冠在月辉下格外凄凉……
罗孤心中一滞,翻手更加狠历的挥去来人头颅:“终是……隔帘对望不相识吗……”
如何比肩俏鸯鸯,错缠青丝错缠情?
青丝剪断赤维外,君袖链锁三山合……
如何磨鬓双伊人,唇齿相绵不相甜?
共枕少儿好夫妻,隔帘对望不相识……
罗孤畅然一眼,望断秋水。“也罢!好个……隔帘对望不相识!”
脚尖轻点月晚水,飞身北去罗修宫。
“临渊,我不会心痛的,对吗?”
“小孤,那是你的月儿……”
“我知道,她有自己的使命。那个人,进犯江、渝、兵临膺城门下的洛王……我已经,认不得她是月儿了……”
身侧的风景急速的倒退,冷风呼呼直刺面颊。
“小孤,你眼角有泪……”
“临渊,露重,你看错了。”
“小孤,她三年潜伏,七载攻罗,兵临膺城……你且放心,连月她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
“……临渊,今日月明,明日阳高,合该围杀洛王部众!”
月色,越发清亮,照出夜下所有的冷。
罗修王宫在禁山的黑影重重下,显得像远古的怪兽。宫门重重,沉得让人无法呼吸。
罗孤带着满身尘土,闪身走进孤月宫,径直打开里间的多宝阁,从里面取出一个大大的红漆木盒。
伸手从里面取出一座镶了紫水晶、红绿蓝宝石的金屋,金屋镂花精致、有瓷枕大小,大红门、小轩窗都可以打开,屋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嬉戏。
罗孤用手细细摩挲这件金贵得吓人的奢侈品,眼里慢慢的蕴满了泪。
‘……那年,你是小女儿,我还是无忧君……’
那年,罗修宫廷夜更长。
琉璃宫灯下,罗孤顿时作苦难状,“整个后宫都是你在管,手里实在没钱了……这个,总不能从国库里动吧。那非得被大臣们往死里写去。”
“啊?”连月半晌说不出话来,愤愤的骂了句,“糟老头子!红颜未老恩先断……我竟嫁了个这么个吝啬主儿……”
罗孤悄悄对她说,“好好好……月是桂宫娇客,孤忍徒壁相迎?定叫九州净扫,勤将金石铸墙!”
夜风有些冷,吹醒了罗孤的头脑,“临渊,你说物是人非事事休……我该怎么办?”
当年,离宫赴左陵和月儿分离时,她就命巧匠铸一面镂金墙。
大总管绾碧说,“女儿嫁为人妇即是内室,铸墙不如铸屋,铸屋可避风挡雨。”
罗孤也觉得甚妙,便有心将金屋送给月儿当第一份礼物,准备左陵归来便送给她,也不枉她讨要一回。
“临渊,我终究是欠她的。”
“或许吧,”龙临渊静静的看着她,怜悯、愧疚、叹息、甚至有些无奈的开口:“小孤,乱世中公主的命运就是如此……你不是万能的圣主,你只是在汲汲营营中寻求一线生机的人。”
话毕,龙临渊望着明亮的宫灯发呆。
罗孤抚摸着手中的金屋苦笑,“临渊,也只有你知道我的无奈。”
可你,也是心心念念想将我推向那条道路上的人啊。
古步海边风云变色,几千名面色发菜的劳工正担挑着坚硬的石头在古罗海峡旁忙碌。一群身穿整洁的视察官员在狂风卷袖中拿着工具蹲着身子测量尺度。
这一群官员中无一人面带喜色,为首的那名青年男子更是面色苍白。有侍者躬身匆匆赶至他身边,尽量谦卑的苦心劝阻青年男子迈到坝上的脚,“王,您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眼下天将大雨,正好回营歇歇了。”
青年男子闻言望向天空中,眉头轻拢。侍从还欲壮着胆子说些什么,却被青年男子一手挥住。侍从不敢再言语,那青年男子朝身后的官员下命令。“大雨转眼就到,我们加紧勘测。”
“诺……”
官员们躬身分散开来,拿着手中的工具忙碌起来。
征夫中有一名断臂的中年人也在忙碌,虽然他只有一只手,但做事的速度并不比任何人差。为此,他这半年来收到了工头的称赞。以往破败的衣裳被换成了半新的麻布衫,硬实、耐用、能够放不少小玩意。
可这样的衣衫却也难以阻挡凉飕飕的海风肆意,中年征夫将肩上的一担大石头堆在坝上,打了个冷战后这才有机会抬头看一眼,只这一眼,他的嘴角出现了笑容。
在中年征夫的眼中,身边的一切好似都化为了虚无,只有那个青年男子才是他眼中唯一的存在。他眼中的炙热与狂喜被海风一吹,立时消散。他垂下了头,手伸向了能够藏很多小玩意的腰间。
另一只手是空袖晃荡,他垂头默不作声的向那边分散的人群中靠去。并不平坦的沙滩上是他慢慢挪动的露趾脚掌,这悲凉的一瞥,让他想起了多年前罗修国长河上的那场大雨。
那时,他的眼中铺天盖地的都是鲜血,他对着甲板那头的杀人魔鬼战战兢兢发问:“阁下出身何处?江湖中何时出了这么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楚忍,古步楚氏一族!”
中年人紧紧的咬破了自己嘴唇,一遍一遍的在心中恨恨的诅咒,那个曾经陪伴了自己将近十年的诅咒只有四个字:古步,楚忍。
他咬牙掩去眼中的怒火,朝着不远处的那人扯嘴冷笑。忽然身子一侧,他抱着心口状似痛苦的倒在沙滩上,鹅蛋大的砾石划破了他背上的皮肤,他闷哼一声,眼角瞥见那人撩袍带着部众匆匆赶来。
终是心中一寒,身下的手探进自己的腰间,不让那把淬了毒的匕首显现半分,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全身热血沸腾。
罗孤坐在孤月宫的大椅上,挑眉看着站在自己跟前朝自己恶狠狠的瞪着小丫头梅可,虽然已经二十好几了。这丫头的性子却没什么长进。以往来这孤月宫中,罗孤总免不了受她的怒气,今日……
罗孤清咳一声,指着下首的大椅向梅可,“坐吧,孤有事与你谈。”
梅可瞪了她两眼,左张右望发现没人,这才不情不愿的挨了大椅。
“梅可,你在这宫里多少年了?”罗孤望着不远处的水晶珠帘有些怔忪,又像是忆起了什么似的开口替梅可回答,“该是九年了吧,你主子离宫也快七年了……”
“哼……”梅可一听他提起主子,眉头一皱,哼的一声看向门槛。眼中越聚越多的是怀念和悲伤。
罗孤仿佛没看到她的态度,仍是语气缓慢的陈述,“仿佛是一种定数,每次她要做什么没带上你,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想起当年媛园水榭里发生的事,罗孤不由笑了。
“你……”梅可猛的回头,怒瞪他。
罗孤摇了摇头,“这么些年我在外面奔波,没有照顾到你,你一个人在宫里还好吗?”
梅可听着他的话,眼中开始雾气蒙蒙,没有主子的七年里,绾碧总管很照顾她,宫中的姐妹对她也很热情、关照。甚至……比在大炎宫中过的更为惬意。
梅可定定的望着罗孤,如果不是孤王的吩咐,她又怎么能活的那么自在?“还…好……”话一出口,有些哽咽。
曾经,罗孤准备让她随使臣赴炎,梅可不愿意,罗孤还记得她当时的回答,“别以为我笨我就不知道,公主只有在这孤月宫中才会笑得那么开心!别以为我笨我就不知道,我走了这偌大的宫殿谁来守护?别以为我笨……我不在这儿,你转眼就会把公主给忘了……亏得她那么情钟于你。……总得有个人留在这儿,日后公主回来也有份亲切……”
梅可口中所说的‘公主回来’,是月儿的魂魄回来。
罗孤叹息了一声,再次望着眼前的梅可,真是个护主的笨丫头,二八的姑娘熬成了婆。罗孤用手摩挲着几案上的金玉屋,对梅可有了几分怜惜,语气不觉更加柔和了,“梅可,离开罗修王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