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一交汇,俱是一惊。
而她对面的卿风看着孤儿脏脏的嘴巴,以及半颗还捏在手里的山核桃,而眼睛正瞪大了看向柜台那边,表情很是可爱。便也好奇的望过去,这一望过后他马上垂头、难以抑制住肩膀不住的耸动。
柜台边来人正是为夫人买枣泥糕的秦良秦大人,秦良看清楚坐在那的人骤然一惊,双腿不自觉有些软。可是在这民间糕坊的,还真不能跪拜,他虽然知道王上是装病的,可心中还是疑惑:王上来这民间做什么呢?
他马上趋步走过去,躬下身子望着她脚边的野核桃,就像不是行礼而是在看成色良好的山核桃一般。
“子房,咱们还真是投缘,没想到在这小小的糕点店也能遇上。”
秦良躬身听着那人的话,在看着那人用白丝帕将手擦干净,嘴角一阵抽搐:他刚刚没看错吧,王上居然像一个稚童一般在啃核桃!那犯傻的神情就算是在家中明弦的脸上也没见到过啊。
“能在宫外偶遇王上微服视察民情,臣下何其有幸。”
这下罗孤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被自己的大臣逮着自己游手好闲已经是窘迫了,居然还被这么聪明的人一眼看穿自己的窘迫,最后还替自己圆回来。真是……
“子房不在职司处坐镇,怎么想到来买枣泥糕和桂花糕了?”
闻着这一句,秦良心中一抖,“回王上,今日休假半天,臣路过此处给夫人和明弦带些糕点。”
罗孤点了点头,眼睛盯着脸上有一丝坏笑的卿风,嘴巴上却和秦良说道:“秦叔,坐。”
秦良身子一震,不敢多言马上躬身坐下。看得出:这句秦叔很有压迫力和惊悚性。
他坐下后才诧异的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卿风,卿风朝他微点头,秦良马上回礼。
“子房,最近朝中有什么新动向?”
她虽然知道朝中的动向,但还是想了解一下寒门的近期重心落在了何处。
秦良仔细思考了片刻,又揣摩了一阵,终是叹口气说道:“王,经了上次世家的事,曹相门下的客卿以为王上性子软弱,对有些朝中决策他们明面上夺权反倒不如枕旁风来的兵不血刃……所以,曹相有意与王上联姻……”
“噗——”喝口清茶准备清口,猝然被这个秘辛惊的一口茶水直接喷出。抬头望向一脸不可置信的秦良,她用比他更不可置信的神情问道:“什么!那老匹夫想让我做他女婿!”
秦良叹口气,最终点了点头。“曹相如若执意要和王上联姻,那他的女儿肯定只会要王后之位…这对我罗修对王无异于是一次巨大的考验。”
一时间,桌上的三人齐齐沉寂。
罗孤悲叹:我的母后啊,您难道没料到您的女儿会有这一天吗?公主扮作王子是不会被和亲给和了,可娶的也只能是女人啊!还以为自己这一世可以单身来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心虚的望向对面的卿风,见他垂头神色不明的表情,她的心里更加难受了。
转头朝秦良道:“子房,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吗?不用去娶曹彰的女儿……”
秦良一时也为了难,“办法当然是有的,可能堵住曹相的嘴巴的办法就少了。……不欲娶他的女儿除非有王上欲娶的女子,而且这女子的身份地位至少的赶得上曹相的千金。”
能和曹彰杠上的莫过于凌门世家和慕容世家了,罗孤犹豫的开口:“子房…那凌门世家的大小姐凌芷眉……”此话一出,卿风脸上的神情立即黯然了几分。
“王上,不可……”话还没说完秦良也来打岔了。秦良正懊恼这张嘴巴,明明有听到芷眉小姐和这位王上还有些渊源,怎么就关不住了呢。
见王在看着自己,他只好斟酌再三,才开口:“臣下以前去凌国公府拜访凌老将军,见这个芷眉小姐性子跳脱豪迈不输男儿,只怕不好相与。倒是慕容家的女儿端庄娴丽、知晓礼义、处事沉稳大方比较适合担当一国之后。”
罗孤听完暗笑:什么性子跳脱豪迈不输男儿,她所认识的凌芷眉丫头一心想加官进爵血战沙场,那就是个野蛮的悍妇啊哪里什么性子跳脱,秦良倒真是说得婉转。要是猛不零丁跟她说要封她为后,估计那丫头会拖把红缨枪直接血洗罗修朝堂吧。
她笑道:“哦?慕容家的女儿?是听说他们家多出闺秀,历代也有慕容家的女儿为后的情况。”
秦良点头,然后又微微皱眉,“这后位空缺实在是一大忧患,可要是只为了应对曹相而草草让慕容家的女儿上位,王,您不觉得有些大材小用了吗?”
罗孤闻言、心一抖,差点又是一口茶水喷出——她可算听出来了,原来拿她的婚姻做文章的不单单是曹彰那个老贼,就连她眼前这个肱骨也自有一番算计。
他居然觉得娶慕容家来堵曹彰的口,他的王会有点亏!
罗孤恨恨瞪着眼前的人:他倒是讲究‘物尽其用’。
和秦良洽谈了良久,罗孤和卿风乘车回宫,她抱着那一篮子山核桃宝贝不已,卿风提着一份绿豆糕倒是神情抑郁。
接下来的事果真如秦良所料,又是每天一次的罗修朝堂早朝。照例,罗孤歪在宝座上打瞌睡,卿风在宝座后背身而坐。
一些无聊的争论画上休止符后,罗孤准备起身离开。就在这时曹丞相有本启奏。
“臣日夜思虑王上该到了大婚的年纪,且一国之上不可无后。众位大臣以为如何?”
众大臣见曹丞相都提出来了,也是纷纷附和:“王上年近十五是该立后了。”
“王上身体微恙,立后多少能分担些王宫的繁杂事务。”
朝堂上下一片支持的声音,罗孤垂下眼睑心里有些慌神,要是自己是真是个男子倒也没什么。可是……
“咳咳,人选你们…咳咳,选定了吗?”
众大臣这才意识到王上在问王后的人选呢,也无人正面作答。朝堂里像一锅粥,大臣们都议论纷纷。
“刘老,你心中有人选吗?”
“呵呵,我就觉得慕容家的女儿就很好啊。”
“是吗?黎家的女儿也很不错啊。”
“周家千金很能干!”
“凌家女儿有将门之风。可惜,他们家一向不欲与天家结亲……”
罗孤微闭着眼听着他们给自己选老婆,忽而感觉人生的际遇倒真是荒诞不羁,在前世人们对自己的婚姻都是一定要怎么怎么样的,一定要自己喜欢的、一定要家世好的、一定要温柔能干……
现在这婚姻问题落到自己头上了,倒还真没什么苛求,只希望这场婚姻不要招来那种难缠的主儿,让自己小命少折腾几回,还有就是不要找个太优秀的不然自己会有负疚感。
神思之际,曹相一党的门卿谢御史开口了,“王上,臣以为立后要立贤,曹丞相家的曹娥、曹媚都正值青春,曹家门风一向严谨,两位小姐也定是人中之凤。”
谢御史也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朝臣中立即有人对谢御史的说法施以白眼相对。
在场的朝臣家里多是能干的夫人,对各家年轻一辈的事也不是一点都不了解,任谁都知道:曹家的女儿傲慢无礼,每每花会茶会总是最爱挑起事端,尤其是那个大一点的曹娥。
于是,五大世家中当即有人反对了:“世家之间对各自的事情都是了如指掌的,丞相府的千金当然是个个貌美,追求之人更是如过江之鲫。只是……千金们都是娇惯百般,许以王妃之位倒无不可,若是后位的话,只怕是难堪重任啊!”
一时间众臣纷纷点头,曹彰眼睛冒火瞪着五世家的人,长袖狠狠一甩,却是不予计较,只要他女儿活着还怕王位上的小子敢不娶吗?
礼部尚书是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头,姓梁的,他先是呵呵一笑:“罗修国君皆是痴情之人,少有后宫选妃的,大人那么讲也不顾及王的意愿吗?”
五世家中的那位持反对曹彰的大臣立即懊恼道:“是是是,看我这记性,罗修国君那里要立什么妃呢?”
朝堂上被曹彰压、迫过的大臣都哈哈乐开,任谁都看得出这两位大臣在埋汰曹丞相。竟是连他女儿选为后妃的念头也给推没了。
左家:我乐啊,苦守十五年啊,终于嫁女儿啦!
怜雁:混账!你乐什么?她要娶的是个女人啊,小心人公主告她欺君大罪!
孤儿:什么?娘亲,我就是君啊,谁敢治我的罪?
左家瑟瑟旁观。
怜雁大忿:你以为就你一个是王吗?人连踏水也是!
孤儿:…
墙角狗仔队大喊:秘闻啊秘闻ooo孱弱的罗修王玩女女啦,大家快来看啊,对方是个公主,好像她兄弟还挺有钱!弱不禁风的罗修王用竟能想到用卑鄙手段把人弄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王上选后这事原本就不应该拿到朝堂上来商议,可是谁叫他们的王这么软弱可欺呢?要是不这样的话早就强逼着做了曹彰上门女婿了。
那位礼部尚书梁大人马上又接着道:“老臣一生识人无数,纵观膺城家世显赫的各家千金,倒是觉得只有慕容家的女儿堪托后位!”
此言一出,朝堂上下一片赞好。
罗孤暗忖:看来慕容家的女儿还真是美名远播啊,也不知道秦良还在苛求个啥劲?
梁老头用他那苍老的嗓音,奇异的唱到:“山下兰芽小清发——求娶莫若慕容花——长河柳荫扫廊过——迎得乘龙到她家——”
“好!好!民间歌谣尚且高唱慕容世家的女子,其户定有过人之处啊。”
朝中已由这首诗,召来对慕容家人为后的一片赞同之声,先前还不怎么在意臣子看法的曹彰,也开始有些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