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啊林玄,你现在是以怎样的心情等待我的回信呢?
那是今年八月,罗孤逃命在十里岗,她的两位兄长就是长眠于此的。
罗孤呆呆躲在草垛中间,外面传来杀手的低声商量,说话的是那个黑衣头领,“撤吧,明天去复命,那孤王子已经跑远了,估计是躲起来了。”
“头领,难道就这样放弃这一次的任务?!我们牺牲了那么多兄弟……”石娃子难以接受头领的安排,他觉得只要他们在寻几日就一定会找到那逃跑的小子,他可不管他是什么王子,他们这一次能不能完成追鹰阁的任务、能不能压商无姬一头才是紧要的。
“石娃子,这一次的损失我会一力承担的,”黑衣头领看着不眼中只余下不甘的石娃子,再看向其他三人,“你们都是一路跟着我林玄厮杀过来的老部了,我林玄看人的眼光你们是知道的。”
“呃?”其四名属下有些目瞪口呆,都摸了摸脑袋显得不解头领话里的意思。
林玄看四人的呆样一阵气极,沉声解说道,“你们啊,光涨武艺不长脑袋!挑明了跟你们说吧,那逃跑的孤王子可不是个软茬儿,也不知道是那个曹彰瞎了眼,还是刚死去不久的罗修王把他保护得太好了,那曹彰竟然会选了他当谋权的傀儡……”
石娃子很不解,他呐呐开口,“头儿,选他不挺好的吗,人又小又瘦不拉几的。我可看好了,那老大实在太厉害,你看他那箫吹得……啧啧!还有那黑衣小子,那可是个不要命的主儿,那么高的崖,他要是自己不想跳我们几个还真能把他推下去啊!那种人会乖乖听话吗?”
旁边另外三人也很赞同的点点头。
草垛里的罗孤听到这话浑身一阵战栗,“他要是自己不想跳我们几个还真能把他推下去啊……”……他要是自己不想跳我们几个还真能把他推下去啊……照哥儿,你是自己想跳的吗?你是自己想跳的吗……不,不是你自己想跳的,你还没当大将军呢,你不是说过为父王战死沙场才是最伟大的吗?
……“好,孤小子,你如此待二哥,二哥无以为报,放心,只要有二哥在的一天,二哥便护你一天!”
不,谁?谁在用信口胡乱起誓!拜托,拜托你了,哥!别…别用那么豪气万千的口气说这话,孤儿,孤儿承载不起你如此的厚意……
草垛里的罗孤发死命用手抠住要大哭出声嘴巴,嘴巴慢慢渗出血来……天长地久有时尽,为什么这泪水还不干竭……哥,你当然不是自己想跳的…是,孤小子,是没心没肺的孤小子,是忘恩负义的孤小子,是那个可耻的小恶魔,她推得你,是她生生把你推下去的……
“哈,哈哈…”黑衣头领恨铁不成钢的干笑两声,话语的里尽是嘲讽,“你们啊,那种人不怕死的人是不会乖乖听话,可是还有一种人比那种不怕死的人更让人头疼,‘人小’!哼,那你们怎么没想过,你要是像他那么小时,你会那么犀利的一眼看出对手的阴谋诡计?你会在有兄长的庇护下还挺身而出?你会狠得下心在兄长身死的时候奋死挣扎逃跑?……你恐怕早吓得软在那里任别人拿捏吧!”
黑衣头领不屑的扫了他们几人一眼。
“那……头领是说,那曹彰瞎了眼,挑来挑去挑了个最强的做傀儡?”几人默然,有些重新换角度思考了。
“没错,这样的人才,完全是曹彰看走了眼!待他羽翼丰满时,一个小小的曹彰恐怕奈何不了他啊!这样的人要不就要把他找到杀了,要不……就让他逃吧,当个平头百姓或许对我们追鹰、对我们几个更有好处……上天有好生之德……”
黑衣头领在那边不住感慨着。但马上被石娃子一句话打断了:“我说头儿,我们杀手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是不是特假……”
“你个白痴……早就叫你听话听重点了…我,我灭了你!”黑衣头领暴怒,一脚狠狠踹上石娃子的屁股,石娃子“唉哟”一声倒向稻田里天摔了大马哈……
“哈哈!”另三名黑衣杀手大笑起来,林玄转过身继续和他们分析,“放了他,曹彰自己爱找就自己去找,赔了本也算了,受罚也认了……”
“头儿……”几人算是默许这次的行动完败告终了。
“走,上山把那两王子和兄弟们的尸骨都葬了!”黑衣头领大手一挥,几人向山上走去,在转身的一刹那,黑衣头领在空气中默默念道:“孤王子,林某已经把能做的都做到了,希望你以后能隐居起来安心好好生活……要是你走上另外一条路……至不济…希望你到时能放过这兄弟几人一条命……他们都是不得已在江湖上混口饭吃的可怜人啊!”
黑衣头领林玄最后望了一眼那草垛、暗叹一声带属下离去……
草垛里的罗孤全身无力的软在那里,外面的对话她自然听了个清清楚楚,“哼,林玄,好个林玄!你戮我两位兄长于十里岗却留我罗孤一命,这份恩仇如何找你算清?!我该感谢这次任务是你接的——这才让我罗孤免于被困的命运么?”
罗孤一抹嘴边的鲜血、愤愤然从草垛爬出来,一个踉跄摔在田泥上,直直的立起身继续木然前行、颠颠撞撞走在无尽的黑暗中……
王兄们会被好好安葬的吧,罗孤忽而想到什么,转过头,朝十里岗的位置‘砰’的一声跪下,俯身磕了三个头,便再一次头也不回走进黑暗里……
“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了吗?孤儿,孤儿,才华孤绝?哈哈,才华孤绝!我看是命煞绝亲而孤吧!哈,哈哈,哈哈哈……”
罗孤在失去生命威胁之后,放松的神经不由自己又在怀念那美好的时光了,越是怀念越是心痛、状若癫狂……
捏着信,罗孤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哼!林玄,要借着徒弟的信来求心安么?”
“虽然害我两位兄长的罪魁祸首是曹彰那老贼,但你林玄却是直接害死两位兄长的曹贼走狗。要不是你看出我还算是个人才,恐怕早被你抓去向曹彰复命了吧!现在你知道要我饶过你们几人的性命了……是不是有些晚了呢?”
罗孤想着想着不由热血激昂,强压住自己快要失控的情绪。还是决定饶过他,但也不能就这么轻易就应允了,想罢,提笔在给明幽的信后再添上几个字,“孤业未就,惟惜人才。”
想必他一定看得懂,这是要他提早站好队,也事先展现他的才华和本事。从上次他对自己的追杀行动就已然知道他未尽全力。
一方面,是叹服自己的才气。更重要的一方面,是他想借自己这三位王子的手除去他所效力的追鹰阁里他的对头商无姬给他指派的手下。
解决了寒山下的来信真是身心一阵轻松,看来师傅这次帮了自己大忙了。
罗修国都城,膺城。寒门清流之首,秦良家中。
“啾——!”
一声鹞子的清啸声,惊醒了与夫人正在安睡的秦良。秦良一听到这声音就马上掀起被子起身迎向窗口,被床下的鞋子所绊差点跌在地上。
顾不得穿鞋,也顾不得着衣,秦良立即在窗边将鹞子迎进屋。
床上夫人也醒了过来,朦朦胧胧的一见那只黑漆漆的鹞子一下子清醒过来。赶忙穿上衣服将早已置备好的小鱼干端了过来放到它面前。
鹞子不客气的站在桌边大吃了起来。秦良吩咐夫人,“去把明弦那孩子唤过来吧。”
夫人早已梳妆整齐,瞅了瞅外边的天色面露为难,“相公,这三更半夜的孩子还在睡呢!而且相公只穿着中衣,怕是于理不合吧……”
秦良转过头来,笑着对夫人道,“无妨,去唤吧。”
夫人应声出门,秦良神色惊讶的捧着来信,“这字……怕没有十年的功力是写不出来的。难不成,王子这是找人代笔的?也对也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孤王子今年还只有八岁吧。”
心越往下看,越是心惊。
“这……”秦良现在心里最关心的是自己一干寒门清流在朝堂上的联合之举有没有受到王子的责难了。
“子房之心之行深得孤意,昔王宫之中已晓卿乃干臣,不似文人之虚浮文字。结内联外之计甚好!”
这个样子看来孤王子是同意了?这么贸贸然的就同意了,孤王子还真是小孩子家不懂朝堂之险恶,要是把自己换成曹相那边的人,这样的作为岂不是将他当做傀儡再利用吗?
秦良皱眉在心里思忖了一番,对这个王子以后主持罗修朝政有些担忧。接着往下看……
……“然,孤可施尔权、史难逆其实……”
看到这里,秦良握信的手不由颤了颤,头上隐隐冒冷汗。
孤王子这不是告诉我,他可以给我朝上联合众臣、朝外联合世家的权力,他不会苛责我。但是,史书上会如何记载我的这种行为,罗修国的文人忠臣如何看待我的这种行为,就不是他孤王子可以插手的……
“嘶……”秦良倒吸了口凉气,“孤王子这是在给我敲警钟,我若利用他给的权力去任意妄为,那很可能落个和曹相一样会遗臭万年的下场……既给我权力又给我枷锁,孤王子这真是你的计谋吗?”
秦良欣喜之余又有些担心,少不得继续往下看。
……“孤愧日嗜三斤肉,怜卿劳累当顾惜之……今命卿为肱骨,扫朝堂阴晦尘角。”
这……日嗜三斤肉,劳累顾惜之?
“唉!”秦良叹息一番,“孤王子当真怜惜吾辈啊!知道寒门清流在朝堂中撑得极苦,俸禄又全由朝廷支付,原就领不了多少,不似世家子弟出生——只为谋官为家开路,全不领俸禄也可。”
秦良此时对罗孤多了一份得遇伯乐之情,虽然不见得很深,但至少在他心里起了意。
……“卿经此为政二三十载,可易帝师矣!”
秦良看到这里不由大吃一惊,“咦——这从何说起啊?”
这时门外响起了叩门声,“师父,是徒儿明弦!”
“进来——”秦良抬头望去,一身文士衫整洁得一丝不乱,略显清俊的明弦有些激动地走了过来。当看到自己师父居然只着中衣时,很白痴的呆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