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门熟路走进自己的洞府会客厅,罗孤吓了一跳:只见会客厅里坐着一位全身素色衣裳的美妇!
美妇中上之姿,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淡雅的气质,叫人忍不住去亲近。
那美妇一见罗孤呆在了那里,更是朝她笑得欢颜:“孤儿,我是你师母。”
师母?是麋儿的母亲……
自己三位师父中只有常外出发入门请柬的天道子师父成了家,这位师母肯定是天道子师父的夫人无虞。
“孤儿拜见师母!”
“快起来,不必客气。坐过来说说话。”
罗孤起身坐在了师母的对面,给师母泡了壶茶。却不知这位师母来干什么的,“师母……”
“麋儿,前几日来找你玩,在你门口的阵里困了整整一天,小丫头阵法不错啊。”师母一边品茗,一边给罗孤扔了好几个炸弹。
麋儿真被困了!来兴师问罪的?!她怎么也知道我是女儿身!
罗孤当然不会欣喜于她夸自己阵法不错,困了她女儿整整一天也就是饿了她整整一天!来兴师问罪也属人之常情。
罗孤低头:“师母,这次的事是孤儿冒失了,本想逗麋儿师妹一下,没想到天玄子师父那边的特训脱不开身反倒困了麋儿一天,还请师母见谅,孤儿一定亲自向麋儿师妹赔罪。”
那师母一直看着罗孤说完赔罪的话,然后笑道:“倒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过,你可不能向你麋儿师妹赔罪,我可看出来了:她对你啊,可存着心思呢!”
“啊!”罗孤低呼一声,她对这位师母的玩笑可真有些招架不住了。“师母说笑了。”
那师母笑得更是耐人寻味了,“小女娃倒有男女通吃的本事……这事,可提前跟你打过招呼了。”
罗孤那个汗滚汗啊,这位师母太强悍了。还男女通吃!麋儿也就一个女娃子,哪儿来的男啊~这张口胡诌本事真真比本人更甚三分啊!
“师母~放心。”罗孤一时间很是无奈。
两人随意的聊了点闲话却开始天黑了,罗孤将师母送到门外。
那师母转过头来,突然问道:“孤儿,今年多少岁了?”
罗孤虽不解其意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今年快十二了。”
不知不觉来寒山也已经三年多了,日子过得真快啊~
“孤儿~”
罗孤回神,望向师母。只见师母朝她眨眨眼睛,“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尽管给师母来信!”
说着她便沿回路慢慢走了。
罗孤眼睛有少许湿润,呐呐道:“谢师母~”
要是母后还在的话,她一定会很细心照料自己吧。
幸好,在这寒山上还有这么一位师母这么关照自己……
一晃,距离师母来访已经两个月有余了。
寒山上,至少是罗孤的洞府前已经枫林火火,漫天的枫叶不知绵愁的飘散了整个天空。
罗孤持青干莫离剑英姿飒爽,却是闭目融身在天地间……脚尖飞踏在被风吹起的片片红枫上,宛如游离天地间的精灵,美则美矣,冰气煞人~
卿风已经快三个月没和她说一句话,任凭她在这边想杀人般怒骂……
麋儿也被师母禁足,两个多月没见她了。
心无旁骛,这倒叫罗孤的各种本事都提到了新的高度,引得三位师父在背地里乐开了怀……
风一起,罗孤闭着的眼睁开了:楚卿风,我以乐声向你道歉,你应该能接受吧!
入了内室一趟,沿石壁盘膝坐地,翻手将天矶师父赠的古琴放于膝上。
罗孤闭目凝神良久,深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
十指纤弱,琴弦绷亮。指与弦如粉蝶醉花、蜂采花酿,一下下的醉弦之音从十指间倾泻而开。
闻其音,更如清风吹檐铃,流水叮咚响:向那边的人发出一声声真挚而愧疚地邀请。
石壁那边,是一片茂茂森森的竹林,株株绿竹碧绿潇洒,彰显着主人的清雅坚劲。
突然,一片竹林‘哗’地一声被拦腰砍断。可见其持剑人的功力深厚,心如铁钻、坚硬果敢。
要是惜竹之人见了,怕是要抱竹喟叹:可惜了这大好的两年翠竹——!
卿风,原本也是惜竹之人,而此时却控制不住失手砍下这一大片自己看着长大的竹林,一时间不知作何感觉……
隔壁的琴音在不断的奏响,他也是知音之人自然懂得那是什么意思:他在向他道歉,在不断的忏悔与认错。
“他还当我是小孩子吗?还以为只是那件事惹怒了我吗?”
喃喃自语说完这一句,他又开始投入到了紧张的练习里:一年多后,一定要下山见祖父一面!
琴音一直袅袅不绝传到这边来,游龙潜渊剑劈向空中的节奏与速度也慢慢地被琴音带着走……
卿风面露痛苦之色,一咬牙,终是停止了练剑。
黑衣武士服的袍角被风轻轻摆动,额前的碎发覆在黑色的额巾上显得清丽可爱。但武者那一份孤冷得气息直接让这一份可爱瞬息化作英烈的神采。
他低垂了下头,嘴角自嘲一笑:不是全悉掌握了《静心凝神决》么,楚卿风你何时这么畏手畏脚了?
像是想通了什么,又像是在纵容自己什么,卿风解下腰间的玉箫,闭眼放于嘴边吹响。这么一点一点迎着那一边的石壁缓缓走了过去……
同样的曲子,比起之前的曲寡单零——琴箫合奏的乐声却是无比的动人心扉、引人共鸣,正如那醇酣人心的欢愉交响乐:易感动人、易发醒人。
石壁这边,罗孤原本是心情有些凋零地弹琴,却不料那边响起了安抚的箫声:箫声如春风化雨,一丝一丝的解开了她的心结,洞彻了她的心扉!
她可以知道,隔壁那三个月不和她通话的小子终是原谅她了!只这样一下就让她高兴不已,比破开了桃花盏渡口的桃花阵更让她高兴。
指尖不由更轻快了些,像在绿叶上跳舞的小小花精。
卿风的箫技很高!比她想象的要高得多,和她的琴音不相上下!
“他居然有一颗能融入天地自然的心!天矶师父说过:这样的人是能俯仰看天地的人,这样的人他会很淡漠,难能受外物牵绊……这样的人也是最适合追求武道的吧,难怪天道子师父总是说卿风如何悟性高,如何进步快……”
一种竞比的豪气从心里升起。
一袭黑武士服的卿风靠着石壁而坐,乌黑的发些许垂在肩头,双手手指轻滑在玉箫上。广邃而悠远的箫音从乐管中流出。
那边的琴音已由歉意转为欣喜,卿风蓦地安下心来。
片刻,那边的琴音激扬起来,隐隐有比试的心思在散发。
卿风微怔,但还是忍不住露齿一笑,洁白的小皓齿又马上藏了起来:有多久没笑了?应该是有三个月了吧。
“他倒还是那个好胜的性格……这才刚宽了他的心,马上又开始张牙舞爪了。”
卿风心里如是想,手上的动作却更快了些:定叫他不要太狂妄,尤其是在自己面前!
两人斗法,激烈不已。直斗了大半年都没分出高下,可笑的是两人的交流倒没有多少,要表达的、想表达都融入了乐曲之中。
一晃眼,大半年过去了。
寒山上的雪景已经看了四遍了,寒山的下山名额****也开始布置了。
这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站在崖上隐隐可见那朵红花再一次妖娆绽放。
而卿风那边的竹林冒出许多新长出的竹子……
琴声在一片茫茫白雾中骤然响起,袅袅琴音立时传到了隔壁。
一支玉箫被一双略带剥茧持着,轻轻凑到嘴边和声吹起……
“《静心凝神决》是我永远都学不会的武学秘籍,也是我唯一掌握不好的秘籍吧……”
“师父说,与其堵塞不如疏导……”
“将这一份不明所以的情感全然释放,我是否会全身战栗呢?”
“到底是什么让我如此害怕呢?让我想肆意亲近的远离……”
“孤儿……”
难得一袭白衣的楚卿风站在萧萧绿竹的中间,沉浸在这一曲的绵愁里:既怀念又抗拒……
你何时变得这么不干不脆了?楚卿风。
罗孤眉头微敛,隔壁的乐声是从来没有过的柔情似水,让人从灵魂深处都在舒展享受,又,患得患失……
“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抗拒又如此痴缠?卿风……”
“好吧,让我也沉浸其中,找寻它最真挚的情感……”
双手与心以不可思议的状态在配合,这心灵之声比当初天矶师父将她带入的意境更为真实和沉浸其中……
卿风一边欢愉地放纵自己,一边坚定地抵制内心的悸动……
“不可以,楚卿风!你怎可如此放纵自己,他是你的义弟……为什么要在他的笑容里沉醉!”
“为什么要把他也带进你的乐魂深处?”
罗孤双手的节奏牢牢控住,心中怒道:“卿风,为何不让我看清你最深处的挣扎?”
“为什么要用最浅的一层雾罩弥漫住我的眼睛?”
“卿风,是什么让你行走在莫大的快乐与深沉的痛苦的悬崖?”
一箫一琴的追逐与触碰在这寒山大阵下追逐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