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风咆哮道:“是男人也没问题吗?!”
“什么?!”罗孤浑身一震,诧异的抬头看他。
他马上清醒过来,垂下头、额前的碎发令面容神色不明,他被自己的话吓了怔在那里,脑袋里一片空白。浑身一阵冰凉,四肢俱骇。
良久,他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朝她一笑,“跟你说笑的,按你自己的意思去做吧。”
松开她的衣袖,上前一步,卿风手紧紧握着游龙潜渊剑大步离开,与她擦肩而过。
看着卿风踉踉跄跄离开的背影,她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是看不惯她这样的交易婚姻吗?居然嗤笑她连男人也可以娶?!
不过,直觉告诉她应该不是这样的。
可是,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卿风抱剑闭眼走在回天阁他房间的道路上,感受着令‘他’魂牵梦绕的罗修王宫的风声。如‘他’所说真的有古朴的乌铃铛在楼阁的檐牙上叮叮作响。回到自己的房间,外面是花厅,往里面是卧房。
卧房里干净的一尘不染,玉箫横悬在红漆桌上,玉箫一端的饰物与天矶师父玉箫上悬着三根白稀羽不同,他的是三颗孤儿亲手串上的山核桃。
看着那三颗山核桃,他感觉到身心都很疲惫,回想起刚刚令他惊心不已的那一幕,脸上痛苦的神色更甚。
这么无奈的事,怎么会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
一直努力抗拒的想法,原来就是这个!原来……
或许,孤儿早些娶亲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吧。
自己又在气愤些什么呢?又在不舍些什么呢?又在……计较些什么呢?
母后,等我三年后下山归国,我…一定照你的吩咐去做。
罗修1125年,孤王二年。初春。
时间一晃眼,又过去了三个多月。罗孤今年不巧十五了。
一错愕,前世不也是十五岁去了的吗?上天荣宠她带着记忆重生,让她有了比一般孩子更强大的意志、让她有足够的勇气去承担这些常人难以忍受的苦痛……若是母后在的话,身为女儿身的她或许还有个及笄的仪式吧。
出使炎国两月有余的秦良也派人快马带回消息,炎国君连踏水有意与罗修联姻。公主会在两个月后随使臣秦良移驾罗修。罗孤收到这个消息时不明忧喜,在这年纪大婚,怎么说都有些太巧了。
只思叨着秦良一走寒门清流在朝堂上便以宁天酬为首了。不同于秦良的舌灿莲花,宁守黎的性格刚硬、得理不让人,只要朝堂有事商议他就和曹彰唱反调,搞得‘丞相派’、‘寒门清流’和自己这个傀儡王上都下不了台。
三个多月的早朝,无一不是她坐在宝座前,卿风靠在宝座后看着听着两派人跳着脚丫子相互攻击,这让她无比怀念秦良站在朝堂的日子。
怕宁天酬误事,便默许秦良将自己的底细透漏给他,以致每次早朝时只要自己一咳嗽,宁守黎便会瞪着那双铜铃眼睛惊奇的瞧她,还真是一咳嗽他抬头、一咳嗽他抬头。每每还露出不可思议和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这让她的脸红啊红、跟真病了也差不多。
卿风不知道怎么了,这三个月总是在刻意的躲着自己,就算平日他走在你身边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问他话他就像没精神似的轻嗯一声,若不是他每天清晨都会生龙活虎的练习剑术,她倒真以为他水土不服病着了。
所幸除夕那晚强拉他坐在暖炉旁一夜的胡侃,又是就着暖炉里烧烤,又是百年老店的绿豆糕、清茶盏伺候着,这才恢复到了以前的亲近。但感觉还是蒙着一层纱似的让人看不真切。
她躺在自己的大床上有一下没一下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曹彰时不时带上遍访来的名医给自己诊断,却不知那些所谓的名医都是拂影宫送去的人。或许以为每天在宝座上端坐的人没什么威胁吧,曹彰将手又伸向了崛起才二十多年的商门。
钟天德与明昆明骐一手建立起来的商会联盟在这三个月里颇为受挫,罗孤一想到他们这些年来一直在筹措西南军饷,也应是得不到丰裕的流动资金去发展商业。
在五大世家身上搜刮下的军饷在现状下再打十年的仗也无碍,便下令中断商会联盟对西南边的粮草筹措,钟天德一时感激泣零,发誓全力将商会发展壮大,以期来日为罗修军民效力。
希望钟天德有足够的智慧能以最少的代价和曹彰完成妥协吧。
偌大的天阁宫殿里,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月光隔着密致纱窗映出点光晕。人能款步走过的地方处处帐帏相掩,似小青铜塔的壁炉里散发出的暖气使整个屋子都充满了温暖。
这时,她所睡的房间的门猛然被推开,接着是来人急促的脚步声。她一惊,马上支身坐起将衣物穿好。从小六识过人的她确认罗修王宫来了不速之客!
这一定是个陌生人!她甚至可以听到来人衣物摩擦的声音和他不断拨开帐帏的声音。就在来人快行至眼前时,门再一次被大力推开,寒风顺着推开的门、绕过层层帐帏吹到了她的脸上。
伴随着寒风而至的还有一把剑!神兵游龙潜渊剑!
“咻——”游龙潜渊剑散发出闪电一般的光芒,嘶吼出龙啸一样的嘤鸣声直刺向来人。那人惊叫一声,急忙偏身躲过。游龙潜渊剑并未受人掌握着,那人险险躲过后,游龙潜渊剑带着凌冽的剑气直向瞪大了眼睛的罗孤刺去。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个身着宽大素白服的颖长身影鬼魅般闪身到她身前护住她的身体,他宽大的绣袍一挥、右手一横,把原本杀气腾腾的游龙潜渊剑反手横握于胸前。
三千青色下的面容缓缓抬头,素白服人的眼睛也慢慢可见,眼眸里迸发出的寒芒直将来人震得后退几步。
她从素白服人身后探出个头,看了眼乱闯罗修王宫的不速之客。然后低头一脸关切的扯了扯身前人的素白袍,又蹙眉替他绾了绾垂下的发丝。
却是带着少许温柔,“卿风,只是故人来了而已,看你这大寒天的奔了出来,颈都露出来了,可是会着凉的。”
卿风闻言身体一僵,原本寒芒四射的眼睛在她的话语下变得有些慌乱,马上站直了身体摆脱她拉拉扯扯的手,嘟嚷了句:“习武之人,是不惧寒的。”
罗孤也不理会他的扭捏,将目光再一次投向不速之客。这一看把她惊的不轻,“林夜,你这是怎么啦?”
那林夜现下又换了副面容,想来他上次出现是易了容的,只不知道他这次是不是又易了容。但宫灯升起后他乌青的眼圈活像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面上痛苦的倦色简直就像不远万里来寻仇的煞神。
这一会儿功夫,他又双眼眼泪哗哗的流,嘴巴哆哆嗦嗦不知言语,步履踉跄伸开了手就要来抱罗孤。
罗孤一惊,不知所措、往后闪躲。卿风亦是一惊,飞身挡在她身前,嘤嘤作响的游龙潜渊剑拦住来人。
林夜好像一点也不惧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的利剑,痴痴地、身体哆嗦着只一味的向着罗孤走去,周遭的一切好像在他眼睛里都不存在了似的。
罗孤见状蹙眉,心里不无恶寒的想到:自己该不会长的像抛弃了他的负心女子吧~
卿风沉眉,将来人一挥手甩出三丈远,沉沉抛在了屏风前。
‘嘭——’屏风应声而倒,绾碧领着数十名宫婢趋步而至。纷纷拔出佩剑、欲要拿下屏风前的贼人。
罗孤沉眉思忖,神思一转,朝绾碧吩咐道:“收拾一下,马上退下!”
他不是杀手吗?怎么没任何反抗就这样被甩了出去?他到底在深夜来王宫干什么?她和卿风相视一眼,都在各自眼中看到了疑惑。
目光再次凝视着被摔在地上还泪流满面的人,她心中有些莫名的剧痛。不知怎么的眼泪也慢慢留了下来,像在期盼着又后怕着什么,她怒声斥道:“说,你是何人!除了林夜还是何人!”
地上的人身子一抖,清醒了片刻,眼睛透过泪水看到了魂牵梦绕的往昔……
“小恶魔!你给我站住!别跑!”他一身黑子武士服奔跑在假山之间。
“傻呀你,我不跑等你来抓?!哈哈哈!”
身形瘦小、头插一支白玉簪子,身穿一身月白绸缎套宝蓝衫的孩童——罗孤,很嚣张的奔跑在前方,“有本事就来夺啊,这南海珠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堂堂照王子也这么小家子气?哈哈……”
那丝质的银白小靴子底下生风,他在后面怎么也追不上,“狂小子,你可别让我给抓住!”
他真得很气愤,一定是和这小子八字不合。从这小子出生到现在,这些年一直在找他麻烦:自己一有好东西绝对被他抢去,自己一旦做了坏事,父王母后那儿瞒得住,可必定瞒不住他!平时是大哥管着他们俩,被大哥逮着了最多罚抄一下书,可要是被他知道了那就是打劫!银票、银子、珍宝全讹去不说——就连铜板他都不放过的。
他是堂堂罗修照王子,可在小恶魔的压榨下,就连打赏宫人的钱都得“磕磕绊绊”的精打细算。今天小恶魔又夺走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得来的稀世珍宝--南海珠!
居然还说它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土冒,你到底懂不懂啊?不是“稀罕东西”?
南海珠:它产于南海珊瑚礁堡之中,千年孕育而成,闻着有异香,自然而清新,可以醒脑,随身带着还可以避蚊虫、毒物……
他居然说不是稀罕东西!
小脚踏在假山上,那个小恶魔还俯瞰着嬉笑他:“喂!照小子,等你把功夫再往上提一层再来见你家南海珠吧!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那熟悉的声音还回荡在耳畔,林夜一阵怔忪,眼中却是泪如雨下。半天才想起开口,呐呐道:“小恶魔,我的南海珠呢?你没去换山核桃吧……”
一听‘山核桃’三个字,卿风闻言诧异的望向身后的人,只见‘他’已经面如石膏般定在了那里,不一会儿又浑身发抖。
“呜——”罗孤头一次被巨大的喜悦冲击的浑身颤抖,竟像小孩子一样呜的一声就哭开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来到了林夜的跟前,抱着他就哭天抢地的谢天谢地。